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顧遠鵬被掛了電話,顧樂知最後那句話噎得他臉色發青,抖著手把手機狠狠摔在地毯上。

一直坐在旁邊的陳萬芳和顧帆聽完整個對話,神色複雜也不敢在這時候觸他黴頭。

顧樂知奶奶早在她初一那年就去世了,說這句話豈不就是讓顧遠鵬去死的意思。

這邊顧樂知掛了電話,把背包拉鏈拉好,出來見洛克在帳篷外守著她。

她快速掃視了一圈營地內發現聞風北不見了,抬表看眼時間,心下驟然一沉。

轉身回帳篷把背包勾出來背上,正想避開其他人往小路走,低頭看見洛克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顧樂知蹲下身摸了摸洛克的脖頸,給它做了個指令動作,洛克歪歪頭跟著走了兩步又停下,一雙琥珀眼盯著顧樂知走遠。

天空突然陰沉得厲害,烏雲壓低卷滾,有滴雨水砸進顧樂知的左眼,她眨眨眼從背包裡拿出一套袖箭戴好,又掏出一件土綠色的雨衣穿上。

罩著寬大的雨衣,顧樂知頂著小雨快步往山頂趕,爬上一段石梯時口袋的手機滑了出去,接連摔出十幾米。

不得已隻能又下去把手機撿回來,一看屏幕碎得慘重,按了按鍵也沒反應,她隨手放進背包裡。

冷風拖拽著樹冠,沙沙聲和漸大的雨聲此起彼伏。

依稀記得那片附近有幾塊大石頭,顧樂知放輕腳步繞到石頭後麵往前探頭,前麵有幾個黑色身影在晃動。

顧樂知壓低頭,眼睛緊盯著那個躺在地上的人,是聞風北!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打鬥過的淩亂,眼睛緊閉沒有反應,離得遠她看不出有沒有受傷。

另外三個站著的男人都戴著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麵容,其中一個正彎腰握住聞風北胸前那塊玉牌用力一扯,起身打個手勢示意另外兩個人撤退。

顧樂知戴著袖箭的手用力握緊,緊鎖著眉心等著那幾個人離開。

沒想到另一個黑衣人殺了個回馬槍,拎著根木棍朝聞風北靠近,顧樂知眯起眼,壓緊牙關讓自己快速冷靜,抬起袖箭對準。

這套袖箭是祝叔將□□和袖箭結合改製的,用的時候會彈開弩臂,射程應對這個距離綽綽有餘。

“咻!”

黑衣人被插在腳邊的弩箭擋住了腳步,三人頓時一驚四處張望,一邊後退往旁邊的樹乾後躲。

顧樂知披著土綠色的雨衣,很好地隱匿在山石中沒被發現。

朝著他們的方向又射過去一隻弩箭釘在樹乾上,黑衣三人不再試探,火速往另一邊的林子深處跑遠離開了。

人一消失在視線裡,顧樂知收好袖箭往聞風北那跑去。

聞風北的短發被雨水打濕,露出線條淩厲的眉眼,那雙好看的墨黑眼瞳此刻卻緊閉了起來。

顧樂知跪坐在旁邊,怕他身上有傷口不敢隨意碰他,隻能俯身托著他的臉,聲音輕顫:“聞風北!”

聞風北沒有反應。

濕冷的雨越來越大,她脫下雨衣蓋在聞風北身上,彎腰用身體擋住砸落在他臉上的雨水,想拿手機叫人才記起手機摔壞了。

顧樂知皺緊眉頭回頭看向來時的路,為什麼還沒有人來?!

