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衡念簡單說了剛剛的經過，“最後我也沒辦法，隻好殺了他。”

聽到死者的身份，魏春來罕見地沉默。王瑜，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見到他的屍體。

魏春來三兩步走上前，帶上副一次性手套，小心地檢察地上的屍體，她的手拂過對方的麵容，在那融化蠟跡般的地方停留許久。

最後，掏出一把小刀割下一片組織，放入了隨身攜帶的密閉小瓶中，又取了點血，這才起身。

“也不知究竟他是王瑜，還是家中的屍體是王瑜。”

衡念輕聲說。想到齊漫聲在照片中扭曲的臉孔，她也取出手機拍了一張，隻是很可惜，相片中的“王瑜”臉上沒有漩渦，隻有一張慘不忍睹的破爛臉麵。

“不重要了。”魏春來的眼中有傷感，“即使他是真的王瑜，在準備奪走你臉孔的同時，它就隻是一具被規則或本能控製的怪物了。”

魏春來站在原地，為王瑜默哀了，她曾經給齊漫聲收屍，沒想到如今還要親眼看到王瑜的屍體。

他們兩人，都是在魏春來的見證下死去的。

原本心中還存在的一絲“王瑜逃過一劫”的期望，如今也徹底落空了。

魏春來閉上眼，深深呼吸。

再次睜眼時，她的眼中已經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脆弱情感，隻剩下一點詭異的紅光耀耀，像是雪原下的暗湧岩漿。

衡朔將她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卻沒有多說什麼。看來，他妹妹的這個朋友……也變得不一樣了。

就像自己，早已不再是曾經的溫潤少年了。

“至於你……”衡念將眼神落在靜悄悄貓在一邊的衡朔身上，立刻變得冷淡起來。

“他為什麼會在這？”衡念甚至沒有看他，隻轉頭問魏春來。

“他拿到了你的通訊器。突然聯係我，說你被抓了。”

衡朔伸手輕咳，蒼白的臉在倉庫黯淡的光線中恍若鬼魅。

“我今天剛好來這附近，”衡朔淺笑，沒在意衡念那不耐煩的眼神，娓娓道來。

“下午我約了個朋友，在這附近見麵，和他暢聊許久，最後才依依不舍的告彆。”

“剛離開飯店，我就看見你走在前麵，後麵還鬼鬼祟祟地跟著個男人。”

說到這裡，他露出一個在衡念看來頗為虛情假意的笑容：“我很擔心，跟著你走了一段路，可我那朋友卻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接個電話的功夫，你人就不見了。”

他從衣兜裡掏出個東西，張開手，那是異聞控製中心特製的聯絡器。

衡念接過這個聯絡器，在手中把玩著。

“地上看見了這個。我試著用了一下，可能不小心按到通話鍵了吧，就聽到，”衡朔看了一眼魏春來，“對麵有人問‘衡念，怎麼了？’”

“這就和魏春來聯係上了。我在周圍找了半天，這才確定了你的位置，剛好魏春來也到了。”

他笑了笑：“然後我們就一起進來了。”

衡念實在沒有忍住諷刺他一句：“原來我們的衡朔大哥還有朋友啊，我以為都被你逼走了呢。”

他沒說實話。

什麼朋友，衡念在心中冷笑，這家夥多半又在跟蹤自己。

衡念眼神微沉，還是得趕快把這家夥送回醫院，放著他在自己身邊轉悠……真是很惡心。

但在此之前……衡念盯著衡朔：“你還見到過其他人嗎？隻有一個人跟著我嗎？”

“我隻發現了一個。”他的回答很謹慎。

衡念垂眸，不經意地看向他的鞋子，白白淨淨，和曾經的衡朔一樣。

和她在失去意識前看到的不一樣。但是……他腳上穿的，是雙新鞋。

綁架她這件事……到底有沒有這人參與呢？衡念勾起嘴角，恰好對上了衡朔沉鬱黯淡的灰色眼眸，他也探究地盯著著衡念。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她在心中輕嗤，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表情。

但凡衡念給他點反應，這家夥都會得寸進尺。

“好啦，”衡念笑眯眯地對衡朔說，“既然我沒事了，你就先走吧。”

她一點都不遲疑地下了逐客令，抱臂環胸的魏春來站在她的身後：“接下來是我們異聞控製中心的事情了，你得回避了。”

“你真是用完就扔啊。”衡朔故作輕鬆地說，“也不關心一下我嗎？”

