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許多學生在走廊嬉戲打鬨,卻沒有人會在11班門口停留。
來班裡找人的同學,都是走去其他地方閒談。
經過的同學都匆匆走過,有些膽大的同學會斜眼譏笑地看著,喊聲“星哥”。
11班是靠最邊的班級,靠著辦公室和樓梯,不和其他班相鄰。
嚴予抻就是站在辦公室和樓梯之間,老師們在辦公室交談的聲音都是能聽見個大概。
“下周有個模擬考試,燕姐,你們班的嚴予抻不會又交白卷吧,你說這都到高三還這麼混下去,以後能有什麼前途。”一位女老師說。
“誰知道呢,他自從高一作弊被舉報之後都是交白卷,因為他我都不知道多少次被校長叫去談話了,不是有人說他不想讀了要退學嗎,最好走了,彆留下來害人,影響我工資。”馮燕說。
“唉,班裡有個這樣的也是倒黴,你還要再辛苦一年了燕姐。”
“嗬嗬,不過還好班裡有幾位聽話的,家長人也很好,這才不讓我日子那麼難過啊。”
一個嗓音低沉的男老師忽然開口:“燕姐,予抻同學人不壞,學習方麵可能差點,但也不能輕信流言蜚語辨彆他。”
馮燕笑著說:“單老師,你來這學校沒多久不知道很多事很正常,這種孩子等你當上了班主任就知道了。”
老師們的交談聲從辦公室傳出來,嚴予抻麵無表情,心裡沒有絲毫波瀾,好似說的不是他。
中午正是學生放學的高峰期,校門口一堆來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們,嚴予抻從中脫身走出,邊走邊拿撥通電話。
“嘟、嘟、嘟”,等一通電話響完,又重複撥通一便才放到耳邊。
嘟、嘟,“喂,小抻啊。”
嚴予抻低聲道:“嗯,張奶奶,記得吃保健品,少吃糖,上次我看到你抽屜裡有一盒新的,你又偷偷去買了?”
話剛說完,電話那頭傳來輕笑,“我一天才吃一顆,有在克製,”然後轉移話題問,“你吃飯了嗎?”
“現在去彪哥那吃,你吃沒?”說話間,餘光撇到身後的幾個人。
“剛做好,準備吃。”
“好,你先吃飯,保健品記得吃,吃完飯出去散散步,我這邊有事先掛了。”等那邊應了聲,掛斷電話,迅速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身後突然響起一聲“我操”,接著是一陣腳步聲。
路上的行人多,嚴予抻拐著彎跑。
“你們幾個不要命的,跑什麼,撞到人了不知道啊!道歉。”
“嚴予抻你站住!”
“你想乾嘛啊還想跑,撞到人不道歉的嗎?現在的學生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
頸鵝看到行人都在看著他,不覺得羞恥,眼睛又追隨著嚴予抻的方向,匆匆丟下一句抱歉又追了過去。
“這樣算什麼啊,沒個態度。”大媽的聲音在身後若隱若現。
嚴予抻拐彎看見文棟彪倚在摩托車上正和人談笑。
“彪哥。”他喊了聲。
文棟彪轉頭見嚴予抻迎麵朝他跑來,“怎麼個事,你跑那麼快,鬼追你?”
視線瞥向他身後的幾個邊跑邊張口呼吸的黃毛小子,一臉不屑道,“就這幾個逼啊。”
剛想等嚴予抻停下再和他對付那幾個家夥,誰知跑到他前麵,腳步不停地拐個彎直接進店了,還落下一句話,“交給你了彪哥。”
“靠,敢情你利用我啊,說好的一起的呢?”
