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六十四天。
傍晚,雜貨店。
貨車旁,女人們都排著隊拿著自家種的蔬果和嚴叔賣錢。
薑憶今晚帶多了一個籮筐。
她在旁邊支起小攤。
紙板上寫著,草莓汁一塊錢。
“哎小憶,賣果汁啊,還這麼便宜?”黃姨賣完菜看到雜貨店前的薑憶。
“是啊,草莓種的有些多,賣不完乾脆就換著花樣賣,你要不要嘗嘗?新鮮的。”薑憶拿起一瓶,透明的塑料瓶外能看見裡麵鮮紅的顏色,看著就很新鮮。
“拿三瓶,剛好帶回去給小誌喝,他最近老愛吃甜的,剛好這個也甜又健康。”黃姨給了三塊。“倒是羨慕你家小抻,從不囔囔著要什麼。”
小抻接過黃姨給的錢放進自己腰間的錢包裡:“謝謝。”
薑憶轉頭看他,笑笑:“謝謝黃姨第一個照看我的生意。”
“給我也來兩瓶吧。”
“給我拿一瓶嘗嘗。”
“我也要一瓶。”
挑著扁擔在排隊的女人們紛紛也說要買來嘗嘗,薑憶連忙背起籮筐到他們跟前。
母子倆一個給貨一個收錢,彆說有多配合。
幾乎在場的都人手一瓶。
“好喝啊小憶。”
“這一塊錢很值啊。”
“好喝。”
在一旁稱重收錢,把蔬果抬上貨車的嚴叔忙得直冒汗,見他們都買了自己也要了一瓶。
“剛好最後一瓶了。”薑憶從籮筐裡掏出最後一瓶,捏了一下瓶身:“不好意思啊,放在下麵的壓的有些扁了。”
“沒事,挺好喝的。”嚴叔拿了一塊錢給小抻。
小抻雙手接過:“謝謝嚴叔。”
“新鮮果汁最好不要過夜。”薑憶提醒一句。
賣完菜和草莓汁,薑憶抱著熟睡的小抻漫步走回到屋內。
剛把小抻放到床上,他就醒了。
“沒事,繼續睡。”薑憶輕拍他的背。
“媽媽一起睡。”小抻揉著眼睛說。
“媽媽收拾完就睡。”
“那一起收拾。”
小抻把竹編簸箕上曬乾的蘋果籽收起來:“媽媽你為什麼,要曬那麼多蘋果籽呀。”
“家裡老鼠很多,蘋果籽差不多和老鼠藥一樣,這樣老鼠就不會那麼多了。”薑憶將蘋果籽收起來丟在一邊,“小朋友不可以亂吃東西。”
“我沒有。”小抻搖搖頭,轉頭看到桌子上的粉末,“這是什麼?”
“也是蘋果籽。”
“那為什麼變成這樣?”
“蘋果籽太大的有些老鼠不一定會吃,磨成粉他們不知道是什麼,一吃就中招。”
“哦。”小抻點頭,似懂非懂。
砰砰砰,門突然被人猛地敲著。
“小憶小憶。”
“小抻彆出來。”薑憶拉開門,見來人是常給小抻送編織玩具的嚴姨,“怎麼嚴姨?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嗎?”
嚴姨打著手電筒,神色慌張:“小憶,嚴叔他頭暈又頭痛,呼吸好像也有些急促,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薑憶把她帶進屋關上門:“沒事你慢慢說。”
“我家離雜貨店最近,嚴叔過來找我的時候狀態不太好,他和我說能不能告訴大家明天的菜耽擱一天,後天再去賣。可我家老嚴一聽不肯,說是後天再賣那不是明天就沒有收入。”
“後來我找了其他幾家問問意見,有幾個也不同意,後來我才想起來你和我說過你會開車,我才來找你問下,明天的菜能不能替嚴叔把菜拉到城裡賣。”嚴姨懇求道,“這事我也是問了嚴叔來的,他說要是你同意等下過去找他拿鑰匙。”
“誰啊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覺了,吵吵的。”
“我......。”薑憶想開口說話。
“陳媽。”嚴姨見是她連忙喊了聲。
“什麼事啊這麼晚。”陳媽穿著睡衣走進來。
嚴姨又和陳媽說了一遍。
“我可以去。”薑憶說。
“我也去。”陳媽看了她一眼。
“好啊,叫上嚴天吧,他不是一直吵著說這裡酒醉不了人,喝著沒勁。”
“他什麼時候說過。”
“他喝醉的時候說的。”
陳媽不疑有她:“行明天早上起來叫我。”說完踩著拖鞋塔塔地上樓了。
“好。”
“嚴叔,小憶來了。”陳媽把薑憶帶到嚴叔的房間。
“嚴叔,你怎麼樣了?”薑憶看著他虛弱的躺在床上,聽見聲音才睜開眼睛。
“小憶,昨天早上下過雨,林裡麵還有我昨天開出去的痕跡,你明早就沿著痕跡開出去就行了,到外麵往左開,一直開個一公裡左右有兩個分岔口,走右邊的,然後......。”
薑憶用筆在紙上記錄著,等他說完她又重複了一遍。
“對對對。”
“行你好好休息。”薑憶握著鑰匙轉身離開,片刻又轉過身問,“嚴叔,你雜貨店有釘子嗎?我那的桌子有些鬆動,想買點回去。”
“有,在櫃子裡,你要找找。”
“好,鑰匙呢?”
