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研究所內,稀稀落落一片人,低著頭,不敢看最前方的男人。
“所長,讓我去吧。”孟綺歌站在穿梭機前,眼神無比堅定。
在她身後的研究所大門之外,是寸草不生的大片廢土,屍橫遍野,數十億人流離失所,為一滴飲用水爭得頭破血流。
地球,早已被黃沙覆蓋。若能回到過去,喚醒人類的環保意識,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所長一言不發地沉著臉,眉頭緊鎖。這是人類曆史上頭一台穿梭機,能否穿越、如何穿回,一切都是未知。
“就算不是我,總有人要去的,”孟綺歌看出他的疑慮,卻揚起笑容,“反正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如今。”明知此去無回,她還是要去試試。
言畢,她在人群的注視中,毅然躺進機艙。
穿梭機的光點極速彙聚,最後在她眼前璨然盛放。
讓人頭暈目眩的失重感消失了。
孟綺歌抬手輕按太陽穴,睜眼就見自己身上的正紅色廣袖長袍,頭頂被鳳冠壓得沉重。
她觀察所在之處。兩側布簾隨車身晃動,她撩起簾幕,車外是黃沙、落日、孤煙,清脆的駝鈴聲有節奏地從前方傳來。
孟綺歌了然,看眼下這個情形,她是成功穿越了。
孟綺歌原是中原棄妃所生,自小與母妃住在冷宮中,十六年來無人問津。
她父皇偏偏是個又惹事又怕事的,主動挑釁大漠反而戰敗,此時倒是想起這個冷落已久的公主了。皇帝賠了禮,允諾向大漠納貢,還將孟綺歌送給國王為妻,才讓大漠國王止戈,得以偏安。
孟綺歌很快接受這個身份,在哪保護生態都是一樣,隻是西域要難得多。她決定去西域治理沙漠。
眼前的門簾被掀開一角,一個嬌小身影彎腰鑽進來。見孟綺歌已醒,蘭心便向她彙報行程:“公主,我們半個時辰前出了關,距大漠的王城還有半日。”
孟綺歌應一聲,拉住蘭心坐在她身旁。
日漸西沉,車隊行進的腳步略顯疲憊,不多時便停了下來。
蘭心下車同車夫交涉一番,向孟綺歌解釋道:“公主,師傅說,夜間沙漠不便行路,我們先在此處歇腳,待天亮再走。”
“好。”孟綺歌在蘭心的攙扶下踏上鬆軟的黃沙,此處背風,能減少流沙侵擾。
車隊裡幾個壯士紮好營帳,一行人圍著篝火分食完乾糧,便各自回篷中歇息,隻留三兩個人在外頭輪番值夜。
人聲漸無,劈裡啪啦的篝火也識趣地變小。寂默的夜裡,孟綺歌竟養出些許困意,隨漸息的風沙一同緩緩睡去。
孟綺歌是被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吵醒的,在末世生存的她對這種聲音尤其敏感。
孟綺歌瞬間睡意全無,支起身子,側耳細聽外頭的動靜。
一聲驚叫劃破沉寂,聞訊而動的夥計紛紛走出帳篷,腳步嘈亂,刀劍交錯的噌噌聲不絕於耳。
“呲拉——”衣料被長劍刺破,不知外頭倒下的是敵是友。
孟綺歌悄悄拉開營帳,卻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正透過那點縫隙,鷹隼般直勾勾地盯著她。
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孟綺歌就被拽到空地,撲倒之時揚起塵沙,她全身變得灰撲撲的。轉眼又被那壯漢提起來,從背後拿一把匕首,寒光閃現,抵在孟綺歌的喉前,朝打鬥的人群威脅道:“都不許動,否則我殺了她。”
說著,利刃朝孟綺歌的皮膚更貼近一寸。脖頸處泛起涼意,孟綺歌僵著脖子,不動聲色。
蘭心被人縛住手腳,嘴裡塞了破布,擔憂地朝著孟綺歌發出嗚嗚的聲音。孟綺歌冷靜回視,輕微地搖一下頭,以示安撫。
車隊的夥計都被壯漢威懾到,不敢輕舉妄動。兩邊對峙著,齊齊緊盯著孟綺歌脖子上的那把匕首。
血腥味彌散在空氣中,饒是見慣生死殺伐的孟綺歌,也沒忍住皺了下眉。
壯漢挾持著孟綺歌,他的另一撥同夥乘勢往嫁妝所在的地方挪步。
孟綺歌想起,穿梭機裡是帶有儲物空間的,以便穿越者行動。
孟綺歌闔上雙眸,眼前浮現出一些物品,她用意念翻找一通,發現一把打火機。孟綺歌心念一動,打火機從空間裡出現在她的手中。
壯漢的手臂稍顯放鬆,應是對妝奩勢在必得,故而有些掉以輕心。
孟綺歌撥動調火口,調至最高檔位,隨後抬起右手,按動打火機。
火焰從火嘴噴出,熾熱的溫度灼燒著壯漢的手臂,他驚呼一聲,匕首應聲而落。
孟綺歌趁此時機把打火機收回空間,身手敏捷地從壯漢手下逃出,反手用胳膊肘猛擊壯漢腹部,壯漢痛苦長嚎,身體本能地向前彎曲。
緊接著,孟綺歌閃至對方身後,把他的雙手反剪至背後,將壯漢牢牢壓製。
車夫和匪徒再次扭殺在一起,金屬尖利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戰。
與此同時,一支利箭從孟綺歌耳邊劃過,落在前麵的沙地中。一縷青絲被刺斷,緩緩飄落到地上。
還有同夥?
