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鶯話還沒說完,沈氏突然臉色一變,朝她厲聲低喝,強行打斷了她後麵的話。
“鶯兒慎言,平昌侯世子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他是什麼人,還輪不到你來置喙。你得分清楚什麼是能說,什麼是不能說的。”
沈氏這話表麵上看似在維護葉明昭,但葉明昭分明聽出了這裡麵含有警告之意。
可是警告?
沈氏為何要警告葉明鶯?又在警告葉明鶯什麼?
葉明鶯後麵的話肯定不是挖苦葉明昭的話,否則按照沈氏的性子,沈氏必然不會打斷她。
葉明鶯先前都說過多少葉明昭的壞話了,沈氏不但沒有製止,反而聽得饒有興致。
所以沈氏會幫葉明昭說話?
葉明昭寧願相信她的穿越是在做夢,也不相信沈氏會這麼好心。
葉明昭打量的目光在沈氏母女二人之間流轉,想要抓住更多的細節。
可遺憾的是,葉明鶯被沈氏嗬斥一頓後,即使看起來仍十分不甘心,也隻是撇了撇嘴,聽話地偃旗息鼓了。
葉明昭見此情形,心裡越發篤定這其中必然有什麼是她不知情的。
沈氏的生硬強勢,葉明鶯的不甘心,就是最好的印證。
隻是奈何她手中掌握到的信息有限,尚且不能憑借沈氏母女的三言兩語就將事情拚湊出來。
葉明鶯住了口,葉明昭心知再追問下去恐怕也問不出什麼來了,便也沒再開口。
席間一時無話。
最後還是葉懷盛拍了板:“平昌侯府段家以武起家,段侯爺當初還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大將軍,為先皇帝開疆拓土,屢立戰功。後來先皇病逝,陛下登基,段侯爺告老,並將手中的兵權主動交還給了陛下。陛下念其為大原鞠躬儘瘁,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這才將其封為平昌侯。”
“平昌侯府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好人家,段世子的為人為父信得過,他往後更是要承爵的,明昭莫要覺得委屈才是。”
“如此,退婚之事往後莫要再提。”
葉明昭心裡明白,既然葉懷盛和沈氏都堅決不同意讓她退婚,那她再多說也無益,徒費口舌而已。
既然從他們這裡行不通,那她就隻能另辟蹊徑了。
葉明昭離開膳廳的時候,沒有錯過葉明鶯看向她時那個怨毒的眼神。
***
玉浮領著葉明昭回她自己的院子。
葉明昭一路上被葉府的景色驚得目瞪口呆。
雖然現在天色已然全黑,但葉府內外燈火通明,府中景色依然能夠一覽無遺。
亭台樓閣,雕簷畫壁,假山奇石,曲徑通幽,各處布局無一不精巧合理,令人歎為觀止。
真是大手筆。
這座宅子置辦下來,得花多少銀錢啊?!
反正葉明昭這個窮光蛋是想都不敢想。
葉懷盛一個白手起家的人,一路走的是仕途,要不是他身後有個江南巨富的嶽家,憑葉家的這番做派,怕是會招惹不少紅眼和猜度。
這要是放在當代,反貪反腐第一個查的人就是他。
葉明昭就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路上不停地四處打量。
她特意讓玉浮帶著她繞遠了些,她好趁機摸一摸葉府的格局。
等她主仆二人終於回到自己的院子時,葉明昭都快要累趴了。
今天一天下來,經曆了太多事情,她現在是身心俱疲,隻想早些歇息。
玉浮推開房門,想讓葉明昭進去。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有第二個動作,人就已經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葉明昭跟在玉浮的身後,隻不過還沒等她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一柄泛著寒光的利劍就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麵。
一瞬間,葉明昭汗毛倒豎,渾身僵硬。
“葉小姐,又見麵了。”
一道冷淡疏離的低沉男音從葉明昭黑漆漆的房間裡傳來。
葉明昭背脊生涼。
她記得這個聲音。
是禦王。
月亮清幽的光線經過門洞大開的房門投射到房間內,將漆黑的屋子照亮了幾分。
葉明昭勉強能看到禦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影影綽綽,形如鬼魅。
葉明昭恍惚看見禦王身後有黑影掠過,隨後,屋裡就亮起了明亮的燭光。
葉明昭也終於將他看了個真切。
禦王身著赤色華服,麵如冠玉,貴氣逼人。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他的雙腿,但她很快又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舉動不合常理,於是她飛快地將視線轉向了彆處。
可是好像已經遲了。
“葉小姐在看什麼?”
