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文科生為難自己(1 / 1)

“其實我們不太一樣,我沒什麼非要回去的理由。”

奚唐刻意用手撩起水花,濺起的水珠折射出細碎的陽光。她微微俯身,湊近倚在皮劃艇邊緣的源稚生,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

源稚生剛剛結束又一次水下探尋,現在整個人都是濕漉漉的,從他微微蹙起的眉頭便不難看出,雖然他堅持說回去的門就在水下,可來回折騰幾趟,始終沒有收獲。

兩人之前簡單交流過一陣,奚唐對源稚生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前因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而源稚生呢,對奚唐口中描述的陌生世界,不知道信了幾分。

源稚生咀嚼著奚唐那句"不一樣",心中微動,略略沉吟後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道,

“但倘若這裡真的那麼安靜祥和,沒有絲毫與龍族相關的事物出沒,我們是不會在水裡相遇的。”

奚唐目光不經意地瞥向源稚生肩頭上的傷口,看起來已經快愈合了,這速度……她輕嘖了一聲,咽下口水,沒說實話,

“我不過是看見一些傳聞過來排除危險罷了,畢竟要在這裡定居誒,臥榻之側總不能留下未知的隱患。”

“我們不一樣,你一個這麼年輕的執行局局長,看起來很有政治抱負,想回去也正常。但我嘛…在那邊大概早是個蓋棺定論的死人了,回去不僅會被拉去打工,搞不好還會被校董會押著三堂會審一下,拷問我怎麼死而複生的,光是想想這些場景,就沒有回去的動力啊!”

“我在這裡打打遊戲,混吃等死什麼的,很自在。”

源稚生微微一怔,欲言又止,目光緩緩落在手中蜘蛛切的刀鞘上,刀鞘正隨著水波輕扣皮劃艇邊緣,沉默一會兒之後,他輕聲為自己辯解一句,

“政治野望談不上,隻是有些事,我還沒做完。”

他身為天照命,享受著家族榮光,要照亮的是整個日本混血種世界,若真的死了的話另算,可現在他還還活著,總不能撂擔子不乾。

行吧,奚唐心中想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正打算開口說那你慢慢找回去的路吧,我還要回酒店補個覺,就不奉陪了。

“哦好,那拜……”

話才出口,兩位混血種耳朵一動,都聽見一陣突兀的電流雜音。

視線齊刷刷轉向源稚生之前隨意丟在皮劃艇上通訊設備。

“少……主……”模糊的聲音傳來。

奚唐瞪大了眼睛,暗自腹誹:這這這,情況不太對吧?

源稚生迅速抓過通訊器,喉間滾出冷硬的日語。

“我是源稚生,對麵收到請回答。”

兩人安靜地等待著,周圍唯有湖水拍打皮劃艇的聲音。

源稚生濡濕的額發還滴著水,終於,耳麥裡再次傳來聲音,

“須彌座能聽見,您情況如何……潛水電腦以及其他監測設備均未發現您的蹤跡。”

此刻,在須彌座的中央控製室裡,所有人在聽見源稚生聲音的那一刻,都不禁長舒一口氣。此時距離源稚生失聯,已經過去50分鐘。

夜叉蹲在門檻上,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烏鴉此前一直念叨的“千金之子就該坐不垂堂”,現在終於停下,矢吹櫻那原本頻繁切換屏幕查看數據的手指頓住,他們都已經換好潛水服,準備隨時下水搜尋,還沒有行動,隻是因為他們相信源稚生。

奚唐看著源稚生手中不斷傳出聲音的裝備,心裡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不是,你們日本那邊通訊技術的含金量這麼高的嗎?

源稚生看了眼奚唐,“我很安全,並無大礙,海中情況如何?”

片刻過後,那邊傳來回話,“30分鐘之前,波動回緩,之後15分鐘,淺水區徹底平靜,異狀已經消失,少主您……”

源稚生知道宮本誌雄要問自己當下的處境,並不想多言,直接打斷道:“我暫時不能回去,讓輝月姬接管聊天,我要與它單獨說。”

輝月姬,作為日本分部的人工智能超算係統,地位等同於本部的諾瑪。儘管輝月姬與諾瑪直連,理論上歸屬於卡塞爾學院,但誰都知道日本分部實際上是半自治的,所以輝月姬的實際控製權掌握在蛇岐八家上三家的源家家主手中。源家隻有源稚生一個人。

某些事情上,源稚生相信輝月姬可以信賴。

“日本分部總秘書輝月姬為您服務,少主。”

在輝月姬順利接管聊天頻道後,控製室裡的眾人都敏銳捕捉到源稚生話語裡的‘單獨’二字,紛紛躬身,退出了房間。

源稚生剛剛與宮本誌雄交談時,出於習慣,使用的是日語。他猜測奚唐或許聽不懂日語。在這之前,兩人交流,要麼用英語,要麼就是華語,想到接下來要向詢問輝月姬的事,他沒有要隱瞞奚唐的想法,換成普通話,朝輝月姬發問,

