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月色如水，灑在兩旁的樹蔭處，形成一片片明暗交錯的光影，時而呼嘯而過的車輛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司機見此狀況，又默默地收回了視線，嘖嘖兩聲，車窗露出一條縫隙被晚風帶出一句輕鬆打趣的話語：“這年代，生意不好做啊”說完，開車揚長而去。

一時間車輛穿梭的路口旁就剩下兩人相視而立，風似乎停了，她原本縮起的肩膀逐漸舒展開來，直視他喃喃道：“我還以為你走了”。

看到他的一瞬間她似乎還愣了一下，事情發展竟然在意料之外，同時又有點愧疚感，她向來獨立慣了，平時如果不是約定好了的事情，她也沒有什麼等人或者彆人會等自己的想法，像剛剛這種情況，她潛意識就會覺得賀琛是走了，更沒有什麼報備的習慣。

賀琛倒也沒有太在意這點事，反正也沒走遠，他四處看了看，這條路距離她所居住的小區不遠了，眉頭微蹙：“你這是還準備回家？”

鄭茜微點了點頭：“我打算回去拿上行李去朋友家”鄭茜微低頭從包裡找出一包紙巾，語氣極為平靜。

賀琛聽到這：“ 找好房子”他的話戛然而止，額頭被輕蹭了一下，他微頓，低頭看，鄭茜微仰起臉，或許是因為近視的緣故，她湊得有點近，近到可以看清她那雙清透的淺棕色眼底溢出的專注以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近到彼此的呼吸好像都糾纏在一起，賀琛心底竄起一股難言的悸動。

鄭茜微動作刻意放慢不見他躲，懸著的心也逐漸落下，不過心臟還是不自覺地上下跳，夏汐泠說的試探也太難為情了，尤其是她幾次試圖去偷看他的時候，就會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視線，柔和的快掐出水了，這樣下去，她真覺得自己還沒試探出個啥就把自己搭進去了，忍不住扯話題轉移這種微妙的氛圍：“你跑的這麼急乾什麼，打個電話不就好了。”

賀琛垂眸想笑，他嗓音顫動了一下溢出點笑音，幾分無奈：“打了啊，都快把手機打爆了”

他話音明明就很輕，可是還是避免不了地氣息噴灑在她的臉頰上，莫名的癢癢的，她回過神來，有點窘迫，縮了縮指尖。

“你要不自己擦一下”鄭茜微故意踮了踮腳跟，心想他應該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吧，畢竟他確實還挺高的。

下一秒，眼前的人驀然俯身，湊近她手邊地那瞬間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皮膚蹭了一下她指尖，偏偏那人好像沒感覺到一樣一臉玩味：“姐姐，占便宜怎麼還半途而廢”

鄭茜微手抖了一下，不可思議看著他：“你亂喊什麼呢”他的眼睛如同黑曜石般，幽暗中閃爍著細碎的光，仿佛附著著引力，看向他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想要躲閃。

賀琛毫無羞恥心，顯然被她的小表情取悅到了，轉頭擺出一臉無辜的模樣：“沒喊錯啊，高中時不是很多學弟這麼喊你”賀琛閒的沒事還掐著腔調學了起來逗她：“姐姐，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欠的不行，她硬著頭皮，手上的動作飛快的應付了事。

“你都說了是學弟”鄭茜微嘟囔。

賀琛直起身，好整以暇抄著口袋看她：“那誰叫我也比你小，我就喜歡裝嫩”

鄭茜微收回手，訕訕道：“那我現在就算是關愛晚輩了”

兩人沿著道路邊繼續往前走。

過了一會，賀琛問：“房子找到了嗎”

鄭茜微惦念著童謠說的房子的事：“嗯”

賀琛沒再多問：“那走吧”

鄭茜微想到他車在樓底下，猶豫了一下：“你一會能不能跟我上樓”

賀琛挑眉：“什麼？”

“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表情有點難言而喻的為難，唇動了動，還沒說什麼。

似是生怕他拒絕一樣，鄭茜微連忙保證：“我很快的，就一小會”

