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暖陽是你 季隱靈 7161 字 2個月前

此時,逼仄的樓梯間內,空氣中散發著微妙又緊張的氛圍。

程櫻站在樓梯上方,微微垂眸,對上了馮文羽那雙不甘又憤怒的眼睛,她不自覺地眉頭輕蹙。

又要有麻煩了。

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程櫻挪開視線,麵無表情地繼續下樓。

她不想讓場麵太尷尬。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若無其事地下樓,是當下唯一的辦法。

經過陸禹之和馮文羽身邊的時候,程櫻加快了腳步。

但即便如此,程櫻還是能感受到身後那股被仇恨的力量,死死地追著她的身影,恨不得她能當場撲死在樓梯上。

程櫻走後,陸禹之回頭看向馮文羽,臉色尷尬。

馮文羽低著頭,捏緊包帶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她在努力地調整自己的狀態。

通過陸禹之欲言又止的反應,她已經明白了,是拒絕的意思。

她強忍淚水,勉強擠出一個酸澀的笑容,抬頭看向陸禹之。

保持體麵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是真的很喜歡陸禹之,無論是外形還是能力,都非常符合她的擇偶標準。

可以說,在過往的20年中,遇到的所有男孩裡麵,就沒有誰比陸禹之更能讓她傾心的。

馮文羽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她不會放棄的,無論陸禹之喜不喜歡她,她都會努力爭取的。

馮文羽:“陸師兄,那我先上去啦,再約。”

方才陸禹之的話,程櫻也聽到了。

程櫻沒有想到,陸禹之被那樣拒絕之後,竟然還能抱持一顆想繼續和她接觸的心。

她並沒有因此感到感動,她隻是覺得有點麻煩。

因為程櫻真的不想馮文羽再因為她而受情傷。

雖然馮文羽很討厭程櫻,但是程櫻本身對馮文羽並沒有太大惡意。

她明白馮文羽作為一個白富美,一直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被人搶風頭心裡難免失落和不滿。

特彆是自己喜歡的男孩子,還無一例外總是喜歡她。

程櫻也挺無奈的。

她並不是一個喜歡雌競的女孩。又或者說,她自己就是雌競的受害者。

程櫻三個月大的時候,父母因為工作原因,沒有辦法親自撫養,於是程櫻被送回老家,由爺爺奶奶撫養帶大。

兩歲的時候,奶奶去世,爺爺開始患有老年癡呆,程櫻被先後寄養在叔伯和姨媽家。

從小不在父母身邊的程櫻,和父母的關係非常生疏。直到五歲那年才被父母接回到自己的家。

程櫻的媽媽劉笑惠是個事業女強人,性格張揚潑辣。而程櫻的爸爸程軍華卻是個斯文內斂的男人,工作能力不如劉笑惠。

二人性格不合經常爭吵,婚後一年,程軍華就被發現出軌。劉笑惠一哭二鬨三上吊,最終還是選擇了將就過下去,但她的心中對程軍華和這個家充滿了憤怒和怨懟。

麵對生活和婚姻的重壓,劉笑惠把滿腔的怒氣和悲傷,都發泄在了程櫻的身上。

很多次在和程軍華吵架之後,她都會一邊哭一邊拿衣架狠狠地抽向程櫻。

“都是因為你!”

“如果不是有了你,我才不會嫁給你那個死鬼爸!”

她不僅會在失意之時,把自己為什麼嫁給程軍華,為什麼不能離婚的理由怪罪在程櫻頭上。她還會在平常的生活中,刻意忽視和貶低程櫻。

她會在程櫻明明想要粉色公主裙和蝴蝶結小皮鞋的時候,卻選擇性耳聾,最終給程櫻買了男童運動褲和藍色的奧特曼拖鞋。

還語調輕蔑地向著年幼的程櫻說著刻薄的話,仿佛眼前的這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孩,不是她的孩子,是某個破壞了她一生幸福的罪人。

“你竟然喜歡這種鞋?真沒品味!”

