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的名字。”晏長霽放下筷子，打斷了她的話。
“啊？”林霏一時沒反應過來，湯匙磕在碗沿發出“叮”的碰撞聲。
晏長霽靜靜地注視著林霏，思緒又回到他們領證的那天。
那天領完結婚證後，他提出希望林霏可以搬到他家裡來住，林霏也是這個表情，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驚訝和尷尬都要滿溢出來，像極了儲糧被發現的鬆鼠。
晏長霽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他總覺得許多事情不急於一時，比如他和林霏，他們之後還有很長的相處時間，總會慢慢變得不再陌生，變得更加親近隨意。
所以他並不刻意增加與林霏的互動，也不會去糾正她那些局促拘束的心思和行為。
她是他的妻子，沒有人可以束縛她，沒有人需要她小心翼翼地試探，包括晏長霽自己，這些她之後總會明白的。
但林霏出了車禍，晏長霽突然不這麼想了。
“叫我的名字。”他重複道，“晏長霽，或者長霽，都可以。”
“長……”林霏剛開口就卡殼了。
不行，雖然昨天對著李管家和張姨編故事的時候叫了好幾次“長霽”，但麵對長霽本人……果然還是好怪啊。
“你平時多叫才會順口，之後在長輩不會露餡。”
提及兩人的合約，晏長霽刻意壓低了聲音，話語傳到林霏的耳畔時已有些模糊，像是院牆之外流淌的夜曲。
“你說是吧，霏霏。”
麵前的粥似乎並沒有隨著談話而冷卻，反而散發出了更多熱氣，瞬間撲紅了林霏的臉。
大總裁跟她果然不是一個段位的，竟然能隨口喊出“霏霏”這種肉麻至極的稱呼，簡直恐怖如斯！
“你說得對。”林霏把耳邊的碎發撥到耳後，又把碗推遠了一點，含糊道，“晏長霽。”
還是做點任務冷靜一下吧，林霏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下巴微抬，眼神暗示那一盤擺在晏長霽斜前方的紅燒排骨，“我想吃那個，你幫我夾。”
晏長霽看了一眼排骨，評價道：“不行，太油膩了。”
進度條在她使喚晏長霽的那一刻抖了一下，林霏的心也跟著抖了一下，瞬間又有了不顧一切的勇氣。
“我就吃一塊。”林霏說，“你就幫幫我吧。”
呃啊，排骨不油膩，但話一出口，她把自己油膩到了。
要不是晏長霽說話在前，林霏都覺得那句“太油膩了”是在罵她。
她可以看出晏長霽否定的態度並不是很堅決，這時候如果自己伸手夾，一塊兩塊三塊排骨都已經吃上了。
該死的作精人設任務，再這樣下去，林霏心想：恐怕不等生命值耗空，她自己就先無顏苟活於世了。
“你……”
晏長霽有些迷惑，他不太明白剛才連叫他名字都難以開口的林霏，為什麼會突然說出“你就幫幫我吧”這種類似撒嬌的話。
自從車禍之後，林霏整個人的狀態就……一陣一陣的。缺乏安全感會這樣嗎？還是找醫生再仔細檢查一下吧。
但她能對自己提要求終歸是好事，總比像先前那樣拘謹要好。
晏長霽夾起一塊排骨。
“我不要這塊，這塊不好看。”林霏見縫插針，立刻挑剔道，“你不會給我挑一塊勻稱的嗎？”
晏長霽一頓，把夾起的排骨放進自己的碗裡，又低頭用尺一般的目光觀察丈量了那盤排骨半天，最後嚴謹地挑了一塊放在林霏碗裡。
那是一塊特彆標準的排骨，連湯汁都裹得很均勻，拿去參加排骨選美大賽肯定是第一名。
而且很好吃，林霏咀嚼著因為作精任務變得來之不易的排骨，禮貌道：“晏總……晏長霽，謝謝。”
又恢複到平時的狀態了，晏長霽想：所以林霏果然是想要自己關心她吧，雖然每次用的方法都奇怪了點，但還是很好滿足的。
之後再多遷就她一些也無妨。
林霏並不知道晏長霽心中的猜測已經歪到天際，她正在和係統複盤剛才的任務。
“剛才再加上車上，任務進度一共漲了多少？”林霏問出最關心的問題，“能換成多少生命值？”
“隻漲了一點點。”係統打開後台查看數據，又一通鼓搗操作半天，“算下來應該有三個小時的生命值。”
“才三個小時？！”林霏一下子破防了，心臟中似乎傳來“哢嚓”的碎裂聲，甚至還有涼風不斷往裡灌。
林霏虛弱地捂住心口，低下頭掩飾自己猙獰的臉色，“我努力丟臉……不是，努力作了這麼多次，隻能多活三個小時？！”
和她做任務的時間相抵完，甚至還是負的，那她這圖什麼啊，為了在自己短暫的餘生裡多丟臉兩天嗎？
