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新聽到被人叫了名字,身體猛地顫抖了下。
微微緩慢的抬頭。
嚴予抻半蹲在他麵前,待她抬起頭來將紙巾遞到她麵前。
向新的淚水頓時猶如水龍頭般嘩嘩的留了滿麵。
她接過紙巾把臉埋進去放聲嚎啕大哭,散亂的頭發也跟著她的動作一顫一顫。
這擁擠狹小的巷子分岔口充滿了哭聲。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最後全身抖擻起來,哭到肚子有些萎疼。
整個巷子靜悄悄的就隻剩下她的哭泣聲,格外清晰。
向新收拾好情緒,剛抬頭就見嚴予抻側坐靠在牆壁上,雙腿彎曲兩手懶懶的搭在膝蓋上,低頭正不知到想什麼。
嚴予抻察覺到動靜,轉頭。
向新情緒已經恢複了,就是眼淚還在不停的掉,他把剩下的半包紙巾都給她。
向新接過顫聲道:“......謝謝。”而後像才察覺到連忙捂著領口,可即使把紐扣都係好,但還是有個裂開的口子敞開怎麼都合不上,她無奈隻能單手握著。
嚴予抻將書包褪去,脫下外套給向新。
向新伸手抓著衣服:“謝......。”她呼吸猛地一促,眼睛不由的睜大,盯著他手腕上那幾條猙獰凸起的刀疤痕。
她把外套披在身前,腦子全都是那幾條鮮紅淺粉色的疤痕。
一時之下巷子又恢複了安靜。
“你......有被人身體上的欺負過嗎?”向新突然開口說話。
也不等嚴予抻的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下去,聲音哽咽:“我從高一開始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欺淩。起初我還傻傻的問那些人為什麼每次都要抓著我不放,她們說......看你不爽需要理由嗎?她們很奇怪也很怪癖,就喜歡扒開你的衣服給你拍各種的照片。”
說著說著她哽咽地有些說不出話:“今天她們沒有來就換成了男生,他們聽到我的衣服被撕裂的聲音很開心,笑得很猖狂。”話還沒說完眼淚又控製不住留下來,抬起手抹掉已經被擦的生疼火辣辣的臉。
“難過就不說了。”嚴予抻說。
向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高一到高三兩年多了,我有過掙紮反抗想辦法的,我向老師反應,向我爸爸反應,沒用。我....我都沒辦法了,我都好像要習慣了。”
“我爸媽離異,親媽不要我丟給了我爸,沒過多久他再娶。”她麵無表情地說著。
“我和他們講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爸不以為然,我後媽叫我離他們遠點就好了,最主要的是叫我約束自己。他們根本就不想管這些事,嗬......每句話都是對我敷衍式的。”
向新中考的那段時間被告知父母離婚了讓她跟著爸爸,那段時間爸爸經常早出晚歸,每天會給足夠的錢解決早中晚餐,就連伸手要錢買彆的也不會多問一句就隻是給錢。
過了沒多久就被通知說給自己找了個後媽,爸爸覺得家裡不能缺少母親,就這樣後媽帶著她幾歲的女兒住了進來。
後媽是個很隨和的人,她常常對她笑,但向新覺得沒有對她女兒笑的真。
在高一第一次被人莫名其妙的帶進小巷子裡拍照,她選擇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
當時爸爸抱著妹妹逗她開心,說:“她們可能想和你做朋友,不要把人想的那麼壞,她們也沒欺負你,就是拍幾張照片而已不用這麼小題大做。”全程從始至終都沒看過她一眼。
高二放暑假的一天傍晚。向新那天剛和閨蜜逛街玩了一天回來,很不巧碰上了那個人和她的其他朋友。大家都叫她柳姐。
向新被拖拽進一個小巷子。她很討厭嶺江這個地方,因為這裡有很多小巷子,狹窄潮濕又遮光,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她們把她摁在牆上,手從她的頭頂摸到裙擺:“放假的向新真是不一樣啊,脫掉校服沒想到更美了,穿著裙子真像個公主,打扮得這麼好看是去約會嗎?”