程櫻一向是個內向的孩子,年幼的她不懂表達自己為什麼喜歡公主裙和小皮鞋,也不懂為什麼媽媽,會對自己如此刻薄和嫌棄。

可能大多數人關於母親的記憶,都是滿滿的關懷和暖暖的愛意。再不濟,也至少覺得自己的媽媽已經很努力,自己作為子女不應該太苛求。

但程櫻對於媽媽這個名詞,隻有深深的恐懼。

除了日常的嫌棄謾罵,程櫻還能感受到劉笑惠對她,有一股很明顯的敵意。

她會因為程櫻主動找爸爸玩而吃醋;會討厭程櫻性格內向安靜像爸爸;會在程櫻好不容易能和爸爸有點互動的時候,想儘辦法打斷二人;會特意在程軍華麵前說“你的女兒很討厭你”諸如此類挑撥離間的話。

久而久之,就連程軍華都不再搭理程櫻了。

劉笑惠因為得不到程軍華的愛,潛意識裡,把程櫻當作了與自己競爭丈夫的對手。

這個事情,程櫻也是在上了高中之後,才想明白的。

所以程櫻討厭雌競。

她不能理解女人為何要為難女人。

這邊,和馮文羽分彆後,陸禹之快步下樓,往程櫻離開的方向追去。

程櫻剛走到3號教學樓的邊上,淅淅瀝瀝的雨點從灰蒙蒙的天空落下。

她趕緊打開帆布包,想從包裡拿出折疊雨傘。果然是雨季,又開始下雨了。

“程櫻同學!”

手中的折疊傘還沒打開,程櫻的頭頂上方,出現了一把透著低調奢華質感的深褐色雨傘。

這把傘的支架輕盈有力,閃爍著細膩的銀色光澤,皮質傘柄上的走線筆直細致,應該是一把價格不菲的雨傘。

傘把上的手,修長潤澤,指甲形狀窄長又乾淨利落,想必這雙手的主人,長期生活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中。

陸禹之微微喘著氣,語氣急促。

“是要到校門口嗎?我送你。”

程櫻沒有回話,隻直直地盯著他。

陸禹之麵龐英俊,目光深沉,還沒進入社會便已周身散發著精英般的非凡氣質,連多雲陰暗的天色都無法阻擋他那優越的光芒。

不得不說,他確實是一個能讓很多女孩魂牽夢繞的優質男。

但程櫻對他毫無感覺,細看下,反而覺得他和清秀貌美的白富美馮文羽,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程櫻決定繼續以冷漠疏離的方式對待。

這種家境優越的公子哥兒,怎麼可能扛得住持續的直白拒絕,應該很快就會知難而退。

程櫻:“我比較習慣一個人。”

說罷,程櫻向前跨出一步,與陸禹之保持距離。撐開折疊傘,便徑直向前走去。

陸禹之舉著傘的手,下意識地用力攥緊了把手,似乎不甘心也不服氣。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但程櫻越是拒絕越是冷漠,他就越是想要追著,越是想要抓住。

他不相信,會有女孩不喜歡自己。

隻要他攻勢夠猛夠持續,程櫻遲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邁著大步,再次追向程櫻。

陸禹之:“程櫻同學!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陸禹之:“我隻是希望我們可以多了解一點!”

程櫻不想過多回應,她沒有停下腳步,隻繼續加快速度往前走,小海還在等她。

雨勢逐漸大了起來。

陸禹之看程櫻毫無反應,臉上不由地閃過了一絲失意。

他緊緊地跟著程櫻的步伐,一直走到了校門口。

“程同學!”

剛走到校門口的程櫻,側頭看到了便利店門前的白啟言。

灰暗天色中,白啟言一身淺米色,在滴著雨點的屋簷下,像一道和煦的光。

白啟言:“小海說聯係不上你。他和九老板先去了派出所。”

聽到白啟言的話,程櫻立刻拿出手機,看到小海給她連續發了好幾條信息。

白啟言:“那我們現在出發嗎?”