嚴予抻頭也不回擺了擺手,“我可沒和你說好。”說完走到軟毛沙發前,“溜溜。”
原本還在軟毛沙發上趴著睡覺的金毛猛地抬起頭,汪汪汪的撲到主人身上,尾巴不停的搖擺。
許久不見主人,溜溜一個勁的往他身上蹭。
嚴予抻平時要上課,有時沒辦法帶它出去玩,就會經常把溜溜帶到文棟彪的店裡,一段時間就會把它接回去。
嚴予抻給溜溜順順毛,它舒服地嚶嚶嚶叫。
他拍了拍它,“走,出去看看你彪哥。”
溜溜乖乖地跟著他走。
喧嘩的街道參雜著吵架聲,鵝般的聲音屬實讓人厭煩,鵝聲的主人顯然是沒有自知知名,說話一聲比一聲大。
“叫嚴予抻給我出來,當什麼縮頭烏龜,不是挺牛逼的嗎,一天天拽了個吧唧的。”頸鵝喊道。
“黃毛你誰啊,在我地盤撒野,有想過後果嗎?”文棟彪雙手叉腰說。
“我找嚴予抻,你誰啊。”
“我他哥,怎麼著個事吧,想打架現在趕緊的,我肚子餓了要吃飯。”
“嚴予抻他挖牆腳搶我女人,掄死他也是他自找的。”
“喲是你啊,昨天還沒被他打夠嗎,你有這實力嗎,還掄死他,閒的話趕緊整理下你自己,還挖你牆角搶你女人,長得歪瓜裂棗就算了還一把鵝嗓,聽得我難受。”文棟彪不屑一顧。
話音剛落,頸鵝抓著文棟彪的衣服把他拽過去,氣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找死。”
還沒等頸鵝動手,“砰”一聲響。
等反應過來,頸鵝的臉猛地歪到了一邊接著被人推了一把,褲腳也被一條黃狗緊緊地咬著。
“是不是挖牆腳你心裡知道,不要沒事過來煩我,否則你就隻有挨打的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嚴予抻冷聲低沉道。
頸鵝轉過身惡狠狠看著他說:“你等著,你等著!我們徹底結下梁子了。”說完猛地甩開快被咬拽下來的褲子,對溜溜吼,“滾,傻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似聽懂了般,溜溜不滿地衝他叫。
正午的陽光大而耀眼,嚴予抻背著光,額前幾縷細碎的劉海落在眼前,在陰暗處的雙眸透著深沉。
這讓頸鵝突然想起在巷子裡那晚他帶著戾氣的眼神,不禁感到嗓子有點乾。
隨後扶著脖子走了,嘴裡還低囔著,媽的,力氣那麼大好像閃到脖子了。
旁邊的兄弟見了想上手看看,手還沒伸到他那邊就被一肘子推開。“滾”頸鵝不耐煩道。
“一看就是個弱雞,怎麼總想討打呢?不過你快和我說說挖牆腳搶女人是怎麼回事啊,我還不知道這個事呢?”文棟彪一臉八卦地問。
“幫了個人。”嚴予抻往店裡走,“吃飯吧,你不是餓了嗎?”
文棟彪這個機車店沒有廚房,每次嚴予抻來這吃飯都是文棟彪打包回來的。
文棟彪邊扒飯,視線落在嚴予抻的手腕上。
外套脫掉,手腕上的痕跡一覽無存。
文棟彪想起自己的兄弟見過嚴予抻的,都說沒怎麼見過他怎麼笑,身上故事感很重。
嗬,攤上那麼些事怎麼可能笑的出來,吃顆糖都覺得是苦的。
周二下午第二節課,學校例行全體教師開會。
沒有老師看管,學生們都比較自由。
老師不在,11班的學生更放肆地起哄著,那聲響整一層樓能聽到。
“星哥,星哥,有妹子找噢,哈哈哈哈哈。”一個大嗓門的男生喊道。
“我靠,這不是星哥英雄救美的女生嗎?這都找上門了,這麼光明正大是來官宣的嗎?長的真不賴,挺純的啊。”
“你沒機會咯,那可是星哥的人了。”
“真的嗎,表白牆的照片拍的那麼糊,我都沒看清,長這麼漂亮和星哥沾上關係真是可惜了。”
戴著耳機做聽力的嚴予抻被外界的起哄聲,頻頻阻止做題的速度,抬眼尋著他們的視線看向窗外。
女生身著藍白校服,紮著高馬尾,在教室外麵徘徊著發尾也會隨之輕晃,時不時又往窗戶裡看。
他扯下耳機,往外走,教室裡的聲音更加細碎。
女生在窗口看見角落邊上的嚴予抻戴著耳機,又不好意思叫他,徘徊了許久,正準備找個同學幫忙叫下他,抬頭就見他走了出來。
她連忙走向前說:“同學,上次你幫了我,我還沒和你道謝,非常謝謝你,方便問一下我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嚴予抻啟唇,剛想說話。
她連連擺手,語氣有些急,“不用一起吃飯也可以的,說了謝謝你,我也可以給錢,我隻是覺得你幫了我,我想不出其他東西當作謝禮,所以請你吃飯,沒有彆的意思。”
女生說話急,有些語無倫次。
他淡聲道:“你和我說謝謝,謝禮就不用了,以後你多注意他們。”
她盯著他臉上的傷道:“他們找你麻煩,真的很抱歉把你也連累了,對不起。”
“不是什麼大事,你回去自習吧。”
“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但你以後有需要的可以找我幫忙,我班就在樓下你們這個位置。”
“嗯。”這次他沒有拒絕,應了一聲。
傍晚時分,嚴予抻剛洗完碗出來,對在客廳看電視的張奶奶說:“走吧。”
張奶奶正看得津津有味,他叫了幾聲才聞聲抬頭,笑嗬嗬道;“洗好啦,那走吧。”邊走邊和他分享剛剛看的搞笑喜劇情節。
這棟樓每層都是兩戶人家,從嚴予抻搬來她外婆這到現在,張奶奶一直都很照顧他,經常會叫他到家來吃飯。
她膝下無兒女,老伴前幾年也過世了,嚴予抻平時也會待她如自己外婆一樣看待,老人家貪甜食不愛運動,他經常會督促她,吃完飯習慣性帶她去公園散步。
去公園的路途要穿過繁榮的市中心,八月初的嶺江白天更要長久些,即便是傍晚時分,天空也沒有一絲昏暗的樣子。
落日的陽光隨意在繁華的大街上徜徉著,為這座城市披上了靚麗的彩衣。
“小抻,你看對麵有賣棉花糖的,我們去買一個吧。”張奶奶扯著他的衣角說,又突然停下腳步微笑道,“哎?那是藥店的小姑娘誒。”
他循著她的視線看向對麵。
車輛在道路間不停穿梭,女孩身著一件紅色複古格紋連衣裙,長發半紮著,幾縷發絲纏著白皙的脖子,她身側著與男人說著什麼。
男人穿著一件襯衫配著西褲,鼻梁上架著一副銀色眼鏡,舉止透著一種溫文爾雅,兩人站在一塊莫名會讓人覺得郎才女貌。
嚴予抻收回視線問,“奶奶,你認識她?”
