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還正是放暑假的時候,街上喧喧囂囂,正午的太陽熾熱滾燙。
耀眼的光芒照在每個行人身上,讓人無處可躲。
一輛米白色甲殼蟲披著陽光緩慢的停在街邊。
緊接著車門被打開餘聿從車裡出來,她白如凝脂的皮膚在陽光下襯得越發白。
她掏出鑰匙打開工作室門。
轉身開了後備箱,準備搬剛拿回來的一些布料飾品。
餘聿大一時在這裡開了一家私人服裝設計工作室,大二在京城市也開了一家。
嶺江是個三線的小城市,之所以會選擇在這開,是因為外婆他們住這,這裡也算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大學是在京城市念的,一到節假日都會回來這裡。
大一開的這所工作室規模比較小,沒有京城市那邊的大。
倒是剛建立工作室沒多久,在這邊認識了一位女孩小昭。
她父母離異,各自有了家庭,一年隻有在新年的時候見一麵,有時也會過了很久才會見麵。
所幸是農村戶口,讀的五年製中職學費全免,但這隻是一部分花費,生活費都源於她平日兼職。
剛認識的時候餘聿讀大一,學的服裝設計專業,她看過小昭的設計稿,覺得不錯就招來做助理。
工作室剛開始沒什麼知名度,單子少。
火起來後就比較忙。也是在那時候創建了時裝品牌,以創新自然的女裝風格,俘獲了一眾女性。
但有時候兩人不在一起,她在京城市,小昭在這邊,像接單交貨進貨這些幾乎是她經手。
餘聿接到單子時常會打視頻教導她,她在做,小昭也很安靜地在看。
那幾年比較辛苦,兩人都不在一起,一些事情辦法通過電話視頻說的清楚。
像有些要求多的客戶,耗費的時間比較多,但也都能按時交單。
去年小昭剛畢業,也算可以全心放在工作室,不用一邊上課一邊兼顧著工作室。
現在正是放暑假的時候,她也剛從學校回來,好幾單都沒開始做,這一個月估計都得忙。
前段時間去看了新布料,原本是小昭去拿貨,但她今天請假了。
剛關了那邊藥店,利用午飯時間去拿貨,現在得趕緊搬完回藥店。
中午的太陽灼熱且刺眼,一道陰影忽地遮擋在她身後,還未待她轉頭,便先聽到了淡然的聲音,“需要幫忙嗎?”
餘聿翹首看向來人。
少年逆光站在她身側,把照在她身上的陽光都擋在了身後,身後的光線爭先恐後沿著輪廓散發出來,似在包裹著他,又似在抵禦他。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是你啊,小朋友,你傷好啦。”她看了眼他身上書包,“你這是剛放學?”
嚴予抻收回在她臉上停留的視線,“嗯,要幫忙嗎?”他又問了一遍。
想到等下還要回藥店,她立刻回到:“要,那麻煩你了。”
“不用。”嚴予抻彎腰,從後備箱抱起一個小點的箱子遞給她。
餘聿接過,轉眼見他去抱兩個疊一起的大箱子,忙說道:“這兩個箱子很重,先拿一個吧。”
“不是很重。”
隻見他輕鬆自如地把兩個箱子抱起,給人一種這是倆空箱的感覺。
好吧,是她小看小朋友的力氣了。餘聿想。
“你把書包外套脫下來吧,今天日頭大,搬的東西多,熱。”
嚴予抻聽聞,把箱子放到後備箱上,將書包解下放到靠車旁的地上。
手握著衣服兩側剛想脫下,短暫地頓了下,視線飄向她又移開,重新抱起箱子。
餘聿盯著他的動作,有些疑惑,但沒說什麼,她覺得這小朋友很客氣,第一次見麵就是。
現在書包也都放在地上,看著像是不想麻煩彆人,很謹慎,有點令人心疼。
工作室是個很簡單的兩房一廳規模。
因為她做的是私人定製的,所以工作室沒有擺很多衣服。
靠牆的兩排衣服,都是根據客戶要求做出來覺得不錯的衣服。
