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魏教官把他們帶進NEIW學院其中一個室外射擊場。

說起來海越大學占地麵積很大，全校一共分八個院係。

以大操場為界線，右邊三分之二是其他七個院係的教學樓和宿舍樓群，左邊是獨屬於NEIW學院的區域，有教學樓等基礎設施外還建造了多個專項訓練場地。

NEIW學院主要是教學新能源智能化武器技術，往下細分成多個不同的專業方向。

除了專業課的學習，學校還特地聘請專業的教官給學生製定專項訓練課，這些教官也會負責其他學院每年的軍訓。

雖然NEIW學院的學生平時沒有什麼門禁限製，但人少又幾乎在本院活動，其他學院的學生確實挺少會看到他們。

“哇，我還是第一次過來NEIW學院這邊。”

“是不是來這就不用站軍姿了吧？中午回去腿都麻了。”

“看來我們的盲盒開到了打槍，這下爽飛。”

“都是真槍嗎？我還沒摸過真槍耶！”

“彆說摸了，見都沒見過。”

“打槍啊，我有點怕。”

“怕什麼啊？”

“怕我手抖，一個不小心對準你屁股，你怕不怕？”

打槍什麼的顧樂知暫時沒空想，她一進射擊場一眼就看見聞風北，那人站在統一黑色訓練服的隊列中依舊是那麼出挑。

“那是NEIW學院的大二生？他們也要跟我們一樣軍訓的嗎？”

“應該隻是其中的幾個班吧，我記得他們大二這一屆不隻有這個人數的。”

“安靜！”

魏亮一雙銳眼掃過鬨哄哄的場內，打個手勢讓NEIW學院的學生到場地左邊站好隊列，而後粗糲的大手利索指向射擊場空地上擺著的幾大排木桌，每個桌麵上都放著一把手槍。

他沉聲對著這邊開口：“每個人站到自己的桌前，下午開始練習手槍的拆卸和組裝。”

說話間他拿起手槍，邊演示講解每個手槍零件和拆組步驟。

顧樂知垂眼看向麵前的小桌子，她已經聽不見魏教官在講什麼，一些細碎的片段在腦海裡飛閃。

左側淩空投射過來的視線讓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剛微動的手指又立刻驚頓住，似乎陷入了糾結中。

不知何時黏在桌腳的一片葉子，秋風微起將其卷落在顧樂知鞋邊，細看那葉子竟是一半枯黃一半猶綠。

隨風翻滾間那黃綠不斷交錯反轉，一下又一下，直至消失在顧樂知左眼的餘光裡。

魏亮講解的聲音剛停，全場正一瞬間噤聲時，顧樂知抬手伸向桌麵，哢哢幾聲利索地把手槍拆解、又組裝成型。

她翻看手裡的槍，這是一把BY13-G，目前最基礎的一款槍型。

隔著不太寬的走道，旁邊小桌的女生忍不住小聲讚歎：“你好厲害啊。”

場邊的孟景挑挑眉，“那女生的手法看著有點眼熟啊。”

那套拆槍動作全數落入聞風北眼裡，那眸底閃過一抹複雜情緒，他沒有回答孟景。

魏教官站到顧樂知桌前，問她：“之前學過？”

隨他一起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的目光像要把顧樂知盯穿，她神色淡定，抬眼直視魏亮。

“回教官，學過一點。”

魏亮微抬下巴示意她：“再做一遍我看看。”

麵容清冷的女生便又重複了一遍拆組，動作間似乎比剛剛更加流暢。

顧樂知放下的手忍不住握了握，她也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這個手感。

沒再錯過她第二遍操作的人眼裡浮現出不可置信，尤其是多媒班的那些同學，突然被最不討喜的那個人壓過一頭，此刻心情很是微妙甚至隱隱不爽。

魏教官略一點頭，讓顧樂知去前方的射擊區，另外拿了一把手槍給她。

顧樂知接過感覺手裡一沉，這是把裝滿子彈的手槍。

“打吧，看看你的準頭。”

顧樂知拎著槍往那一站，被皮帶輕輕勒出的腰間往下，是勻稱挺直的一雙長腿，黑色工裝褲服帖地塞進軍靴，勾勒出她優越的腰腿比例。

她抬起沉甸甸的手槍，瞄準遠處25米外的固定靶，利落按下扳機，連聲槍響在耳邊炸開。

前方傳來固定靶的成績播報：“0環、0環、1環、0環、3環、1環、0環、3環、5環。”

“嗤，好多脫靶了。”

“可不就是翻車嘍。”

“裝模作樣的還以為多厲害。”隻要碰上能嘲諷顧樂知的機會，畢娜娜真是忍不了一刻。

耳邊三三兩兩的閒言碎語，顧樂知恍若未聞，隻覺得真槍的後坐力果然不一樣，手被震開偏移得厲害，脫靶也在她意料之中。

魏教官眉梢微挑，問道：“姿勢還行，怎麼準頭這麼差？”

顧樂知表情有點無奈：“回教官，這是我第一次開槍。”

