好久沒夢到奶奶了……

顧樂知半睜著眼，還在回想夢裡被奶奶牽著手去上學的畫麵，深深的疲倦又讓她不得不重新閉眼，陷入半昏睡中。

自從那天偷芯片的事後，顧樂知重新回到石階這裡待著，“固定電源”早已失去作用，可不知為何她在這裡也會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她已經兩天沒去找聞風北，也不想再去“打擾”他了。

要不了多久，她可能會慢慢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沒人能看見一個透明人的無聲消失。

安靜的大榕樹下，原本空無一人的石階處，忽然奇異地顯出一團輪廓，像貼了磨砂玻璃似的看不清具體麵貌，這一幕正落入十幾米外的聞風北眼中。

他停在原地不再上前，細看那霧蒙蒙的輪廓，很像一個人蜷縮著靠坐在那裡。

是她嗎？

突然那團霧蒙蒙開始抖動頻閃，忽隱忽現很不穩定的模樣，令聞風北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她快要消失了。

下一瞬那團霧蒙蒙真的消失在眼前，聞風北心裡一緊，顧不得其他跨步上前，停在剛才她出現的位置旁邊。

他再次聞到了那縷鳶尾花香，和往常一樣的距離，花香卻比之前淡了許多許多，好似一陣風過來就能把它吹散。

聞風北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指尖微微動了動，半晌還是轉而拿出隨手帶的書翻開。

書頁久久停在同一頁，執書人心不在焉，想起那天翻看他放在研製室的小監控，那枚芯片在她進去不久就消失在金屬材料箱裡，是她把芯片又放回了假司博身上。

一想到她絆的那一腳，聞風北眼底浮起一絲笑意，確實挺出乎他意料。

無知無覺的顧樂知睡了個很舒服的覺，全身包括四肢末端都充盈著能量，疲倦被一掃而光。

難道是“固定電源”來電了？

她懶洋洋睜眼，在昏暗與瑩白交織下，是聞風北輪廓立體的側臉，半垂眼睫上墜著最後一絲餘暉，卷過的冷風被他高大的身形全數擋下。

顧樂知怔愣看著他有些回不過神，忽的鼻子發酸，她使勁眨眨眼，咽了咽喉嚨。

也許是想到了小時候，也許是夢見了奶奶，又或者是因為什麼都好，她此刻很想伸手碰一碰聞風北的手背，想知道他在這坐了這麼久手冷不冷……

時隔三日，顧樂知再次跟著聞風北到了七號研製室前。

聞風北開門進去，頭也不回反手推了把門，顧樂知看著那扇門停在了離門框還有10公分的地方，她站在門前看那巴掌大的門縫看了許久。

門突然又被打開了，她驟然回過神往旁邊退開，見聞風北拎著兩把凳子放在門對麵的走廊牆邊，又回研製室搬了兩箱材料放在上麵。

聞風北淡然往天空看了一眼又轉身回去，像能精準控製似的留下一樣大的門縫。

顧樂知有些莫名其妙，瞥向暖陽下的兩箱材料，心想他這是在讓材料曬太陽？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下，她拿出來一看是祝曼發來的消息。

