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中之蛛(完)(1 / 1)

一、

我,沃倫·卡特,即將在這可怖之地迎來我的終結。一個月以來,我的精神在崩潰的邊緣徘徊,理智如同沙漏中的細沙,被恐懼一點點吞噬殆儘。

作為聯邦第一學府的一級榮譽畢業生,特彆學術貢獻勳章的獲得者,如今卻淪落至此,荒誕得令人發笑。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沙哢拉洞穴的發現,本是我精心策劃的一場冒險。

半年前的那個黃昏,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從研究院回家,滿腦子隻想著衝個熱水澡,然後沉沉睡去。

然而,當我從浴室走出時,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通正在接聽的電話。我並未按下接聽鍵,手機卻自行接通了。電話那頭,無人應答,隻有一片死寂。十五秒後,電話掛斷。

從那天起,每晚同一時間,我都會接到這通來自同一個號碼的電話。無論我如何掛斷、刪除或拉黑,手機依舊會在同一時間自動接通,十五秒後自動掛斷。

電話那頭,永遠沉默,仿佛某種無形的存在在嘲弄我的無助。我報了警,但警方一無所獲。失望之餘,我放棄了求助,轉而投身於對這詭異現象的研究。

四個半月前,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聲音——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聲音,既不似人類,也不似自然界中的任何生物。它低沉、扭曲,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

我瘋狂地在研究所和泥呷市圖書館中查找古代資料,最終意識到,那聲音使用的是一種史前流傳的古語言,掌握者不足萬人。

我找到了離泥呷市最近的舊人類聚集地,那裡的長老聽到我的複述後大驚失色,警告我勿要再深入探究。

然而,這神秘的語言已深深吸引了我。我請了年假,前往另一處舊人類聚集地,那裡的人們信奉一種古老的造物主,他們告訴我,電話中的聲音在呼喚——“沙……哢拉……”

二、

我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種荒誕的信仰令我嗤之以鼻。我決心找到沙哢拉,證明這一切不過是某種自然現象或惡作劇。

回到泥呷市後,我憑借搜集到的資料,成功定位了沙哢拉的位置。很快,市政府批準了發掘工作。一個月前,我帶領十一名學生進入沙哢拉洞穴,進行深入研究。起初,一切順利。我們找到了滯留士兵的日記、便條和大量文檔記錄。

然而,半個月後,我獨自在地道中閒逛時,無意間推開了一扇石門。眼前的景象令我震驚——宏偉建築的廢墟,巨大無朋,精巧無比,儘管殘破不堪,卻依然散發著遠古的光輝。

然而,這壯觀的景象僅持續了三分鐘,便消失無蹤,隻留下十二塊石碑,矗立在腐爛的黑暗中。虛空中,我聽到了呼喚,那聲音低沉而遙遠,仿佛來自時間的儘頭。

我推翻了一切自欺欺人的念頭,篤信自己是被選中的人。

一股油然而生想要再次考察這座如神殿般精美宏大的建築的急切攫住我全部的思緒,占據我所有的內心。那建築後隱藏的偉大存在給予了我一個獨特的機會——我們找到了記載有那些石碑以及沙坑底部裸露出的岩石上古怪符號的典籍。

我甚至找到了一本前人留下的筆記,根據內容來看,似乎是殖民戰爭期間那些修建地堡的軍隊長官之一撰寫的。筆記的內容邪惡,讓我恐懼。我開始退縮,想要讓學生們返回地麵。但第二天我便打定主意要解開這裡的謎團。

三、

我的記憶已不再可靠,因為之後發生的事情完全超越了自然的法則。自發現士兵的日記後,部分學生開始出現精神異常,他們被日記中的瘋狂囈語折磨得神經緊張,噩夢連連。我免去了他們的研究責任,轉而將他們用作祭祀儀式的祭品。

我用安眠藥確保其他學生夜晚安睡,同時將那些精神崩潰的學生關在石圈中,準備用於祭祀。我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偉大的事業,為了揭開沙哢拉的秘密。

然而,偶爾的理智會讓我質疑——看看那些孩子,你對他們做了什麼?但很快,我又會說服自己,他們的犧牲是為了更崇高的目標。

四、

還差一個祭品,儀式便可完成。我在手機上下單,準備迎接最後的外賣員。今天,我的車在半路漏油,停在路邊。那名外賣員將我送回沙哢拉時,我心軟了。

或許,我可以成為最後一個祭品。然而,她的身體強健,正是上等的祭品。

我腦海中另一個聲音在勸阻我,那個世俗意義上的優秀兒,沃倫·卡特,是個懦夫。他短暫占據了我的頭腦,勸外賣員離開。然而,她最終還是下了洞。

我最器重的學生沈觀,竟爬過來通風報信。我失去了最後的時機,癱倒在地,鮮血從體內湧出。

在血色的視野中,我再次看到了那座宏偉的建築,還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之海。它在歌唱,它在呼喚我。我要完成儀式,哪怕犧牲自己。那些士兵的犧牲不能白費,他們的生命為我鋪就了通往成功的道路。

我再強調一遍,我並非為了自己的私欲,是神秘之所在、偉大之造物在呼喚我。我的研究是為了所有新人類的生存與發展!

我已經明白最後一個祭品隻能是我自己。

五、

我要死了。

眼前的祭壇上,象牙白的沙與朱砂般的血交織,構成一幅詭譎荒誕的圖畫。穹頂上浮現的神殿,遠古的威容,無瑕而神聖。

我熱切地望著它,明知死亡臨近,卻無法抑製內心的好奇。我是第一個見證這座神殿的人,也是最後一個。

我的血液在快速流失,身體滾入沙坑中。在窸窸窣窣的聲音中,我的頭顱被學生們的身體掩埋。在意識最後的混沌中,我仿佛看到了神殿中移動的東西——那東西太異常了,我無法名狀。耳邊再次響起了那非現實的呼喚聲。

我想起了前幾天問沈觀的問題:那些僵直腫脹的屍體為何能保持不朽,浮上油膩的河流,淌入腐臭的黑色之海?如今,我也將隨這片白色的浮沫埋葬在沙海何處?

六、

沃倫·卡特在腦中嘲笑我,他知道我所見的一切不可能是真實的。他將懷著這具身體最後的理智,與我一同走進無儘的沉默與深淵。那在石柱後冒頭的東西,如同壁畫上的蜘蛛,究竟是什麼?我無法知道答案。

生機快速流逝,眼前跑起了走馬燈。我的紅發如太陽般閃耀,小時候,我曾夢想成為太陽,成為取代新人類的超人。

母親曾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頂,稱我為她心中永遠的小太陽。如今,我終於清醒於自己的譫妄。我回想起母親的昵稱——“我可愛的小紅雀鳥。”或許,我正如飛鳥飛往太陽那般,融化掉所有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