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逐生是被凍醒的，睜開眼，對上一雙湛藍的眼眸。
長相如洋娃娃般甜美精致的少女手裡端著茶杯，彎唇對他笑：“你醒了。”
他挑挑眉，想要坐起來又失力倒了回去，腦後柔軟的觸感讓他才意識到他現在躺在人家大腿上。
“慢一點不要急，你昏迷了很久。”少女抿了一口茶，或者彆的什麼。
管逐生張開手掌然後握緊，感覺到指甲嵌入皮肉，疼痛使他的腦子清明了一些。他蓄力站起身，走到亭子外甩了甩頭。
花叢簇擁的涼亭裡隻有他們兩人，不，一個人一個鬼。
“和我一起的畫皮鬼在哪裡？”
管逐生一手放在後頸轉了圈脖子，他回頭問藍眼少女。
少女放下茶杯，起身握住他垂下的手，抬眼看他，“那種小鬼有什麼好關心的？你要去哪裡，我和你一起呀。”
她的嗓音甜絲絲的，微風吹動她淺色的鬢發，小巧的臉上五官漂亮得像幅畫。
管逐生從她手裡緩緩抽回手，明明臉帶微笑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我再問最後一次，她在哪兒？”
少女本想再撒撒嬌，但對上他眸色深沉的異瞳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他眼裡的冷意如沉重的鎖鏈，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
分明他隻是人類，而厲鬼自負實力強大。
嘴唇張張合合，少女臉上熱切的表情也冷淡下來，她收回向前的手，拿起石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和管逐生碰觸到的部位。
“真沒意思。”她撇撇嘴，“一個個為了虛無縹緲的東西趨之若鶩。”
雖然對她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管逐生還是聽出了充滿惡意的情緒，他皺起眉問：“她到底在哪？”
少女坐回原位，雙手環胸抬了抬下巴，“在那我的小鬼守著呢，我和她打賭你醒來後會選擇和她一起離開還是留下。看來我輸了，你們不愧是跨越兩界的人鬼戀。”
“......”管逐生往小鬼處走的腳步停住，回身輕輕在亭子另一邊坐下，“展開說說。”
少女：“？”
......
“就是這樣，我輸了就幫你們找鬼，她輸了她自願成為我的小鬼，而你則永遠留在這裡。”
繼誇完大段一人一鬼絕配的彩虹屁後，少女老老實實道出兩鬼的賭約。
管逐生摸著下巴：“不對呀。”
少女：“......”又怎麼了我的爺。
“你輸就隻用履行一項賭約，她輸有兩項呢。”
“......那應該？”
“這樣吧，你輸了除了要幫我們找鬼外，還要吸納她的兩段鬼氣。”
少女神色一沉，“她隻是個小鬼，我憑什麼......”
亭上的花瓣簌簌落下，管逐生張開手，幾片粉黃花瓣就落在了他手裡，“就憑你敢拿我做賭注。”
他攥緊手掌，花瓣沒有被碾碎，而是化為一縷煙飄走了，“這是看在你沒有傷害她的份上，再討論就不止兩段了。”
少女捏住裙擺，沒忍住說道：“人鬼殊途，就算你們感情深厚至此也總有分開的一天。”
管逐生站起身，伸出三根手指：“三段。”
“......”少女憤憤閉了嘴。
穿過花叢來到排排站的小鬼堆前，管逐生憑身高優勢輕而易舉的看到了中間的李餘嫋，她正拉著胸口破了個洞的男鬼說著什麼。
他走上前，開口道：“在乾嘛？”
李餘嫋側頭看了他一眼：“醒了。”她讓開位置指著麵前的男鬼，“你看看我們要找的是他嗎？”
管逐生仔細打量了一番男鬼，忽地笑了一聲，抓著男鬼的脖子大力將他摜倒在牆上。
男鬼的身軀化為一縷煙散開，在亭子裡的少女身邊重新凝聚，他拍了拍胸口：“嚇死鬼了，他什麼毛病？”
他的嘴角有一顆顯眼的黑痣，顴骨上一塊胎記，確如他們所找。
李餘嫋皺皺眉，“他不是？”
“不是。”管逐生捏得拳頭哢哢作響，“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鬼市時頂著我的臉騙你的小鬼嗎？”
“啊，就是他？”
李餘嫋恍然看向男鬼，能隨意變換不同的臉，難道他也是畫皮鬼？
男鬼站在亭子裡，居然還友好地衝她揮了揮手。
“我說過，你膽子很大。”管逐生邊往前走邊活動胳膊，“再見麵我會狠狠揍你一頓。”
“老大救我！”男鬼扁嘴看向優雅品茶的少女。
少女擱下茶杯，撐著頭作出看好戲的樣子，“我也挺想看你被揍的。”
“不是吧！”男鬼躲過管逐生揮來的拳頭，一個隱身出現在三丈遠，嬉皮笑臉：“——才怪嘞，你能抓到我再說。”
管逐生眯起眼冷笑一聲，大步上前，快要碰到男鬼的時候他又隱身出現在三丈遠，朝管逐生做了個鬼臉。
他們就這樣二人轉似的來來回回，直到男鬼閃現到李餘嫋身前，曲指勾起她的下巴，“不然留在這裡吧，小畫皮鬼。”
管逐生的臉色瞬間陰沉。
男鬼嬉笑著隱身，不料下一刻不知怎麼回事，他直愣愣出現在管逐生跟前，管逐生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揮拳狠狠砸在他臉上。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等等不要打了！我的皮啊......”