有些遊客或急需的都提議可以多加些衣服出來,因為衣服太搶手,幾乎都不夠。
原本計劃像遊客這些人,衣服是租出去的,但很多直接是買走。
餘聿之前身在京城市,那邊也有個工作室要兼顧,私人定製衣服的單子也多,根本沒時間做其他樣衣。
一進門就完全能看到工作室的規模,麵積不大,沿著兩排樣衣來到收銀台。
左手邊的是個房間,右手邊的是工作的地方,地方很大,開門就看到靠牆的小型直排沙發。
正對麵的木架子上放了物料,鄰邊的就是縫紉的地方,還有好幾個模特女半身道具隨意放著。
靠門右邊是個很長的桌子,桌子上都是些畫稿,沙發上有,麵前的玻璃桌上也有。
餘聿示意嚴予抻把箱子放到地上,“這是我的工作室,做服裝的,平時做衣服就是在這了,前幾天在畫稿所以會有些亂。”
“不會”,他說。這裡的麵積比外麵還大些,散落在各處的隻是些紙張,看著並不亂。
餘聿返回去打開車門,“還有這些,再搬個兩三趟就好了。”說完把後備箱最後兩箱搬了出來,嚴予抻順手把門關了又轉到後座去。
“砰”,餘聿把最後一箱放到地上,拍了拍手說:“謝謝你啊,幸好今天遇到你,不然我一個人要搬好久。”
嚴予抻手指抵在箱子上問道:“這些拆出來放到架子上嗎?剛好我過來幫忙。”
餘聿剛想說這些等她晚上來弄就好了,也不是什麼麻煩事,聽到他這樣說隻好欲言又止。
她找了把小刀,動作熟練的在中間劃開,又在兩側劃幾下,“東西不多很好分類,架子上有貼著標簽,不知道的再問我,麻煩你啦。”
嚴予抻動作快話也少,兩人配合的好很快就整理好了貨架。
她將空箱子拆開壓著,然後放到門後,拍了拍手。
轉頭和一直看著她動作的嚴予抻說:“這邊有個收廢品的奶奶,我進貨的箱子都會給她。”
他點了點表示知道了。
嚴予抻背起書包,餘聿給門上了鎖走到他麵前說:“你剛放學應該還沒吃午飯,走,我請你吃午飯。”說完她打開駕駛門。
嚴予抻捏著書包肩帶說:“不用了,我家有做到飯,不用你破費。”
平時家裡就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有做到飯,要是冰箱還有些食材還可以做,但今天早上開冰箱才發現沒有食材了,又來不及去買。
他隨便扯了一句。
餘聿不疑他,隻是又問了一遍:“真不去了?”
嚴予抻聲音有些低,淡淡道:“嗯,不去了。”
“好吧,那下次有機會再請你吃個飯,可不能讓你今天白忙活。”一想到小朋友可能要拒絕,又多說了一句,“你也不用覺得有負擔,就當是勞動費。”
“對了,見過兩次麵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可以認識一下嗎?”餘聿微笑道。
嚴予抻的手輕輕垂下,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褲腿,一瞬又鬆開了,低頭看向她的眼睛說:“可以,......我叫嚴予抻。”
“很好聽的名字。”原本微笑的她唇角愈發上揚,牽動了左臉上那個若隱若現的小梨窩。
餘聿伸出手,輕握他垂在一側的手,左臉上的酒窩完完全全的呈現在嚴予抻的眼裡,“我叫餘聿,餘暉的餘,津津有味的津去掉三點水。”
感受到掌中纖細的手握著他,不由地微微蜷縮,補充道:“我是給予的予,抻練的抻。”
“我記住了,那你趕緊回家吃飯,下午還要上課,我等會還有事就先走了。”
直到車輛完全消失在街道,嚴予抻才移開視線,扭頭看向前方,魚裳工作室。
下午1:50分,學校規定的午睡鈴聲還沒響起,教學樓最高層的教室就坐滿了學生。
午睡不夠,怨氣極其重,尤其是最角落的那個班級最為吵鬨。
“三點才考試,為什麼要叫我們那麼早來到啊!”