孟綺歌押著壯漢回身,卻見護送她出關的壯士們全都倒下,三個匪徒朝她撲來。
不知何處射出的三支利箭閃著寒光驟然飛來,眨眼間,精準地直直射入匪徒的胸膛。
匪徒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直挺挺向後倒去,沙土四濺。
弓的主人轉瞬之間便出現在孟綺歌身旁,是個金發藍眼的異域人,周身散發出凜冽的氣息。
十來個頭戴氈帽、胡子拉碴的人隨他一同趕來。
壯漢負隅頑抗,發出一聲暴喝,猛地掙脫孟綺歌的束縛,瘋子一般四處亂抓。
直至右臂察覺到一陣刺痛,孟綺歌撫上去,摸到黏膩的血液,才看見他手指上戴著指虎。
金發藍眼的男人一把將瘋了的壯漢擄至麵前,用短刀抵住壯漢脖頸,稍近一分,便能割破喉嚨。
孟綺歌回過神,看清來者充滿異域風情的麵容,忽地反應過來,對方是來救她的。
“說,誰派來的?”達瓦提厲聲開口,淡藍的眸中顯出一絲危險。
壯漢見勢不妙,冷哼一聲,竟口吐白沫往地上栽去。
孟綺歌慌忙退後一步,就見達瓦提合上短刀,從身上掏出一個白瓷藥瓶,倒出一些粉末在手帕上,敷在孟綺歌的傷口。
“嘶。”孟綺歌疼得輕輕皺眉,早已習慣用酒精處理傷口的她竟對這藥粉感覺到痛。
達瓦提目不斜視,略顯低沉的嗓音跟沙漠夜間吹來的風一樣冷:“這是特製的傷藥,見效快,自然比彆的都更疼些。”
“原來如此。”孟綺歌忍受著鑽心的疼痛,還不忘捧場地附和一句。
孟綺歌自己捂著手帕,達瓦提便鬆手蹲下去,伸手探著壯漢鼻息。隨後他站起來,收斂了臉上的冷厲,卻對孟綺歌依然有一股無由的不屑:“他服了蠱毒,自儘身亡了。”
“哦,”孟綺歌點頭,從緊張中緩過來,向達瓦提笑笑,頗有皇室風度地朝他行禮道,“多謝少俠救命之恩。”
達瓦提眼中映出女子溫和知禮毫不設防的樣子,不覺竟被她感染,收起最後的戒心,也輕輕頷首道:“不過是保護孤的王後罷了。”
“原來是王上。”孟綺歌稍頓一下,便坦然接受。
達瓦提目光略過孟綺歌,看向沙地裡被綁的丫鬟。他隻是淡然一瞥,便收回視線,轉身朝三個匪徒走去。
孟綺歌順著他的視線往後望去,才想起蘭心還被捆縛,她轉身奔向小丫頭,先拿下嘴裡塞的布,再繞到背後去解開手上的麻繩。
蘭心被嚇壞了,“哇——”地一聲哭出來,撲到孟綺歌懷裡,緊張地察看孟綺歌右臂上的傷口:“公主,您沒事罷?”
孟綺歌揉揉她的頭,輕聲哄道:“無事,不必擔心。”
孟綺歌拉著蘭心站起來,轉過身看向達瓦提。隻見男子在盜匪身上翻找一番,摸出一枚符信。
孟綺歌湊到達瓦提身邊,探著頭觀察。木質符信上刻著像蛇一樣的特殊形狀,連鱗片都刻畫得生動,眼中發出幽冷的光,看得人不寒而栗,不知有何深意。
達瓦提隻看一眼,便認出來:“是潛伏在這一帶的沙匪,你不必插手,孤自會處置,”他仰頭觀星宿,目光掃過一片屍骸,篝火的光在他眼中閃爍,道,“孤護你回城。”
孟綺歌點頭,正欲坐回馬車,看見屍骨卻一時心軟。她扯扯達瓦提的衣袖,提議道:“可否尋個安生之處,將他們下葬?”
畢竟,人是為她而死。
達瓦提垂眸看著孟綺歌的手,眼中並無半分抗拒之色,但孟綺歌還是被他的眼神看得尷尬,主動將手撒開。
達瓦提神色自若,依孟綺歌之言,帶領他的手下一起,把車夫等人埋進附近的白楊林。
孟綺歌取來一壇烈酒,澆到堆起的沙包上,誠心為他們祈福。她仰頭將搪瓷碗中的烈酒喝完,才看見達瓦提一直盯著她。
孟綺歌會錯意,又給達瓦提倒了一碗:“王上要來點?”
達瓦提輕歎一聲,未置可否,卻還是被孟綺歌的目光盯得沒了脾氣,接過酒水一飲而儘。便牽起孟綺歌的手,將她帶上馬車,自己則縱身上馬,啟程返回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