慘叫聲久久回蕩。
一刻鐘後，管逐生撫平袖口的褶皺，揪著男鬼的衣領道：“我有問題要問你，不能撒謊，你知道後果。”
男鬼被揍得鼻青臉腫，整個人萎靡下來，聞言勉強點點頭。
“你跟蹤我們得知我們要找的鬼，提前畫下了他的皮？”
男鬼抬眼看了他一眼，點頭。
“我們要找的鬼在哪？”
男鬼垂下頭，沒有反應。管逐生甩了甩另一隻手，感歎道：“可惜了，好好一張皮。”作勢下一秒拳頭就要甩在他臉上。
“等等，等等！”男鬼抓住他甩動的手，艱難地笑道：“我是在鬼市遇到他的，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
管逐生轉頭和李餘嫋對視一眼，他們的確看到過穿著官服的身影走近厲鬼區。
“但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他，我畫了他的皮便跟他有了一絲聯係。”
男鬼略顯討好的對管逐生笑。
管逐生放開手，男鬼迅速閃現出三丈遠。
李餘嫋走過來，“可以相信他嗎？”
“他若是再騙我們，我就把這裡的小鬼全部抓來給他渡鬼氣。”
管逐生陰惻惻的笑，看得男鬼渾身一抖，暗暗嘀咕到底誰是人誰是鬼啊，這人比惡鬼還可怕。
“那就走了，帶著他找到鬼趕緊出去。”
李餘嫋感覺頭腦有點發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身體也沉重了許多，走幾步路特彆費勁。
“你不是和這裡的厲鬼打了賭嗎？”管逐生打了個響指，“你贏了，找她拿回獎勵吧。”
他不說李餘嫋都快忘了這回事，她那時候滿腦子想著拖延時間，根本沒有多做考慮，賭的是什麼來著？
“叮”的一聲，少女放下茶盞站起來，“恰好由他帶你們去找鬼，至於鬼氣，這裡這麼多小鬼，你們隨便找一個傳渡就好。”
她說完就要離開，管逐生拍了兩下手，“不對哦，賭約應該由下賭雙方履行，你不會是想爛賬吧？”
渡鬼氣？李餘嫋的頭還暈著，一時分不清是誰渡給誰。
少女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快速來到李餘嫋身前伸出手，“當然不會，來吧。”
李餘嫋愣愣地抓住她的手，半天沒有動作。
少女“噗嗤”笑出聲，“你連這個都不會？”
她的話音剛落，隻見管逐生貼近李餘嫋身後覆住她的手，輕聲道：“閉眼感知一番身體裡的鬼氣，運轉一周就是一段鬼氣，將運轉完的鬼氣集中在手臂上傳給她。”
按照管逐生說的閉上眼，李餘嫋很快傳出第一段鬼氣，傳渡完，沉重的身體輕了很多。
管逐生退開一步，“繼續，一共是三段。”
少女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湛藍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殷紅。
傳渡第三段鬼氣的時候，外麵有東西敲響了屋門，響完兩下後並沒有停止，反而愈加重的又敲了幾下。
傳渡完成，李餘嫋收回手，她現在感覺渾身輕盈，昏眩的感覺漸漸褪去，心情好得不得了。
屋外那東西還在敲，李餘嫋小心翼翼地問：“要開門嗎？”
吸納完三段鬼氣的少女神色陰鬱了不少，她的眸子變成一紅一藍，身上散發的鬼氣濃重得嚇人。
她看著李餘嫋，露出一個稍顯驚悚的笑容：“你去開。”
李餘嫋不太敢，猶豫著看向一旁的男鬼。男鬼神情冷淡：“你願意開就去開，不願意就不用管，等會就走了。”
屋外敲門的力道已然變為砸門，夾雜著模糊痛苦的哭喊。
他好像在找人，李餘嫋捏緊拳頭又放開，如此幾次後，她鼓起勇氣上前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披鎧甲渾身浴血的將軍，他的衣襟被鮮血染紅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門開後，仿佛有濃厚刺鼻的血腥味湧入，看到李餘嫋站在門後，他一把握住李餘嫋的肩，低沉的聲音裡滿是嘶啞哽咽。
“你看到我的桃娘了嗎？！”
血腥味如此真實，他的身周卻是虛幻的，這是另一個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