“就是,高三的學生本來最缺的就是睡眠時間了。”
“雙標姐不說了嗎,這次考試按高考的時間來,而且之後的考試也都是按照高考的時間來,高考都是要提前半小時到的。”
“那前半小時在乾嘛,複習嗎?我都要複吐了,趕緊考吧!”
“滴篤滴篤......”高跟鞋與地麵發出的響聲由遠到近傳來。
一個靠門的同學倏然間回頭,小聲道:“來了來了來了。”
果然。
“我在辦公室都聽到你們的說話聲音了,都快要考試了還不務正業。”馮燕走上講台。
她雙手交叉抱於胸前,遊目台下正裝模作樣的學生。
最後視線定格在前麵正埋頭認真複習的女生上,不禁誇獎:“看看人家班長,學習成績好是有原因的,就你們這樣,彆說考大學了,大專都上不了。”
“彆整天在這怨這怨那的,大家都能到,你們又有什麼特殊,就你們事多,都高三了,自覺點......。”
“老師,星哥沒來,他又有什麼特殊。”一個男生倏然說。
待男生說完,就有人竊竊私語,“你可真敢說。”
馮燕推了推眼鏡,看向角落的位置,還真不在。
她厲聲道:“安靜,他的問題我會處理。”說完就要掏手機打電話。
餘光瞟到正往後門走的嚴予抻,忽的提高聲音,“站住,過來。”
待他站到跟前,馮燕怒喝道:“你知不知道等下要乾嘛啊,今天早上沒遲到還以為你改良了,現在又造次,考試居然敢遲到,衣服又不穿好,沒個人樣。”
“後麵還有兩天考試,我不希望再看到你遲到,滾回座位上去。”馮燕剮了他一眼。
而後轉頭看向班裡肅靜的同學說道:“你們也是,都以為自己考的很好了是吧,個個都能拿第一了是吧,成績差就算了,紀律也不行,每次都是我們班最吵,多少科任老師投訴你們心裡都沒點數嗎?”
“多向班長學習,看看彆人,成績好就算了紀律性也好,你們趕緊複習,彆一老師不在就吵吵吵。”
“叮鈴鈴”
鈴聲一響,班上的同學立刻收拾東西。
馮燕站起身來,手撐在講台上說:“現在去到你們對應的班級考試,試卷不能留空,英語和語文作文一定要寫夠數,最後再說一句千、萬彆作弊。”
班上的同學陸續離開,嚴予抻還一直在位置上。
直到有外班同學進來,一個男生大步流星的走向他前麵的座位。
他把書包甩到桌子上接著側身坐下,手撐在他的桌子邊緣,一副自來熟的模樣:“星哥,你還在這考試啊,都兩年了,雖然都是同在一個考場,但我的位置也換了好幾次了,你這是打算三年都鎮壓寶座呢?”
持續了幾秒,也沒見嚴予抻搭理他,瞧見他耳朵塞了耳機,切了一聲:“真清高。”然後自覺無趣轉過身。
嶺江11中考試的座位都是按照成績排名來安排的,從一班到十一班,成績好的在前麵,依次排序。
嚴予抻除了高一的第一次考試,其他考試的時候位置都沒變過,一直是他現在坐的位置。
教室裡充滿了學生們的各種閒談聲,監考老師默聲地走了進來。
室內驟然安靜了不少,講台上是位很年輕的男老師,身著白襯衫西褲,手上拿著檔案袋,給人一種低調儒雅的感覺。
單藝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向都已經坐在位置上的學生們,“準備要考試了,把考試無光的東西都收起來,書包放到講台上來或者放在最後一排都可以。”
待廣播一響,試卷由前往後傳,嚴予抻接過試卷翻過後麵掃了一眼題,提筆在草稿紙寫。
這門考的數學,兩個小時的時間,但在11班考試的同學半個小時就能寫完,嚴予抻在草稿紙上寫字發出的沙沙聲格外清晰。
單藝渡步到後排停下。
從他來到這個學校任職開始,就聽聞嚴予抻的各種風評,就連接觸過他的老師都給予不良的評價。
他視線低垂,少年正在解題,唇線繃緊,眼神認真。
試卷上散落各種數字的痕跡,草稿紙工整的布滿了算式,唯獨那張本該有字跡的答題卡卻空
白的被壓在最下麵。
“考試時間到,請同學們停止答卷。”機械女聲從廣播傳來,劃破了長達兩小時的寧靜。
嚴予抻把答題卡往前傳,拿過書包,抄起桌前的試卷和草稿紙塞進書包,轉身走出教室。
今天周二,下午慣例隻上兩節課,這時候的教學樓隻剩下高三的學生,不過樓下的籃球場倒是熱鬨,一群學生打得熱火朝天。
隻要學校一開門,對麵學校的學生經常會來這裡打球,幾乎都是中午和下午放學來。
“喔,好球。”
“頸哥牛逼。”
“頸哥接著球。”
“哎?”