“見過一麵,就是去藥店拿藥見的,徐藥醫是她小姨,這段時間徐藥醫沒空去藥店,小姑娘來幫忙看店的。”
“走吧......不買,今天你糖量超標了。”
他轉頭看了眼剛才的方向,男人正拉著女孩的手,表情有些無奈,他們像正吵架中怎麼哄也哄不好的情侶。
張奶奶的作息規律早睡早起,在公園轉了幾圈便回來了。
他們住三樓,嚴予抻剛準備走到三樓,拐角,便見到自家門前有個帶著帽子的男人,他默聲走到張奶奶家開門。
男人見是他立馬笑盈盈的說,“小抻你回來啦,誒,張奶奶你好。”
他打開張奶奶的門,等張奶奶進去正要關門,她突然拉住他小聲地說:“小抻你彆給他錢啊。”
他應了聲,關門,轉頭去開自家門,剛進去,身後的門“砰”地關上。
男人快步走到他跟前,帽子已經被他脫掉了,露出了一個平頭,嚴予抻比他高半個頭,說話不得已仰起頭,“小抻,這次叔叔想借你2萬塊錢,那邊的催我了,我實在沒有那麼多錢,我知道你有些錢,我保證我很快就能還給你。”
“嚴平,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想借錢就把上次的錢還了再和我說借。”嚴予抻冷聲說。
“小抻我要是有錢我肯定立馬還你,可這次那邊催的緊,已經找上門來了,還把我家的東西都砸了,小抻你......。”
“那你就彆去賭。”他沉聲打斷。
嚴平見他亦如此,聲音有些激昂,“小抻,我是你叔叔,你爸媽死的早我現在是你唯一的親人,家人有難你就是這樣不幫我一點的嗎?”
家人?好像是17歲以來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媽媽沒說過,外婆也沒說過。
第一次聽居然是用家人來做感情牌,況且他和和這位所謂隻會賭博的叔叔可是一點都不熟。
第一次見他還是自己賺到第一桶金的時候,不知道他從哪打聽到他有錢,就死皮賴臉的上門“借錢”。
嚴平好大賭,不知從什麼時候就欠下多家債,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比較羞恥的找他借錢,他也是顧及“叔叔”的情麵借錢給他,但嚴平每次借完錢就又拿去賭,根本沒把錢還給債主。
嚴予抻問過他,他當時一臉雀躍地說:你不知道賭博和中彩票一樣,運氣好的時候都收不住,一下能贏好幾千,上次我一晚上可贏了差不多一萬了,等我把錢贏多了我就去還。
“從我這拿走多少錢你還記得清楚嗎,次次說還次次沒還我也不管了,但彆扯我媽。”家裡沒開燈,他的身影修長挺拔,被黑暗包裹著,整個人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你們欠她的這輩子也還不清,你走,彆再找過來了,我不會借給你的。”
嚴平尋思著嚴予抻怎麼也是個未成年的小孩,怎麼壓迫感一下就上來了,不禁的咽了咽口水。
“嚴予抻!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我現在是你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留著同樣的血,而且也不是我對不起你媽媽的。”嚴平表情猙獰地咬牙切齒道,隨即又謙卑地說:“小抻,這次你就先借我2萬,真的,我一有錢我立馬還你,連著利息都還你,好嗎?”
嚴予抻默聲走到沙發前坐下,頭靠在沙發背上,抬起臂彎蓋在眼睛上。
他實在不想再與他多說什麼,嚴平每次過來借錢的話術都是一樣,要不是怕張奶奶高血壓複發,他早就把他揍一頓,跟彆說讓他進家門。
嚴平見他如此便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直到嚴平走了很久,他才拿下手攤放在沙發上,睜開了雙眼,眼睛朦朧就像被黑暗蓋住了,看不清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