敢情說學過一點就真隻有一點，槍沒開過一次，讓她直接打也敢上手，膽子可真不小。

魏亮哼笑了一聲，說：“行了，你下午用這把練習拆組，回去位置上吧。”

握著還有餘溫的槍，顧樂知頂著各式各樣意味的目光，心情卻出奇的好。

走動間晃動的馬尾時不時撩過她修長的肩頸，背脊線條流暢狀態鬆弛，將那枯燥沉悶的黑棕色軍訓服穿出了從容又恣意的氣質。

不少人盯著她有些回不過神，多媒班的人心裡更是訝異，顧樂知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以往在班裡冷情冷性沒什麼存在感的她，隨著那幾聲槍響好似親手打散了霧牆，露出那清冷漂亮的眉眼，唇邊彎起若有似無的弧度，舉手投足間很是吸引人。

魏亮點了點場邊NEIW學院那四個班，聲音沉穩有力說：“你們過來，隨機匹配給他們進行一對一的教學。”

那群人臉上有些意外，難怪魏亮喊他們過來，原來是給他當助教來了。

魏亮大手一揮：“10秒內快速選好站定，開始！”

話音剛落，其他人還未反應，聞風北先動了，長腿大步踏開，竟是直往顧樂知的方向。

正在低頭研究新手槍怎麼拆的顧樂知，臉側的光線忽然晃了一瞬。

她抬眸微轉，側頭隻見聞風北在暖陽和秋風的裹挾中破開，帶起一陣冷冽的雪鬆氣息，迎麵把她整個人籠罩起來。

恍然想起高中去霜北市旅遊，落地出機場那瞬間迎麵而來的冷空氣，蒼莽冷冽卻不尖銳刺骨，如金屬碾過雪鬆散發出來的氣味始終縈繞在呼吸間，讓她有些上頭。

目光堪堪滑過聞風北脖頸處，那裡有一條快隱沒在衣領下的黑色皮繩，往上便撞進他低垂看她的眼眸裡。

她心口一緊，呼吸不自覺放輕，臉上卻絲毫不顯慌。

孟景經過他們身邊，特地轉頭勾著笑調侃一句：“你小子真行。”

彆說孟景，NEIW學院的其他人邊走一邊餘光瞥向這邊，心裡暗暗驚訝，還以為聞風北會找個男生教。

不少人也想搶顧樂知，教一個熟手比教毫無基礎的肯定省心很多，可惜沒能搶過聞風北。

仿佛沒注意到那些飄過來的視線，聞風北開口：“這把是BY13的改良版，側麵多了一個暗扣。”

顧樂知聞言低頭，找到他說的那個暗扣，思索間用上巧勁，果然哢噠一聲，有鬆動開的縫隙，她順著那條縫隙開始拆。

小木桌上還散著她拆開的BY13-G零件，聞風北隨手拿起組裝，速度可比顧樂知快很多。

不知是不是刻意的，那雙指節分明的手，精準卡在她低頭的視角組裝好BY13，利落有型的手法和她的如出一轍。

顧樂知手裡一頓，眼眸虛虛往旁邊飄一下，頭皮有些發麻。

聞風北把槍壓在桌上，高大的身軀很有壓迫感，聲音低沉：“我們認識？”

顧樂知抬頭，見他眼裡疑問的意味居多，此刻她是不是該慶幸，他沒有直接問手法從哪裡偷學的，也沒有露出更尖銳的質疑。

顧樂知抿抿唇，嗓音有些乾：“不認識。”

呼吸間滿是熟悉的氣息，他眼裡卻陌生無比，一時間讓她有種茫然的割裂感。

“那就認識一下，聞風北。”

她當然知道他是聞風北，還用得著……！！哎！

腦子一個激靈，他們似乎還真沒有過，像這樣正式的，互相介紹的經曆。

微風撩起耳邊的發絲，她眼裡溢出細碎亮光，嘴角輕揚：“顧樂知。”

聞風北眉梢微挑，有些不懂她前後情緒為何轉變得這麼快。

算了。

他咽下喉間原本還想問的話，拿過顧樂知手裡的槍，低聲給她講每個零件的拆裝步驟，她果然上手很快。

場上一片哢哢聲，還有時不時零件掉地上的叮當響。

顧樂知看一眼他線條利落的下頜，問：“你能完整地拆組一遍讓我看看嗎？”

“想學？”

“嗯嗯。”顧樂知點點頭，順勢把槍遞過去。

聞風北接過槍，唇邊似是帶起一絲散漫的笑，放慢手速方便她看清。

“記住每個零件的形狀和手感，拿好方向容易對準。”

在聞風北的低聲中，小木桌下兩隻尺寸相差明顯的軍靴中間，一點微不可察的短促摩擦聲後，那條縫隙被輕悄合上。

她鼻尖那股冷冽雪鬆更明顯了……

直到午休解散時，顧樂知才略微挪開一小步，抬頭看他：“拜拜。”

聞風北點頭，看她輕快跑遠。

他眼眸微垂，軍靴邊卷著片葉子。

一半猶綠，另一半的枯黃碎裂在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