嚴予抻剛走下樓梯,餘光瞥見一顆球急速猛衝而來,他立時抬手拍開,由於衝擊力太大,身子後仰了下險些跌坐在樓梯上。
“抱歉哈手滑了,把球傳過來吧。”粗嘎的聲音在籃球場傳來。
他冷眼的看向籃球框下正一臉戲笑毫無歉意的頸鵝,眼神微微暗沉,隨後轉身用腳尖挑起滾落在牆角的籃球,球輕盈地飛起。
他伸出手穩穩地接住,接著掌心向下,籃球在他手下來回拍著,籃球拍擊地麵的聲音震耳欲聾,衝刺著四周,讓人的心跳也不由的跟著跳動,莫名生出煩躁感。
在他拋球的同時,頸鵝心生慌涼,扯過一旁離他較近的人擋在前麵,卻沒想到球正中他頭頂,“砰”地發出巨響,要不是他抓住前麵的人恐怕要倒地,緩了好一會,他粗聲道:“嚴予抻!你馬上就得死!”
“頸哥,他不在了。”
樓梯的方向空無一人。
“操,從今以後有我、沒他。”
剛從樓上下來的學生看到他大吼,紛紛快步走開。
“嘩嘩嘩”,水流淌在手上,嚴予抻搓了搓手掌上的餘跡。
八月份就隻有高三的才要回來上課,高三的今天考完試了,比平常下課時間更早了,現在學校幾乎都沒什麼人,四周都是靜悄悄的,安靜的隻能聽到水聲。
“燕姐,今年高三了,謝謝你之前幫我照看我家謝琪,現在高三了也麻煩你幫我多看緊點她,上次你說那款麵膜好用今天我又帶了些,這是小心意。”
“小琪媽媽客氣了,謝謝哈,你放心,小琪你就交給我,今年的比賽也多,保證今年的獎項拿不過來。”
“上次的事情也多謝燕姐的幫忙,謝琪這孩子不爭氣,還好你幫她提了個名額。”
“哈哈哈哈小事小事。”
“你也辛苦,你們班上那個難帶的孩子也是夠你憂心的了。”
“彆提了,那孩子出到社會也是沒用。”
兩人交談的聲音從隔壁傳出來。
男廁的旁邊是片竹林園,平日裡隻有值日生會到那搞清潔衛生,其他人沒事不會出現在那裡。
嚴予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謝琪,好像是他班上的班長。
他跨起包走出廁所,經過竹林園的時候,朝那裡看了一眼。
馮燕正和謝琪家長閒聊著,她身側的手提著一個黑色金邊的盒子,瞧著包裝很華麗,估計就是那麵膜。
他收回視線繼續往校外走。
“嚴予抻同學!”一道輕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還未轉身,就見一個女生小跑的走到他跟前。
向新手捏著書包帶,笑道:“同學我叫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要叫你名字才可以,你不是很早就考完試了嗎,怎麼現在才出來。”
“有些事情耽擱了。”
“這樣啊。”靜了一秒,她啟唇想說點什麼,卻又有些猶豫,最後她指了指大門左邊的方向說:“那我往這邊走。”
嚴予抻扯了扯書包上的肩帶,“和你相反。”
“那嚴予抻同學再見了。”她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