“宿主，這我也沒辦法。”係統回答說，“人設維持度的判定需要有‘觀看者’，進度漲幅也受到‘觀看者’數量的影響。”
“你在晏長霽麵前作的時候，身邊每次都隻有一個兩個人，沒辦法獲得更多的數值。”
“觀看者……”林霏逐漸冷靜下來，一口口往嘴裡送著粥，若有所思。
“在你給我的劇情裡，‘我’最後是在綜藝上對男配作天作地，才被全網黑的。”
林霏深吸一口氣，“那是不是說明，觀看者並不一定要親眼在現實中看見我的作精行為，通過視頻錄像看見也是作數的。”
平時她對晏長霽再怎麼作，身邊也就隻有司機李管家這幾個人，湊滿進度條不知得要猴年馬月，怕是在這之前她的生命值早都耗儘了。
總不能直接拉著晏長霽去鬨市區……就算她丟得起這個人，但晏總人這麼好，絕對不能讓他受這委屈啊！
係統想了想，肯定道：“應該是可行的，劇情裡明確寫了觀眾看了綜藝後，對作精行為十分反感，他們都可以算是觀看者。”
“宿主你準備怎麼做？這個綜藝的劇情點離現在還有好久呢，我們恐怕等不及了。”
“自然是不能等那麼久，我們要自己創造機會。”
林霏抬頭悄悄瞟向對麵，迅速伸手給自己夾了一塊排骨，“不一定要是綜藝，現在網絡上大多都是碎片化的信息，一些有意思的片段反而會比整個節目更出圈。”
“如今短視頻很流行，而且相對比較簡單，我也許可以拍短視頻？”
“感覺可以。”係統讚同，“在網絡上發視頻的話，無論如何觀眾都會多一些吧。”
“肯定會有很多觀眾的，我有辦法。”林霏篤定道，“那現在就隻有一個問題……”
林霏瞬間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燦若繁星的眼眸中滿滿當當閃爍著真誠，“晏長霽……”
晏長霽抬眼，隻見林霏歪著腦袋，眉眼彎彎笑意甜美，烏黑的發頂在燈光下毛絨絨的蓬鬆著，看上去就很好摸。
他不自然地彆開視線，“隻能最後吃一塊。”
“啊，好。”林霏又給自己夾了一塊排骨，遞到嘴邊才反應過來，“不是，我不是要吃排骨。”
雖然現在已經吃了。
林霏迂回道：“那個，我現在沒有工作……但人不能一直不工作。”
晏長霽一怔，麵上顯露出詫異之色，“你現在想要出去工作嗎？”
她到底有沒有自己剛出車禍剛出院的自覺？麵對閒不下一點的妻子，晏長霽油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公司裡的年輕人有這樣活力滿滿嗎？一出院都不想再休息幾天，馬上就要趕回來上班？
還是因為安全感不足嗎？所以沒有工作總覺得不踏實，如果再轉一些資產給她會好一點嗎？
“我在醫院吊水的時候無聊，刷了一些短視頻，還挺有意思的，剛好我現在也沒什麼事情做，我也想試著拍一些。”
是想拍短視頻啊，晏長霽思忖著：隻是想拍著玩的話，比起出門上班，應該沒什麼壓力不會太累，也適合林霏在家消磨時光。
他微微頷首，同意了。
晏長霽比想象中的還更好說話，林霏眨眨眼睛，前傾著身子進一步試探道：“如果我在家裡拍視頻的話，你可能會出鏡，沒關係嗎？”
又保證道：“不過我不會拍到你的臉的。”
晏長霽搖頭，“沒關係。”
“那……”晏長霽一再的寬容讓林霏大了膽子，“如果我的視頻內容需要你做一些配合？”
“……”晏長霽起身的動作一頓，沉默片刻後再次妥協，“……如果你需要的話也可以。”
成了！林霏在桌下小小地握拳振奮。
晏長霽真是超級無敵大善人，整個晏家所有的善都聚集在他身上了吧。
”謝謝你，晏長霽。”林霏站起身，清澈的眼眸中映出對麵晏長霽挺拔的身影。
就算沒有作精任務，無論是車禍後的關心和照顧，還是他們兩個人的婚姻，晏長霽給予她的恩惠或是遷就，林霏心中都清如明鏡。
作為合作對象，晏長霽本來是不需要做到這些的，不管是出於憐憫還是善意，也都是她占了更多便宜。
心中思緒紛紛，林霏的嘴唇抿緊又鬆開，最終綻出一個不太完美的笑，真心實意道，“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晏長霽對林霏的鄭重道謝稍感意外，停下腳步轉頭看她，須臾後，嘴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嗯，沒事。”
還真是，很好滿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