她臉色越發冰冷,思緒混亂中想起聞風北的手機,她伸手探進雨衣底下在他衣服裡摸索。

突然,顧樂知有些發抖的手被一隻溫熱帶濕氣的大手握住,她一愣,低頭撞進那黑沉的眸海裡。

聞風北坐起身,神色冷然看過顧樂知被雨淋得發白的小臉,起身同時握住那隻手把她帶起來,扯住滑落的雨衣重新披回顧樂知身上。

顧樂知回過神,另一隻手托住他手臂問:“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聞風北動了動手,“隻有手背有些擦傷。”

握著她的那隻手背果然有些血痕,血珠和雨珠混在一起不斷往下滑落。

顧樂知反手抽出背包網袋插著的雨傘,打開給聞風北遮住,這雨跟不要錢一樣又大又急,風一刮雨傘都搖搖欲墜。

聞風北讓她穿好雨衣,轉身把插在地上和樹乾上的兩支弩箭拔走,而後帶著顧樂知往另一邊小路走。

顧樂知看他疏離冷淡的側臉,心中有些打鼓,這情況她也著實沒預料到,隻怕這回更不好糊弄了。

這是寧山的另一條小道,路麵隻有一米寬多,日常是本地人進山祭祖才會走的路。

可能是上邊的哪段路堵住積水太多,凝聚起來的水流沿著路麵衝刷了下來,幾秒時間就淹沒到路麵十幾厘米高。

聽到聲響時聞風北攬住顧樂知的腰往山壁邊一帶,兩人站在山壁凸起的一圈石塊上,低頭看見沿著坡度不斷往下衝刷的急流。

這路明顯不能走了,水流太急,如果沒有保護措施,人一旦摔倒就有被衝下山坡的危險。

聞風北往前探了探頭,大手抓緊顧樂知的手腕,“前麵有個山洞,先去那避雨。”

兩人小心沿著那圈不寬的石塊往前挪行,還好寧山的山壁都有修整過還挺堅固。

山洞底部距離路麵有半米高,急流淹不到裡麵,整個洞口隻有兩米高,高度越往裡越矮,洞深大概有五米。

最裡麵有個神龕,光線太昏暗看不清神龕裡麵的樣子,香爐前還放著一些供品,看起來是個專門祭拜山神用的山洞。

顧樂知眼尾抖了抖,轉身避開神龕脫下雨衣,淋濕的那麵朝下鋪在地上,讓聞風北靠著山壁坐下。

她脫下手上的袖箭裝備,從背包裡拿出酒精繃帶,拉過他的手背開始處理傷口。

聞風北的視線落在她微垂的眼睫,兩人誰也沒說話。

一陣持續的震動聲,聞風北空著的手摸出身上的手機,點開回複秦亦深的消息,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沒帶手機?”

看來是露營點的朋友們發現顧樂知也不見了,打她手機沒人接聽。

顧樂知小心給繃帶打上結,“不是,剛摔壞了。”手表也被她提前設置了靜音。

「她跟我在一起,下山的路泡水了,你先安排其他人去附近的酒店,等水退了我們會下去。」

聞風北回了消息收起手機,看眼被包得厚實的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手骨折了。

顧樂知抬眼看他,一言不發等他開口。

但她什麼也沒等到,沒有試探,沒有審視,沒有質問。

那雙黑瞳裡凝著幽深,顧樂知看不清其中的意味。

即便她是重生的,也隻有一個人一雙手,聞風北很多事她並不清楚全貌,隻能靠為數不多的分析和猜測去從旁做一點輔助。

如果他現在直接問,其實她無法說出個所以然,所以最初她就給自己做心理準備,不去強求那個結果。

上次芯片的事被他輕易地揭過去,顧樂知存了僥幸心理,覺得他對她有些信任。

然而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車上捧著花相視而笑,現在卻在一個昏暗的山洞裡相顧無言,氣氛凝滯到冰點。

信任難建,碎掉隻需一瞬間。

父母的忽視冷淡她能自我調解,同學的孤立排擠她毫不在意,可聞風北的疏離冷漠讓顧樂知忍不住心慌和失落。

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比想象中還要更在乎聞風北,一點也不希望聞風北成為如他人般的冷漠過客。