“最長的那把。”
陳媽和薑憶一起走出嚴叔家:“真好,明天你能出去看看。”
“你也有機會出去看看的。”
“沒機會了。”陳媽搖搖頭,突然想到,“小憶,我家老鼠最近點多,聽說你那有老鼠藥,能不能給我點?”
“哪有什麼老鼠藥不過是蘋果籽。”
“蘋果籽也能毒死老鼠?這麼厲害?果然讀書多就是好。”
“吃得多也就能死。”
從雜貨店拿了釘子薑憶就直接回屋了。
開了門鎖,小抻果然已經睡著了。
暗黃的光線照著他的小臉,睡得很安逸。
她坐在床邊把他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臉將他喚醒:“小抻醒醒,媽媽回來了。”
“媽媽。”小抻困得睜不開眼。
“媽媽明天要出遠門,和我聊聊天?”薑憶說。
“要出去?去哪?”小抻睜大眼直直地望著她。
“去幫嚴叔送個菜。”
“那媽媽要早點回來檢查我的古詩和算術。”
薑憶笑笑,屈指刮了下小抻的鼻子:“小抻這麼聰明也可以不用我檢查。”
“小抻,如果見到外婆後,不可以問她那麼多問題讓她難過。”她抱緊小抻,“小抻,你要好好的。”
“好。”小抻不明所以。
媽媽總是說些他聽不懂的東西,但他明白這是媽媽對他的好。
所以他知道,他答應,他聽話。
“小抻?”薑憶喚了一聲。
“嗯?”
“外婆的家還記的嗎?”薑憶聲音有些哽咽。
“外婆家住在嶺江市二橫巷12號三樓的左手邊,見到外婆要說,外婆好!小抻想您了。”小抻滾瓜爛熟地說。
“那...。”薑憶緩了口氣,“外婆的手機號是多少?”
“10066922464。”
薑憶皺著眉不讓眼淚掉下來,捧著小抻的臉親了親額頭。
“真乖。”
第兩千一百六十四天。
清晨。
“兩個座位三個人怎麼坐得下。”嚴天拉開車門。
“給一個人到後麵去。”薑憶扣上安全帶。
“你怎麼不去?”
“你來開?”
“哎彆吵了彆吵了,嚴天,你到後麵去。”陳媽二話不說地上副駕駛關門。
“他媽的,大早上沒飯吃還不給位置坐。”嚴天罵罵咧咧上車廂。
“不用鎖著後麵嗎?”陳媽問。
“我開車慢,不用鎖。”
路上,天還沒完全亮,霧布滿了整個林子。
薑憶開著車燈,看著前方泥路的痕跡往前開。
林子裡的路她走過,隻是她走了三年都沒能走出山。
開了一個多小時彎彎繞繞的路,怎麼可能靠著她每天走出一點點能走得出去。
薑憶管不住淚水,任它滑落下來,她吸了吸鼻子。
原來妄想著能從山裡逃跑的她是多麼愚蠢。
“嗬。”薑憶苦笑。
開出了路,路上沒有人和車輛。
“怎麼這麼久還沒到,不會是開錯路了嗎?”陳媽撐在車窗邊上。
“沒錯,路程有點長。”
又開了會兒,天漸漸亮了起來。
“哎前麵是什麼?”陳媽驚奇地看著前麵。
“那是加油站。”薑憶握緊方向盤,踩儘油門。
車子一下往前衝。
“啊啊啊你乾什麼啊,瘋了啊。”陳媽身子受慣性往前傾,胸口的安全帶勒得她喘不過氣,慌張的手不知抓哪。
薑憶不語,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抓著方向盤的手用力得指尖開始泛白。
“你停車!停車!”陳媽大聲喊叫,她伸手去抓薑憶的肩膀試圖讓她停下來。
手臂被用力搖晃,薑憶抓著方向盤的手不停打轉,車子劇烈搖晃,車廂後麵的門沒關上砰砰砰得直響。
她雙腳踩緊油門,四周的景物變成了殘影。
陳媽見車子不停加速,開始慌了,她躍到駕駛位上抓著薑憶頭發,嘶聲裂肺地喊:“停車!停車!”
距離越來越近。
倏地,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用力一轉。
薑憶咧嘴笑著。
一秒,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上滑落,滴在她上揚的嘴角。
視線裡盛滿了淚水,看不清前方的路。
瞬間,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車子猛地下沉。
車子右拐撞上了路邊的大樹,刹那翻倒在地。
安靜,好安靜。
薑憶動彈不得,很大一股鐵鏽味縈繞在口鼻。
她感覺被懸空著,困得抬不起眼皮。
她緩慢地看向四周,而後轉頭看向下麵。
貼著地麵的車窗被撞得破碎,陳媽躺在上麵臉貼著地怎麼也叫醒。
她貼著窗邊,尖銳的玻璃如同一把鋒利的劍,鑲進她的脖子穿透皮膚,冒出的尖頭正滴著鮮血。
薑憶慢慢抬起手,眼睛費儘的睜著,手上沾著血滿是擦痕。
她脫力垂下手,閉上眼緩氣。
慢慢撚起衣擺,雙手艱難而緩慢的將它卷進手中,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