柳姐一邊掐著她的臉一邊掏出手機對她拍照,哢嚓哢嚓哢嚓哢嚓,聲音響在空氣中很清脆。
她們拍照的聲音每次都很大聲,很可笑,她開始都不怕她們的欺淩,反而是這拍照的聲音令她很反感,甚至會有生理反應,導致她現在都無法麵對鏡頭和聽到拍照聲音。
她們走後向新癱坐在地上很久很久,新買的群子有些地方被撕開了口子,裙擺也都很臟很臟。
那晚她十點多回到家,餐桌上沒有留給她的晚餐,房間裡的燈光還亮著,嬉笑聲從裡麵傳出。
她透過門縫往裡看。
爸爸背靠床,雙腿並曲著形成一個滑梯形,把妹妹抱在膝蓋處往下滑,嘴裡還不停的說著:“坐滑滑梯咯。”然後高高把她抱起,“真棒。”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頓時覺得她像是一個插足彆人幸福家庭的外人,想參融進去的自己簡直是自討苦吃,醜人多作怪。
“平常在家裡吃飯我還要看人臉色吃飯,雞腿永遠是他們的,一個妹妹的一個爸爸的,多的也不會是我的。我經常都吃不飽飯,我越來越瘦,平時上學還好有存款,但每到放假我爸不在家就是我後媽主家,我夾青菜都要看她臉色,上年暑假我都瘦了十斤了,隻有......隻有我在學校的時候才敢吃多點。”向新平靜的流著淚,“我之前和我爸申請住宿她們不給,嗚嗚嗚嗚。”她說著說著控製不住哭泣。
狹隘的巷子裡隻剩她控訴的話語聲。
多年的委屈終於在這一刻全部傾瀉而出。
“上次的事情我真的很謝謝你,這麼久以來你是第一個肯幫助我的。”向新說出來後心情平複了很多。
“你需要幫忙可以.......。”嚴予抻道。
“不用,你知道的,像這種事幫的了一時幫不了一事,我不想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向新打斷他的話冷靜的說。“躲不掉的。”
“嚴予抻,他們對你說的話沒有影響嗎?”向新轉頭問他。
“什麼?”
“就是論壇上,學校裡的,他們的惡意嘲諷、冷眼相對、避而不及。”
從高一起學校的論壇上永遠少不了嚴予抻的話題,他們就像監視器一樣,看到的聽到的都在論壇公布,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都是些,“今天嚴予抻脖子上有傷痕肯定又和彆人去打架了”、“嚴予抻還是穿外套的第450天”、“探索嚴予抻外套下的秘密第96天”。
“習慣了。”嚴予抻沒有多說,聲音淡淡地說。
“可是你怎麼能做得到這麼淡定自如,她們在我朋友身邊散播我的謠言,我很難過,雖然我朋友表麵上表示沒什麼,但我知道她們心裡還是很介意的。”向新將眼淚擦乾抹儘。“我很羨慕你可以做到如此冷靜從容,我完全做不到。”
嚴予抻盯著前麵長青苔的牆麵,道:“不理會不是不在意,不反擊不是沒能力,那些人很無趣,現在高三沒那麼多時間管。”
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隻不過有些人會把難過攤開來說,有些人則放進心底慢慢封層。
世界不可能對每個人都公平,有些做了卑劣的事情的人依舊可以被眾捧,有些每天都在做善事的勞者還是被欺壓拋棄。
既然世界將你拋棄,那你也可以拋棄世界,創造一個唯你為主角的世界,他們依舊是你的配角,壞人成為不了主角,因為他們永遠都是配角。
“自保是很重要的獨立生存保障,即使不能夠反擊那就獲取證據,握在手裡的才最安全。”
“沒人能一下就遇見對的人,幫的了一時幫不了一事。”嚴予抻低聲把向新的話又說了一遍,“你會遇到那個人的。”
向新低聲笑出了聲:“謝謝你,從來沒有人和我講過這些,無論是父母老師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怕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相比起熟人,反倒是剛認識的人更真實和友善。”
嚴予抻站起身來說:“朝前看吧。”
今天已經是陰天天了,所以明天的太陽一定很燦爛。
“你的衣服可以借我嗎?明天洗好再還你。”
“嗯。”
向新眼睛有意無意的朝他手腕上瞥:“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兩人走出巷子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