“你能定位我現在的位置嗎?範圍擴大到全球。”

“好的,正在調動軍用衛星係統。”

奚唐聽見他們對話,機械女聲一板一眼的普通話也落入耳中,挑挑眉,用嘴型詢問源稚生,‘是不是諾瑪那種係統。’

源稚生點頭,表示肯定,“你不用這樣,可以出聲的。”

一分鐘過去。

“抱歉少主,暫時無法定位您的坐標。”,輝月姬頓了頓,“您旁邊有人嗎?是否可以猜測您處於中文地區。”

源稚生已經有了心裡準備,捏捏眉心,肯定了這一猜測,“我會在此地滯留一段時間,執行局近期沒有要是,處理好餘下工作後,讓烏鴉他們休個假吧。”

他環顧四周,湖麵上,倒映的日光被水波攪碎,化為金箔。

輝月姬答複後,源稚生突然想到什麼,抬頭問奚唐,

“在中國,沒有身份證明,是不是寸步難行……”

奚唐還在腦子裡感歎源稚生這個金手指牛的,聞言一愣,想起自己是有身份證的人,釋懷地笑笑。

“是啊哈哈,租房、住酒店、辦卡、坐車坐地鐵,源稚生你現在就是個黑戶先生,還沒錢!天崩開局啊!”

奚唐在心裡再次感謝王傑希,熱心市民王不留行真幫了她大忙,決定回去後慰問一下他。

就在這時,輝月姬出聲說道:“少主,情況有變。”

“我無法定位您的坐標,是因為您的通訊信號動態分配在全球各個位置,我接受到的信息雜亂無章,無法追蹤。但我構建了一個實時數倉,想分析頻率來源,以此發現您的位置。”

“但剛剛,經過彙總,我看見了一個屏障,一個複雜異構反物質的屏障,比帝國大廈軍用的防火牆嚴密數萬倍,就像存在於兩個維度之間的褶皺,奇怪的是,它允許我們進行數據交流,即使隻能那些空隙隻能做一些最基礎措施,如通話對接、數據傳輸、貨幣出入等,如果少主想要偽造身份證明,我現在做不到,但能花費時間,一點點通過那些數據空隙,到您身邊後,才能再做出下一步行動。”

“貨幣?”源稚生沒有遺憾,隻是捕捉到關鍵詞,抬頭看向奚唐。

半個小時後,站在路邊等車的奚唐,看著手機上顯示美金轉入的消息,又轉頭看一眼旁邊推著大號行李箱、穿著她傾情提供的白T,手裡提著蜘蛛切(刀太長,放不進密碼箱)的源稚生。

五萬美元不是他的極限,是奚唐銀行卡的極限,中國實行外彙限額製度,超過五萬美元的交易額度需要去辦理證明材料……

想到剛才那沒說完的"拜拜",奚唐扶額,舉起手機朝源稚生晃了晃,

“那在找到回去的路之前,你就要跟我混咯?”

……

司機導航時,奚唐直接輸入了百花俱樂部地址,她住的酒店就在附近。

車子還沒停穩,她先看見路邊一個認識的人。

唐昊嘴裡叼著一袋豆漿,站在百花大門旁的樹蔭下,旁邊的行李箱上掛著榮耀的周邊,正低著頭玩手機。

車子停下的聲音傳進耳朵裡,唐昊以為來接自己車到了,抬起頭隨意掃了一眼。

然後就和下車的奚唐對上視線,她旁邊的人和她,都是穿最簡單的白T也像在穿高定的人,身高腿長,隨隨便便的衣服穿得很亮眼,站在路邊,太吸引視線。

唐昊想起前天看完比賽和鄒遠回到宿舍後,不可避免地聊起她,鄒遠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對唐昊說道,

“張佳樂隊長說得沒錯,奚唐雖然看起來冷,但確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啊。”

唐昊當時嗤笑一聲,這可不見得。

就像現在,奚唐對他站在這裡的原因毫無探究的興致,對上視線後,僅僅停頓了那麼一兩秒。

然後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這就是最多了。

這一眼相當寡淡,有點真誠,但僅此而已。

神他媽好相處。

他低下頭,發消息詢問司機要到了沒有,他今天回學校上課,父母要求他必須讀完這學期,之後才能全身心投入訓練。

視網膜裡最後關於她的畫麵,是提著長刀的男人麵色沉肅冷峻,和奚唐並著肩往前走。

陽光灑在人行道的地磚上,投下疏斜的影,他們就置身影子之中,自始至終都沒有交流,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屬於同一個世界。

唐昊有點煩躁地皺了皺眉,就像咽喉裡哽著一塊蘋果。

他出生不錯,打小見過不少人。奚唐和她身邊的男人,眉宇間流露出的,並非那種名利錢權交織,因為階級差異而來的隔閡,而是另一種難以言喻東西。

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