山洞外的傾盆大雨就像在往顧樂知心口裡猛灌,用力擠壓拉扯勢必要衝破出一個裂口,細密的隱痛讓她的臉又白了幾分。

天徹底暗了下來,在聞風北的眉眼快要隱匿進黑暗時,一陣冷風卷進洞內,發尖被吹落的水珠滴在手背,繃帶上洇出淺淺的濕痕。

顧樂知腦子還沒回神,身體先動了。

她轉身又拉開背包,從裡麵翻出一條小毛毯,剛要轉回身,外麵突然劈現一道閃電,那一瞬的電光恰好照亮她前麵那個神龕。

毫無預兆地,顧樂知和神龕裡的山神像對上了眼,威嚴凜然又麵容凶煞,極具衝擊力。

同時山洞外炸起一個巨響的驚雷,直接把顧樂知驚得僵在原地。

這畫麵和七年前那晚如此相似。

也是這樣的大雨夜,停電的老房子裡一片黑暗,13歲的顧樂知握緊奶奶已經冰冷的枯手,在忽然劈響的雷聲中,家裡牆上的祭祀神像怒睜雙眼在盯著她。

驚懼、黑暗、死亡在同一刻將顧樂知徹底吞蝕。

從此以後顧樂知一聽到打雷聲便會不受控製地僵住,嚴重時會全身顫抖、瞳孔失焦。

她不喜歡這樣不受控製的感覺,她想變得更強大,所以去找武館學了三年防身術,並且強迫自己在每次的雷雨天氣,關掉燈一聲又一聲地聽雷聲。

直到她現在還是很討厭打雷,但已經能很好的控製住身體反應。

而這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失去作用,那炸響的驚雷似乎還不肯放過她,轟隆隆的聲音爭先恐後朝山洞內鑽。

手指抓緊手裡的毛毯,也控製不了身體開始輕顫,顧樂知腦子裡一片嗡鳴。

身側突然纏上一條手臂勾住她的腰,膝窩也被托起,她隻感覺眼前輕晃就被抱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裡,瞬間被充滿雪鬆的氣息包裹。

耳朵被塞進兩個冰涼的小東西,餘光中那修長的手指輕點手機,悅耳輕緩的音樂聲流淌進她耳裡。

那雙大手又抽走她手裡的小毛毯,打開全部圍在她身上,然後左手輕輕貼住她的額頭蓋住雙眼,右手臂橫在她腰間圈緊。

顧樂知慢慢眨了眨眼,雷聲雨聲都被藍牙耳機擋在了外麵,眼睛也看不見閃電和山神像,所有的驚懼和黑暗如數退去。

後背抵著寬闊溫熱的胸膛,全身被外套和毛毯包裹得嚴實,冰冷無知覺的手指都開始回暖。

她整個人被聞風北收攏包圍,全身的感知都來自於他。

聽著耳裡那首熟悉的鋼琴爵士曲,顧樂知鼻尖發酸,忍不住閉上眼將臉頰貼近在他手心輕蹭。

橫在她腰間的手臂有一瞬間收緊,便再無其他動作。

顧樂知被掛在懸崖邊搖搖欲墜時,是那陣乾燥溫暖的風托住了她……

耳機裡時長3分17秒的曲子不知重複循環了多少遍,直到顧樂知感覺貼著額頭的大手有些冰涼,她顧不得其他,掙開毛毯握住那隻手,才發覺外麵的雷電停了,雨勢看著都小了一些。

顧樂知看了眼手表,晚上8點多,想起身去夠她的背包,腰間的手臂像鐵欄一樣把她攔住。

聞風北伸手勾住背包放到她麵前。

顧樂知抿抿唇,從背包裡掏出兩瓶水和幾條巧克力能量棒,她撕開一條能量棒,側過身遞給他。

聞風北沒看她手裡的能量棒,伸手撫過她耳尖取下一邊的耳機,收緊手臂俯身靠近,沉沉的目光緊鎖在她臉上,語調卻平淡:“你說的‘做朋友’,有沒有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