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的儘頭是……?(2)(1 / 1)

那是黑色的雨水、霧氣,和鵝毛般的灰燼之雪,邁出的一步還未停下,意識的迷霧已然將衡念吞噬。

她隻是稍微走神,眼前的一切已經截然不同了。

“你就是新來的那個學生?”

她循聲望去,說話的是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性,頭發後梳,露出稍有後退的發際線,帶著細框眼鏡,遮住了他的眼睛,格外溫文爾雅,帶著些讀書人特有的書卷氣。

男人招手,示意她過去。

衡念還摸不準當下的情況,試探性地抬腳,跨過了研究所的大門,從研究所內部往外看,天清氣朗,一點看不見之前的詭異衰敗模。

“真年輕呀。”他笑眯眯地說,“我是麵試時你見過的池老師,還記得嗎?我叫池濟霖。”

衡念當然完全不記得,這又不像進入《獻給不歸者的傑作》那樣,還會讓她繼承一下記憶。

衡念硬著頭皮,開始說一些廢話文學:“當然記得了池老師,麵試那時真得非常感謝您。”

“嗯嗯。好孩子呀,真是好孩子。”池濟霖看上去更開心了,“剛好我現在沒事,不如讓我帶著你轉一轉吧。”

他們此時正站在門口的位置,池濟霖作出一副講解的樣子,準備好好和衡念介紹一下整個研究所。

衡念也急忙跟上。

邁出步伐的瞬間,她的意識仿佛被什麼扭曲了。

下一秒,她仍舊呆愣地站在研究所的大門處。

前後不超過十分鐘,她竟然連著兩次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怎麼回事?池濟霖呢?不是說好了要帶她逛逛研究所嗎?

她本想看看身上會不會留下什麼線索,翻遍衣兜,才發現所有的筆、錄音設備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加上規則[10.不允許在實驗室範圍中作出任何主動傷害自身的行為。]的限製,衡念甚至無法用這種手段記錄信息。

她迷茫地站了一會,才發現門外的天色已經暗沉,夕陽最後的餘光點燃了地平線,天空燃燒般得瑰麗。

血一樣的鮮紅落在地麵,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世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時間前進,而記憶全無。

是實驗室守則裡的那條規則:

7.由於本實驗室研究對象的特殊性,所有人在出入實驗室前後必須接受短期記憶清除。

不是,記憶清除這麼徹底嗎?

更讓人不安地是,她竟然接受了記憶清除?

到底是她失去了今天的記憶?還是時間線徑直向後跳躍了?

沒一會,魏春來也向外走來,她眉頭緊皺,臉上時從未有過的焦慮神色,越走越快,卻始終沒看見玻璃門外側的衡念。

衡念大聲叫喊,用力搖擺手臂,竭儘全力地想要吸引魏春來的注意力,但她卻仿佛根本沒有察覺,依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她的鞋跟落在研究所外的水泥地板時,發出輕響,這個瞬間,她臉上的不安悉數褪去,隻留一片空白。

她開始發呆,很快又像是突然驚醒一樣,茫然地望向四周,直至和衡念對上視線。

也許是看見衡念震驚的表情,她遲疑地問:“我怎麼了?”

“你還記得什麼?”衡念沒有回答,反而提問。

“我和一個自稱葉老師的的人在門口見麵,她說要帶我轉轉。”

“下一秒我就在這了。”

葉老師?是實驗室安全員葉老師嗎?

魏春來也反應過來了:“這裡記憶清除的手段這麼強?”

“你不覺得恐怖嗎?”衡念說,“為什麼我們會在身負任務,並且明知道有記憶清除的前提下,還是選擇離開?”

她不知道魏春來在擔憂什麼,但她下意識地將這兩件事結合在一起:“而且,你出來之前看上去……很不安。”

“你說,他們到底在研究什麼……”

衡念喃喃自語,向研究所內望去。

殘陽如血,本該是下班的時間,有莫名的冷風穿堂而過,卷起她的一縷發絲。

那無比悠深的長廊,卻始終一個人都沒有。

魏春來皺眉思考,眼神落在手腕上的機械手表上,她的表已經失靈,表針仍然停留在兩人進入屏障之時。

衡念伸手按向耳機,銀白的光芒仍隨著她的呼吸閃爍,希爾柯仍在線,但她卻無論如何都聯係不上它。

“和中心的的聯係也斷開了。”衡念環顧四周,景色很美,卻不是真的。

“我們再試一次。”魏春來說,“但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離開。如果一直任由記憶清除,來回打轉,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裡的,我們必須要找到結束這個怪談的方法。”

魏春來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最壞的結果告知了衡念:“如果真的已經過去一天……而我們又還沒有見到控製中心的後援……”

衡念明白她的未儘之意,她們不能再期待有誰能提供援助了。

要麼解決這個怪談,要麼被怪談解決。

“我懂。”衡念點頭,“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進去。”

“一,”她和魏春來並肩。

“二,”她攥緊手心,有冷汗冒出。

“三。”她們一起邁步,鞋底落在大理石地磚上,被扔入洗衣機中一樣猛烈的眩暈席卷而來。

“衡念?愣著乾嘛?”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側頭看去,還是池濟霖。

隻是有些不同。

他這次眉頭緊皺,神情憔悴,白大褂衣袖邊緣沾著星星點點的紅色化學試劑,他急切地向衡念招手,讓她快點過去。

不會這一腳踏出,她又直接失去記憶再次站在門口吧?