賀琛看她，女生圓鼓鼓的眼睛眨巴眨巴，不知咋的就想到床頭櫃魚缸裡那條魚，忍不住笑了聲，有些無奈，扯了扯她糊在臉邊的圍巾，南川的冬天也不知道是有多冷，總是戴著圍巾，臉都遮住了。

終於下巴露出來了，他沒正行的輕蹭了一下她臉頰：“想讓我幫你搬行李，有啥難以啟齒的，你這磨磨蹭蹭的我還以為你在打我的什麼壞主意，都快鑽圍巾裡去了”

鄭茜微：“？？”

“行了，走了”賀琛輕推著她的肩膀往前走。

鄭茜微東西不多，必需品就一個行李箱，其餘的她是打算搬家那天再來搬，賀琛到門口停下來：“你去拿，我在這等你，有事喊我”

回到房間，她又檢查了一遍東西，看到沒什麼遺落的拉上行李箱和背包往出走。

郭琳琳猶猶豫豫在門口晃了半天，突然門打開，她抬眼看去，看到她的臉就不自覺緊張起來，少見的磕巴：“我們能聊一聊嗎”

鄭茜微表情很淡，經曆了這麼多事，她是一點也不想再跟她扯上任何關係：“我還有事情，如果是道歉的話就不必了”

郭琳琳擋著路：“姐姐，你能不能彆計較這次的事了，你就讓他一次，對你來說不也是省了麻煩事嗎，你肯定也不想他一直來煩你，那我們……”

“郭琳琳”鄭茜微頭疼的厲害，聽她說話都煩，心裡的火不受控製，直接打斷她，反問道“我這些麻煩事是誰帶來的？”

“我沒想到會這樣”這些事情發生，她確實也不太好意思，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她了，隻是一遍遍囁嚅著道歉的話。

人好像總可以把抱歉的話掛在嘴邊，不會覺得有什麼難以啟齒，像是什麼萬能解決工具一樣，不走心的去尋求原諒，一遍遍的說，一次次地變本加厲。

“你可以說你自己年紀小，不懂事，我不想跟你計較什麼，有些事你不想說我也沒逼你吧，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就行，跟我也沒關係，我現在要搬家了，以後也不會見麵了，就算大街上遇到也彆打招呼了，至於你的男朋友，他想咋折騰都隨便，他最好是有辦法快點說服公安部門來拘留我，不然晚了我都怕他傷口自己愈合了。”

郭琳琳束手無策，看著她一步步離開，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姐姐，門口的就是你男朋友吧”

或許如果是熟人她此時會毫不猶豫解釋，不會讓人誤會，但是對於即將無關緊要的人來說就無所謂了。

郭琳琳以為她默認了，也不管她願不願意聽，直接說：“他不讓我告訴你他來找過我，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聲，就當是我欠你的”

果然，下一秒，不遠處的人的腳步停了下來。

……

“就這點東西？”賀琛等她好一會就看到她拉了個行李箱出來。

鄭茜微注意著門檻，把行李箱上的拉杆按下去，默了默：“還挺沉的”

她剛伸手去提，賀琛就搶先一步，看著他拎起箱子已經往樓梯間走去，趕緊去按聲控燈開關。

鄭茜微坐在副駕駛上，腦海裡還在回放著剛才郭琳琳說的話，後備箱門被砰的一聲關上，她連忙拭去雜念，等駕駛座門被從外麵拉開。

賀琛低頭係安全帶：“你朋友家在哪”

“天辰佳苑”鄭茜微報了地址，把車窗關上。

“很冷嗎”賀琛注意到她的動作。

鄭茜微搖搖頭：“沒有，你陪我折騰一晚上，會不會很累，要不要我來開車”

賀琛看她一眼：“你會開車？”

鄭茜微靠在座椅上，調了調姿勢，不知怎麼的，怎麼都不舒服，說到這倒是想起來之前在駕校學車的時候，正好畢業季，和她一樣的高考生全都跑來學車本了，為了練車經在太陽底下一站就是還幾個小時，那時候哪怕是在北城，夏天也是灼燒感燙腳底，汗順著額頭都滑落到眼角了，當時最羨慕的恐怕就是教練，幻想著躺在副駕駛座上吹著空調，美滋滋：“我當然會了”

隱約中聽到對麵人似乎笑了一聲，她不確定，偏頭問：“你不信我？”