程櫻點點頭,和白啟言一同往派出所的方向出發。

她的身後,精致的深褐色雨傘下,陸禹之臉色陰沉。

派出所內,小海和九哥已錄完口供。

白啟言和程櫻也被分彆請進了調查室。

小海弓著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瘦削的臉上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來小海,喝口水吧。”

九哥粗壯有力的手,向小海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水。

小海把臉低下,在蒸騰的水汽下,他的眼眶逐漸濕潤。

“老板,我想辭職。”

九哥的神情瞬間嚴肅起來,他深吸一口氣,眉頭緊皺。

“你小子講不講義氣!”

“你走了,那地誰拖?”

“我堂堂一個大老板,你讓我拖啊?”

說罷,九哥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視頻app,劃拉了起來,不再說話。

此刻,小海的內心,仿佛被一股酸澀的力量在左右拉扯著。他埋下頭,咬緊下唇,想讓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堅持得更久一點。

調查室裡,程櫻配合落好口供後,民警打開門,示意程櫻可以走了。

“後續疑犯上庭審判,還需要你作為證人出庭作證,我們會再聯係你的。”

程櫻點點頭,往派出所大廳走去。一眼就看到了瘦弱的小海埋著頭,在悄悄地掉著眼淚,像一隻自卑到塵埃裡恨不得一頭紮進土裡的鴕鳥。

她在小海旁邊坐下,一隻手搭上了小海的肩膀。

程櫻意識到,小海肯定又在自責和內疚中煎熬,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但他隻覺得是自己給大家添了麻煩。

她想起了白啟言發給她的微信。

那兩句簡單又直達人心的話。

程櫻:“小海……彆怕,會過去的。”

“程櫻,你說說,這個臭小子,竟然跟我說辭職!”

“我對你這麼好,你小子彆想一走了之!”

九哥特意加重了語氣,同時又刻意露出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程櫻立刻就明白了九哥的意思。

她配合著說道:“小海,我和你,要是離了九哥,還能上哪去找這麼好的工作?”

小海懂程櫻和九哥的意思。

自小無人能靠的孩子,對旁人散發的是善意還是惡意非常敏感。他知道大家不嫌棄他,但他嫌棄自己。

他的內心實在過意不去。

低著頭,小海哽咽著說道,“老板,櫻姐,我知道你們對我好。但我真的不想再麻煩到任何人……”

眼看小海仍然說著這樣的話,程櫻和九哥都沒再說什麼。

當一個人鑽進了牛角尖,旁人再怎麼拉都沒用。他有他鑽牛角尖的理由,他會有他能想通的一日,在此之前,隻能等。

一道溫和悅耳的嗓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小海,你想學吉他嗎?”

白啟言不知何時站到了程櫻的身旁,他一雙眼眸真誠地看著小海。

程櫻疑惑地看向白啟言,小海,想學吉他?

小海怔怔地看著白啟言。

白啟言是怎麼知道他想學吉他的?

小海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學吉他、組樂隊。特彆是吉他手的solo,站在台上又酷又颯,用自己的雙手在吉他上儘情宣泄和抒發。

但他一個窮小子,哪裡有錢有時間學吉他?

白啟言看小海沒說話,語調溫和,繼續說道:

“昨天我看到你在刷吉他教學的視頻內容,我猜你應該對吉他有興趣吧。”

“剛好我們樂隊的吉他手,最近想要收一個徒弟,免費的。”

九哥瞬間懂得了白啟言的用意。

九哥:“我們酒吧白天休息,傍晚六點才開門。隻要不打擾上班時間,我才懶得管你要乾什麼。”

白啟言接著九哥的話繼續說道:“我們樂隊由五個人組成,平常還挺多演出機會的,你要是學成了,也可以上台跟我們一起演出。有不少演出還是收費的商演,雖然錢不是很多,但也夠大家夥吃幾頓好的。”

小海越聽越心動,臉上原本緊繃失落的表情很明顯地在消散。他抬起頭,看向白啟言。

白啟言:“下周末原本是有一個比較大的學校活動要參加,但是目前不確定能不能順利參演。”

九哥也越聽越投入:“怎麼回事?是缺了什麼設備嗎?有什麼需要,從我良酒歲月拿!”

程櫻知道白啟言在說自己,她沉默著沒有接話。

難道是想讓小海和九哥對她施壓?讓她迫於形勢,答應參加演出?