禦王的聲音再次響起,仿佛不帶任何情緒,隻是非常隨意的一句問話。
但葉明昭可不敢這麼認為,她現在快要哭了。
白天的時候還說什麼沒有放在心上,嗬tui~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
不過葉明昭也隻是在心裡吐槽吐槽而已,麵上是不敢有絲毫不敬的。
廢話,飛騫的劍還架在她的脖子上呢,要是說錯了一句話,她馬上就會身首異處。
她葉明昭能屈能伸。
“王爺貌美驚人,世間罕見,民女不敢直視。”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不知道能說什麼的時候,那就拍拍馬屁吧。
說不定領導就吃這一套,肯留她一條小命呢?
“葉小姐知道本王不是想聽這個。”
哦豁,彩虹屁攻擊miss。
“那王爺想聽什麼?”葉明昭低著頭,一徑地裝作聽不懂。
“看著本王。”李允庭有些不耐地對她命令道,語氣中帶著不可忽視的壓迫感。
這個女人,明明知道他在說什麼,卻還敢在他麵前裝死。
有幾分膽色。
迫於淫威,葉明昭忐忑地把頭抬了起來,目光恰巧跟禦王冷冽的眼眸對上。
冰冷而瘋狂。
葉明昭瞳孔一縮,腦子發麻,緊張得差點忘記了呼吸。
看禦王的眼神,他恐怕不打算放過她。
這是秋後算賬來了。
他想要做什麼?
葉明昭大氣不敢出,隻定定地看著禦王。
禦王也在看她。
打從葉明昭出現,李允庭就一直留意著她,因此沒有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
他能篤定,她一定是發現了。
既然如此,就休怪他不留情麵了。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就這樣遠遠地對峙著。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禦王率先打破了凝滯的氣氛:“葉小姐果真好膽色。”
說著,他沒再給葉明昭裝瘋賣傻的機會,突然就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葉明昭猝不及防,被他站起來的動作打了個措手不及。
震驚之下,葉明昭身體的反應比腦子更快,她第一時間閉上了眼睛。
看不見看不見!
她什麼都沒看見!
她內心瘋狂地對著禦王呐喊:
坐下!你快坐下!死腿快彆站啊!
葉明昭被嚇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而始作俑者還在用著涼涼的口吻調侃她:“葉小姐在害怕什麼?”
廢話,她能不怕嗎?!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原先隻是高度懷疑他的腿疾是假的,如今被他當麵證實了,那她還能有活路嗎?!
葉明昭沒回答他的問話。
她沒法回答。
“葉小姐這樣就沒意思了,”禦王見她一聲不吭,微不可查地皺了眉頭,徹底失去了耐心,“把眼睛睜開。”
葉明昭心裡明白,假裝沒看見、不知情是不成的了,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禦王這是打定主意要收拾她了。
葉明昭絕望地睜開雙眼。
燭光搖曳中,禦王眉目如畫,長身鶴立,周身的氣息冷冽如霜,恍如謫仙。
他邁開尊步向她走去,赤色的華服衣擺隨著他的走動而輕輕飄擺。
葉明昭屏住了呼吸。
這本該是一幅華美得令人心折的畫麵,然而在此時此刻的葉明昭眼裡,卻猶如來索她性命的紅衣修羅。
禦王穩健有力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讓她的心一直往下沉。
葉明昭心想,比起見他,還不如見鬼。
禦王在距離葉明昭幾步的地方停住,淡淡地給了她身後的人一個眼神,語氣是說不出的冷漠:“葉小姐打算一直站在這裡跟本王談話?”
談話?
什麼意思?
難道禦王不準備殺她?她還有活命的機會?
葉明昭精神一震,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飛騫從善如流地把劍從她的脖子上挪開,然後扛起地上不省人事的玉浮,最後乾淨利索地從這個房間裡消失了。
葉明昭不知道他們要把玉浮怎麼樣,連忙跟禦王解釋:“玉浮她什麼都不知道,請王爺手下留情,不要傷害無辜之人。”
“你倒是重情重義,”禦王輕哂一聲,無動於衷,“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說著,沒顧葉明昭什麼反應,便回身向擺放在房間中央的桌子走去。
他隨意挑了一張凳子坐下,見葉明昭仍傻站在門口,心下不悅:“葉小姐這是想讓本王請你?”
葉明昭無法,縱使心裡再急再怕,此刻也隻能直麵了。
她不情不願地把房門關上,然後走過去,在禦王對麵挑了一把離他最遠的凳子坐下。
葉明昭心裡始終懸著一根線,遠沒有她表麵看著這麼從容淡定。
禦王淩冽的眸光定在她身上,冷漠又威嚴,帶著十足的壓迫感。
“葉小姐是聰明人,本王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他的聲音是一貫的薄涼,隻是這次更無端令葉明昭膽寒。
“本王在萬壽寺後山救你一命,如今你把命還給本王,你不虧。”
葉明昭懸著的心,終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