賀琛：“白天或許還真的可以，現在晚上就算了，你近視眼我怕你開溝裡去”

“……”鄭茜微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頭朝著車窗那邊歪了歪，她話確實是挺少的，現在突然沒了人說話，反倒是有點詭異。

好在賀琛把音樂放開，音樂前調一響，她就聽出了是哪首歌，緊繃的情緒都不經意間被放鬆了。

鄭茜微安靜地閉著眼睛窩在座位裡，車裡安靜地隻剩下呼吸聲，車開的很穩，她一沾車就有點困了。

或許是她實在是過於安靜，賀琛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還以為她睡著了，結果，就看到她握著手機與視線齊平，指尖吧啦吧啦敲得手機屏幕，正玩的專注。

賀琛：“……你不暈車嗎”

鄭茜微剛剛帶領著隊友成功獲取敵方的重要據點，正得意呢，聽到這，啊了一聲：“現在還好”她扭了扭身子，其實就胳膊有點舉得累而已。

賀琛：“右邊”

“啊”鄭茜微沒明白。

“座椅右邊有按鈕可以調”他不動聲色地說。

鄭茜微哦了一聲，摸索到按鈕，按了一下，迷迷糊糊思緒都有點飄，下一秒砰的一聲，一陣眩暈，毫無防備直接半躺下來。

空氣凝固住了，她茫然地掀開眼皮看看車頂，直接能透過敞篷看到外麵烏漆嘛黑的天空，一輪月亮掛在天邊，呈現橢圓狀。

怎麼辦，還挺舒服的，不想起來了都，就是有點不自在，被安全帶綁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正遲疑著要不起來吧，太尷尬了，這麼躺著，頭頂的敞篷窗就被打開了，晚風吹在臉上，還挺舒服的。

賀琛好像察覺到她心裡所想，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嘴角微微上揚，如果鄭茜微看到就能發現他此時眼底的縱容滿的都快溢出：“聽說今晚有流星雨，還得半個小時車程，看會？”

流星雨？鄭茜微還真沒聽說。

音樂已經播放到了下一首。

“慢慢地習慣身邊有你的溫暖”

“慢慢地喜歡簡簡單單的浪漫”

“那些心跳回憶”

……

鄭茜微仰著頭把遊戲玩完，確實這樣舒服多了，她仰著頭，胳膊肘撐在身體兩側，忍不住突然笑了一聲：“我問你個問題哈，許仙給白娘子買了一頂帽子，白娘子戴上之後就死了，為什麼啊”

賀琛視線落在後視鏡上，不疾不徐，卻沒有遲疑：“因為是鴨舌帽”

鄭茜微點開評論區：“……還真是”她看著屏幕上寫的那行大字，說隻有百分之零點五的人猜不出來。

她表情有點複雜，隨後故作自然地嘖了兩聲：“毫無含金量”

刷了會手機覺得也沒啥意思，就又退回了桌麵，點開相機，調了調模式，對著夜空拍了幾張照片，選了一張批了批圖，直到滿意後才放下手機安安靜靜看著那深邃神秘的夜空，宛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深不見底，無邊無際，遠處無數顆星星如同鑲嵌其上的碎鑽石，包圍在其中的是一顆巨大的寶石，她揉揉眼睛，其實除了高中那次全班集體逃課去操場看流星雨，她後來很多年也沒有看到過，確實還挺期待的。

過了半晌，困意又上來了，鄭茜微都差點睡著了，也沒等到那流星雨，她撐著眼皮維持著最後一縷思緒，聽到導航上播報前方紅燈，注意減速行駛，車子明顯就慢下來了，打了個哈欠：“你有沒有什麼願望告訴我，一會如果看到流星我幫你許願”

她胳膊橫在額頭那塊擋住視線，就那麼很自然地毫無雜念的跟他說。

賀琛想都沒想：“養好魚”

鄭茜微：“……”

養魚，是她想的那個養魚嗎。

“女人，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個魚塘，被你承包了”

鄭茜微嘴角抽了抽，克製地不讓自己表情太過於崩裂，她懷疑賀琛又在搞抽象。

鬼使神差間，她脫口而出：“你這個魚是燉著吃的還是養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