白啟言:“如果是缺了設備不難解決,主要是我們的主唱生病住院了。”

九哥聽後,立馬意會,剛想張口慫恿程櫻去參加,卻被白啟言打斷了話。

白啟言:“不過沒關係,我們已經和校方報備了情況,這次我們就先不參演了。”

說罷,他向小海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白啟言:“今天下午你有空嗎?我先帶你去見一下我們的吉他手?”

小海的注意力,已經被白啟言成功轉移,他衝白啟言輕輕點了點頭。

看著明顯鬆弛下來的小海,程櫻將目光落在白啟言好看的側臉上。

原來他提起樂隊缺主唱這個事情,並不是為了讓大家給她施壓,而是為了轉移小海的注意力。

九哥起身,語氣爽朗地對眾人說道:“好,那我們走吧!中午我請吃飯,想吃什麼?”

程櫻:“九哥,我還有功課,我就先不去了。”

話音剛落,白啟言也表示自己要回學校處理點事。

九哥看著白啟言和程櫻,若有所思。他擺了擺手:“行,那就下次。”

回去的路上,白啟言和程櫻默契地走著同一條路,誰也沒有說話。

雨已經停下,程櫻黑色的馬丁靴踩在深深淺淺的水窪上,發出嗒嗒嗒的水聲。即使她已經很小心了,靴子卻還是汲著水花濺濕了鞋麵。

二人走到離校門不遠處的一個紅燈路口停了下來。

一包紙巾被遞到了程櫻手邊。

白啟言:“鞋子濕了,需要擦擦嗎?”

程櫻垂下眼眸,接過了紙巾。

他為什麼會連她的鞋子濕了這種事,也觀察得如此細致。

重要的是,程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尷尬,相反地,她感覺到被關心和被尊重。

這種感覺對於程櫻來說,很陌生。

陌生到,以至於很細微的感受,就足以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長久以來,除了自己,沒有人會關心她。

她餓不餓,冷不冷,開不開心,難不難過,都沒有人關心。

也沒有人會如此尊重她。

事事以她的意願為重,總是詢問她的想法。

白啟言,就像春日的暖陽般,總是帶給她溫暖又不過於熱烈的感覺,讓她覺得很舒服。

如果換了像陸禹之那種愛表現自己的男生,此刻,大概不是有邊界感地遞來一包紙巾,詢問是否需要。

而是直接拿出紙巾,毫無分寸地擅自作主,替她擦掉鞋子上的水。

二人走到校門口,白啟言指了指右邊的小路,說道:“我走這邊,有什麼需要幫忙,隨時找我。”

程櫻點頭道謝,二人分開後。

程櫻原本想要往芙蓉樓的方向走,卻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你好,請問是程櫻嗎?”

“我是西淩出版社的翻譯部主編關麗檸,我們看了你的簡曆和投稿,對你翻譯的稿件很有興趣。”

西淩出版社是業內進口翻譯作品領域的龍頭出版社。

程櫻一個星期前,為了應聘最新的翻譯項目,鼓起勇氣向出版社投遞了自己的簡曆和翻譯稿件。

這個項目據說應聘人數高達三千人,在業內引起了不小的回響。原本程櫻根本不敢奢想自己能通過篩選。

程櫻從小就有語言天賦,而做一名翻譯作者,也一直是程櫻的理想。大學報考專業的時候,程櫻選擇了英語專業。

無論是英譯漢還是漢譯英,都是她的強項。

同時她也在網上學習著法語和德語兩個小語種。

關麗檸:“我們想約你帶著完整的翻譯稿,到出版社來麵談一下相關的細節,下周一的下午4點你有時間嗎?”

程櫻周一下午沒有專業必修課,她鎮定地回答道:“關主編您好,我這邊時間方便的。”

關麗檸:“好,那我們下周一見。另外今天內,麻煩你給我們的邀約郵件回複一下。”

掛掉電話後,程櫻迅速掉頭返回寢室。

她前兩天剛修改好的最新翻譯稿件在電腦裡,還沒來得及備份。

現在必須要儘快把筆記本電腦拿去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