「傑克：小知，輝仔說你最近推了好幾個項目都不接？發生什麼事了嗎？」

「Iris：沒事，學校太忙了，我想先專心弄完作業的事。」

「Iris：對了你那邊結束了嗎？什麼時候回來？」

「傑克：學校這邊差不多搞完了，但工作室接了幾個新的訂單要跟進，得忙一陣。」

「傑克：可能要元旦才能回去了。」

「傑克：大章魚狂亂甩觸手.JPG」

「Iris：好的，忙起來也要記得準時吃飯～ 」

「Iris：小花點頭抱抱.GIF 」

回完祝曼的消息，顧樂知靠著牆，低頭看著兩箱材料放空思緒，這時聞風北又出來一趟，把左邊那箱材料搬回了研製室內。

顧樂知看了眼時間，曬半個小時就夠了？

她又數著時間等了半個小時，也沒見聞風北出來把另一箱材料搬回去。

目光移到那張空著的凳子，是張四平八穩的金屬凳子，左看右看還挺結實，某個站久了的人可受不了一張空凳子的誘惑。

又磨蹭了幾分鐘，顧樂知終於過去小心坐到凳子上，繃緊身體抬眼看了看研製室的門，沒動靜。

顧樂知有些驚訝，這凳子看起來硬邦邦的，也沒有軟包坐下去會凹陷出形狀，實際坐下去感覺還挺舒服的，一點也不硌人。

她伸手摸了摸凳子腿，真不是她的錯覺，這椅子還自帶熱度，像個暖手寶似的不斷有暖意從屁股底下傳過來，這也太適合女孩子用了吧！

顧樂知背靠著牆，放鬆坐在凳子上舒了口氣，抬頭看門框旁寫著聞風北的小牌子，想起研製室擺著的那些項目金獎，好像他能做出這麼好用的小東西她也不覺得奇怪了。

七號研製室的操作台上，數字顯示屏跳出一個數據框，聞風北掃了一眼停下手裡的動作，低笑了一聲。

“還挺警惕。”但不多，半個小時就坐了上去。

從凳子傳來的數據框上有顧樂知的身高和體重：165cm、53.5kg，聞風北手裡又多了一個關於她的信息。

聞風北關掉那個數據框，轉頭繼續忙碌其他事情，絲毫沒打算點下麵板上那個“抓捕”的按鈕。

那個凳子可不是普通會發熱的舒適凳子，如果啟動抓捕狀態，凳子會從內部迅速伸出四條可變形的金屬鏈條，把凳子上的人纏繞鎖住，輕易不能逃脫。

不知道自己正坐在危險牢籠裡的顧樂知靠著牆睡了過去，好像也沒過多久，睜眼已是黃昏。

她發現坐在這裡看夕陽的角度剛好，很美、也很暖。

想起以前奶奶的腿腳還利索的時候，她時常會跟著奶奶爬上老洋房的天台看日落，奶奶會拿著梳子幫她梳順剛洗好的頭發。

每一次她都希望落日能慢點再慢點，能永遠停在此刻更好，就不用去麵對樓下日複一日的冷漠和無視。

這天聞風北離開研製室，門外的凳子和材料箱就這麼一直留在了原地，於是顧樂知多了一個愛好，喜歡坐在七號研製室門口的小熱凳上看夕陽。

每周二第一節課上完，聞風北喜歡走另一邊人少的樓梯下樓，顧樂知發現他這個習慣後，會在這邊走廊的拐角等他出來。

每次見他目不斜視往這個方向走來時，顧樂知都有種好像他能看見她，正在走向她的錯覺。

還有五米……三米……一米……

“聞風北你好！”

忽然旁邊竄出來個女生，聞風北也被她逼停，兩個人的位置恰好把顧樂知困在走廊圍欄牆的角落裡，她默默靠後貼著邊角，生怕被他們碰到。

聞風北的目光從某處轉向那個女生，淡聲問：“有事？”

女生明媚漂亮的臉頰有些紅，但還是大大方方地問：“能不能耽誤你一點時間？”

顧樂知哪裡還不明白，自己這是撞上了人家的表白現場，她抿抿嘴，看了眼兩人之間的空隙，想趁機從中間鑽出去。

誰知聞風北乾脆靠在圍欄牆，一雙大長腿漫不經心伸著，把那點空隙擋上了，顧樂知想出去就得從他腿上跨過去，她可沒這個信心能逃得過他的敏銳。

那個女生見聞風北換了個姿勢，有些突然但也蠻帥的，她抓緊時間繼續說：“聞風北，我喜歡你，可以給個機會發展一下嗎？”

顧樂知不知怎的心口有點發悶，默默瞪了聞風北一眼，她真不想偷窺人家的告白。

“抱歉。”聞風北直截了當回了話，再無更多解釋話語。

女生肉眼可見的失落表情，杏眼盯著聞風北確定他真的一點動搖都沒有，才歎了歎：“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擾了。”而後女生利落離開了。

顧樂知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聞風北又一個側身，雙臂舒展開支撐在圍欄牆上，把顧樂知徹底困在了身前，兩人之間大約隻有一拳的距離。

顧樂知那口氣被憋在喉嚨裡，僵住身體不敢動，這樣子好像她正被聞風北攏在了懷裡，鼻尖全是他的雪鬆味。

腦子裡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她發現聞風北沒有動，小心抬眼隻能看見他的下頜線。

好在沒過多久聞風北就收回手臂轉身下樓，顧樂知揉了揉發燙的臉，停頓一會兒才跟著下樓。

出了教學樓，兩人剛走了一段路忽然下起了小雨，顧樂知把衛衣帽子撩起來戴上，想著今天得先走了，如果她在雨裡待著，彆人是能看見憑空被擋掉的雨滴。

咻！砰！

一把很大的雨傘擋在她頭上，是聞風北打開了自己的傘，撐傘的姿勢剛好能遮住站在他身邊的顧樂知。

顧樂知轉頭看向他，聞風北淡然的側臉看著前方，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開始踏步往前，邁開的步伐比往常要小許多，看起來好像隻是因為下雨才放慢了速度。

顧樂知跟著他的步伐安全地躲在了傘下，她又把衛衣帽子撩到背後。

傘壓得低，擋住大部分的風雨，清爽的雪鬆味侵染了雨的濕氣籠罩著顧樂知。

她垂目看著兩人的步伐，噠、噠、噠，平穩、一致，不像她的心怦跳得很快，快要失控的亂。

不經意抬頭瞥見聞風北動了動手裡的傘柄，而後有陣暖意從她頭頂落下來，越來越明顯，驅散了冬季雨天帶來的寒意，被凍到蜷縮的手指都暖和了起來。

顧樂知忍不住無聲哇了一下，這感覺像身上隨時照著浴霸燈，還比它更暖更方便。

聞風北沒往男生宿舍走，高大的身影撐著大傘，空著右邊的位置，在濕冷的雨中漫步在女生宿舍樓群中。

顧樂知以為他要來這邊找誰，可他緩步經過一棟又一棟宿舍樓都沒停下腳步。

直到她看見自己的宿舍樓，側頭看一眼聞風北然後在經過大門時快步跑進宿舍走廊，站定身體回頭看聞風北。

他保持著原來的速度走到不遠處一個校內小賣部才停下來，進去買了瓶水而後離開。

那透心的雪鬆味逐漸消散，顧樂知動了動手指又握緊，站在走廊裡望著他離開，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朦朧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