“快走吧。”衡念說，當著他的麵伸手將那個從衡朔那裡接過的通訊器仍在地麵，一腳踩碎。

經過他手的東西，衡念可不敢收下。

衡朔麵色驟然變得陰沉，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魏春來輕輕巧巧地越過衡念，走到衡朔的麵前，一條鮮紅的細線輕柔地環住衡朔的脖頸，微微勒緊，陷入他皮肉。

她平靜地說：“你該走了，我不想說第二遍。”

衡朔盯著橫亙在他和魏春來、衡念之間的紅線，突然又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

“既然是小念的工作，那我還是先不打擾了。”

等他離開一段時間，衡念問魏春來：“他走遠沒？”

魏春來點頭。

衡念這才放下心，她在身上摸索了一圈，這才尷尬地問魏春來：“你還有備用通訊器嗎？”

魏春來不語，隻是沉默，她也摸索一圈，在衡念幾乎維持不住麵上表情的時候，才慢慢掏出了一個全新的備用通訊器。

衡念接過來完成綁定，將通訊器塞入耳朵，這才覺得自己完整了起來。

“好了，”她拍了拍手，“你怎麼看？”

“有能夠模仿人的怪物在柳泉市橫行，它們會依據被害者的記憶，虛構一個身份，待在受害者的周圍，直到時機成熟，就殺掉受害者。”魏春來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隻是，恐怕並沒有這麼簡單。”

“你看，我們遇見的第一具王瑜的屍體和第二具王瑜的屍體，前者我們稱作王瑜A，第二具稱作王瑜B，”說到這裡，衡念指了指倉庫裡的屍體，“他們都……已經不太像人類了。”

“那種和蠟一樣的麵部皮膚，徹底退去之後，將會露出另外一個人的臉。”

“王瑜A，一半臉是王瑜，他是右利手，而王瑜B，無疑是左利手，下半張臉是我。”

魏春來問：“你覺得，它們會變成自己殺掉或者想要殺掉的人？”

“對。”

“如果這樣的話，王瑜A，是那個裝作齊漫聲的怪物，而王瑜B，曾經是真正的人類。”

衡念說：“而他如今，已經成了同樣的怪物。”

魏春來臉色一變：“……這東西會傳染。”

魏春來喃喃自語：“必須要趕快上報情報部……讓他們發警報。”

A071號玩家初來乍到，說實話，她對異聞控製中心的規則了解有限，對於發警報這件事的認知還不夠充分。

而魏春來提到“上報情報部”之後，她立刻意識到，昨天的一切，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昨天的警報……會不會就是針對這件事的？她和魏春來，不一定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人。

“等等！”

魏春來也和衡念想到一起去了，她們相互對視，眼中全是驚懼。

“昨天的錯誤警報！”衡念語氣中充滿著不可思議。

“……有怪物混進去了。”衡念焦急地來回渡步，“而且進入了情報部的信標室！”

“它們篡改了昨天的警報，”衡念又想到變得奇怪的廖清梨，在那張一模一樣的外皮下，芯子卻像是換了個人，她渾身一冷。

廖清梨……他不會已經……

不行，要冷靜點。

魏春來此時也是麵色蒼白，她不停地按動通訊器，想要和誰聯絡，卻又擔心對方已經被怪物替換。

“彆和其他人說，”衡念止住了魏春來想要聯係他人的動作，“我們不知道對方到底還是不是人類。”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衡念意識到大事不妙後，另一件禍事馬上殺到。

衡念的通訊器響起。

她看了一眼緊張的魏春來，深呼吸，接受了通訊。

通訊很短，來自劉月銜，隻有短短的四個字，卻讓衡念遍體生寒，冷汗順著她的後背流下，帶來令人不適的感覺。

[救救我們！]

沒有給她回複的時間，通訊立刻被掛斷。

“……”

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劉隊長在……醫療部，遇襲。”衡念的聲音乾澀，“這不是隻憑我們兩個人能搞定的。”

但她心裡很清楚，逃避絕對無法解決眼下的大亂子。

到底有多少人已經被改變了？衡念根本摸不清，也不敢去想。但如果再耽誤下去，她一定沒法活著通關遊戲。

越來越多的怪物，一定會圍追堵截她和魏春來。

死亡，將是不可避免的終局。

信標室……如果能夠回到信標室……讓昨天的預警成功發出，是不是，多少能改變一下現在的局麵？

她的大腦飛快轉動，這是她眼下能想出的最好方法。

衡念咬牙，她停下腳步，做好了決定：“我要回去！”

“隻要能夠到達信標室……我說不定還能挽回這一切。”

魏春來隻是看著她，輕輕點頭。她再次深呼吸，摒除了所有雜念，如同很多年前，魏春來同意和衡念一起……在皎潔的藍月下，步入紅霧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