她小心地邁踏出,但這次卻沒有發生像之前一樣的意外。

她完好無損地走到了池濟霖的跟前,主要是記憶完好無損。

他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聲音壓得很低,衡念隻模糊聽到了幾個詞語:“認知汙染……治療……誤差……結果太大……,江老師……天賦……”

她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池濟霖身後。

研究院裡窗明幾淨,他們走過狹長而筆直通道。

這裡的所有牆壁均是無縫的純白材質,在冷色光源下,帶給衡念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衡念透過小窗,看到門扉之後緊閉的實驗室,裡麵擺滿了各種複雜的設備和大量的化學藥劑。

她跟著池濟霖,來到四樓右側,這裡的保密等級很高,電子鎖和指紋驗證同時保護著這裡。

進入實驗室後,池濟霖說讓她乾什麼她就乾什麼,衡念看似乖巧卻警惕地站在池濟霖身後。

此時池濟霖正聚精會神地仰頭看著屏幕中的一係列數據。

他眼睛圓睜,露出奇異的光芒,他不敢置信地閱著數據,來來回回前後翻閱了幾遍。

“果然有效……隻是需要更多……”

“她說的沒錯……普通的養料無法供給它足夠的營養……”

“但如果是……”

衡念跟著他一起望向屏幕,但那些數據落在她的眼中,仿佛一串大小寫交雜、混合著數字、中文,構成無序混亂、意味不明的東西。

衡念跟著他看了一會,隻覺得眼花繚亂、頭痛欲裂,她完全看不出來這些數據背後到底代表了什麼。

“快!我說什麼你記什麼。”他開口,眼中是狂熱的喜悅,一把將身邊的實驗記錄本扔給衡念。

“時間15點62分,觀測[亂碼-094號],出現波動,大概是意識再度清醒,距離回歸更近一步。”

62……分?這個世界的時間難道不是1小時等於60分鐘嗎?

衡念沒明白他的意思,但依舊按照他的陳述開始記錄,隻不過去掉了“大概是”幾個字。

這是規則裡規定的,她不能違反,不然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時間15點69分,[亂碼-094號]複蘇,它將重臨人世。”

衡念遲疑著記錄,池濟霖的聲音愈發的狂亂,他站起身,張開雙臂,陶醉而哀愁地繼續訴說。

他身上原有的書卷氣全然消失,隻剩下癡狂。

“正如江老師和葉老師之前推測的那樣,94號誕生於93號的殘骸之中。”

他的眼中狂喜還未持續多久,又被不解所替換:“但是……還有一點不對勁。”

“94號的內核還不夠穩定……”

他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衡念,紅血絲密布在他的眼中,侵染了眼白,令人戰栗。

“池老師?”衡念毛骨悚然。

“沒事。”他安撫性地笑了笑,“小念,你有想過,我們正在做一件可以改變世界的事情嗎?”

“池老師,”她試探性地問,“我們到底在研究什麼?如果可以,我也想出一份力。”

“你知道的,我們研究所一直致力於突破生命的界限,”他摘下眼鏡,平複了心情,“而這個宏大的目標,從未有人突破過。”

“直到——江老師的出現。”

“他帶來了一個全新的理論,”他的眼中有光,那是不顧一切的、純粹到令人恐懼的光芒,又夾雜著怨恨和痛苦。

“最初是關於治療夢淵症的……但在這裡,一切都變得不同了!這個項目有了完全不同意義。”

“甚至,更甚於夢淵症的治療。”

“我們建立了[亂碼]係列的實驗,迭代到今天,已經有94代了……”

“但是,”他話鋒一轉,突然向前一步,湊得很近“我們的項目……有些違反人倫,但我相信你是認同我們的。”

衡念深吸一口氣,她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些貪婪和野心,急促的開口道:“池老師,我明白。畢竟,有的時候,犧牲是必須的。”

池濟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滿意地站起身,走向小實驗室角落中最後一扇緊閉的門扉。

他摘下自己的胸牌,遞給衡念。

“拿著吧,”他悵然若失,又釋然地放鬆身體,“就像你說的那樣,犧牲是必須的,而現在,輪到我為心中的理念獻身。”

“你記住,這是我自願的。”池濟霖轉向衡念,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像是終於決定放下什麼一樣,“而且,我很久前就想這麼做了。”

他拍了拍衡念的肩,雙手插兜,推開了門,像是下班一樣悠閒地走進去,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而衡念握著手裡的胸牌,突然發現她明白了之前完全看不懂的儀器上到底寫了什麼。

那些亂碼,突然有了意義。原來,身份在這個怪談中的作用這麼大。

她回過頭,看向屏幕。

[亂碼94代……迭代中……]

[亂碼95代……正在重塑中……]

實驗室裡依舊隻有儀器的微鳴,而她似乎聽到了什麼彆的東西——一種低沉遙遠的回音,像某種存在,正在蘇醒。

將胸牌拿起,上麵的照片已經變成了衡念。照片裡的她詭異地笑著,雙眼彎彎,嘴角勾起。

她將胸牌翻到背麵,那裡有新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