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少年聽雨歌樓上(1 / 1)

長安不見春 雲書意 2248 字 2個月前

北祈,昭寧十年,上元節。

長安城東市有個家喻戶曉的酒樓,名紅塵。因其位置處在東市中心,熱鬨非凡,故自前朝至今都是民間宴飲的首選。每逢佳節,更是門庭若市,年年如此。

今日卻一反常態,早早擺了個“上元關張”的字牌。

有幾個食客不死心,叩門相問,問的人多了,就在坊間傳出了個因由:“汴州來的顧氏女君出手闊綽,付了紅塵樓一日的開銷,今日的紅塵樓自是隻為她所用。”

人們隻顧慨歎,卻忘了,如今汴州何來顧氏?顧氏一族的最後一支早已於去年南遷。

言談聲漸遠,紅塵樓一扇不知何時微啟的窗子後,那位眾人口中的“顧氏女君”正端著酒杯,四下張望。

天色闌珊,街頭巷尾的燈盞盞亮起,光芒如晝,遊人如織,多麼熱鬨繁華的十裡長安景。

喧囂之中,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快步穿過人群,衣袂翻飛,引人側目。那男子卻在快行至紅塵樓時,忽然放慢了腳步。

“嘎吱——”

街上的遊人循聲望去——紅塵樓二樓正中間的那扇窗子被人徹底推開,一個女子探出頭來,她一襲紅衣,燦若春華,在流光溢彩的映襯下格外惹眼。隻見那女子的目光囫圇掃過樓下的人群,最終停在那個白衣男子的身上。

長安盛景下,她與他兩兩相望,像是回到了最初,她第一次來長安的時候。

大晟,朔光十二年,上元節。

東市人聲鼎沸,喧囂的人潮都朝著一個方向湧去,目光追尋的儘處,是光華奪目的紅塵樓。

謝杳和謝景相對倚在窗牖兩側,自紅塵樓四下眺望。

綴滿街巷的花燈,色彩繽紛,形狀各異,令人應接不暇。

一陣風拂過,空中如柳絮翻飛落了些白,謝杳伸手去接,那點“白”在她手中漸漸消融,化成一滴晶瑩的水珠,在屋內燈火的映照下浮著微光。

謝景也伸手去接。

“哥哥,下雪了!”謝杳語調一揚,“是春雪呢!”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遊人紛紛撐起傘,裹緊衣衫,加快了腳步。

料峭春寒,即便是在屋內,也覺得有一絲涼意。

謝景擔心妹妹受涼,“我去找姑姑,給你拿件鬥篷。”

謝杳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並沒注意兄長說了什麼。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那個站在雪中,身著白衣的少年。

人潮湧動的街市,唯獨他沒有撐傘,如一枝白梅,遇雪尤清。

元序循著紅塵樓幾扇張開的窗子,很快找到了謝杳的身影。

素淨的淺粉色衣裙,與之相襯的桃花發簪,他失笑,她還是一如兒時般喜愛這淡雅之色。

兒時,他隨皇祖父南巡,曾順道拜訪過謝府,也因此在江寧住了一段時日。

元序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謝杳時的模樣——

“哥哥,他看起來年紀不大,為何要穿一身玄衣啊?”

謝杳打量著元序,難掩心中疑問,在一旁竊竊私語。

“昭昭,慎言!”謝景聞言一驚,忙出聲製止。

謝杳瞥了一眼兄長,麵露不悅,“慎言!慎言!哥哥越來越像個學究了!他衣服確不襯人,我所言非虛,有何不妥?”

謝景見謝杳這尋根究底的性子又要發作,無奈之下,隻好將她拽走,“你操這心作甚?走!兄長帶你去吃陳記的桂花糕。”

謝杳一聽,也顧不得剛才的爭辯,忙道:“當真?那我們再快些。”說罷,她回挽住謝景的胳膊,拉著他快步出了府去。

元序望著兄妹倆遠去的背影,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衣裳,心下思量:確實老氣了些,待回去便換掉。

那時的他,心中惆悵,已是許久未曾展顏,卻不想被謝杳的幾句話弄得忍俊不禁。

多年後的今日,元序似乎明白了皇祖父當年的勸誡。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在這世上,有失去才會有得。

元序抬眸,迎上謝杳的目光。

謝杳一驚,忙將目光移向彆處,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白衣少年的麵容很是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

“昭昭,在看什麼?”

謝杳聞聲回頭,“姑姑?你怎麼下來了?”

“怎麼?紅塵樓樓主不能出現在樓內?”謝弈月打趣道。

謝杳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怕你暴露身份。”

謝弈月見自己這小侄女認真的神情,不忍再逗她,斂了玩心,“無妨的,在這長安城,沒幾個能認出我的人,昭昭不必擔心。”

謝杳莞爾,又忽地想到適才望見的那個白衣少年,急忙回身去看。少年早已不在原地,他隨著攢動的人群,漸漸遠去。

“姑姑,那個人我好像之前在哪兒見過。”

謝弈月順著謝杳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在她看到那個白衣少年的背影時,臉上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笑。

她對著正欲追出去問個究竟的謝杳,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若是要去尋他,就不必出去了,過不了多久,你們就會再見的。”

謝杳不明就裡地望向姑姑,遲緩地點了點頭。

彼時的她還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也不明白她的姑姑潛藏在其中的情緒。

因緣際會,究其因果,不過緣分使然。

江寧謝氏與長安元氏的因緣如同盤根錯節的枝蔓,代代相因,而謝杳與元序之間的緣分,與長安這座城池的羈絆,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