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櫻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整張臉唰地一下變得毫無血色。
她緊緊地抓住帆布包的肩帶,努力讓自己冷靜。
程櫻不是那種會呈英雄多管閒事的人。
還沒走到這個拐角路口前,她也曾想過掉頭就跑。但腳底仿佛有一股力量,不由她控製,不知不覺間,讓她無視了危險的可能性,走到了路口前。
“櫻、櫻姐!快、快走!”
小巷子裡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急促而慌張。
程櫻瞪大眼睛迅速往巷子裡看了一眼。
幽暗的夜色下,有一個單薄的身影,蜷縮在牆邊。他衣衫不整,被脫掉的褲子皺皺巴巴地躺在地上。
當他抬起頭的一瞬,程櫻看清楚了他的臉。
是良酒歲月的侍應小海。
一個年僅16歲,細皮嫩肉的青春期靦腆小男孩。
小海因為父母離異,一直跟著爺爺相依為命。讀完初中就早早出來打工賺錢,生活過得異常艱難。
從小營養不良,相對於同齡人來說,小海長得並不高大。
乾乾瘦瘦的紙片人身材,因缺鐵而顯得格外白淨的皮膚,還有常年不剪的頭發,長度已到肩頭,小海在酒吧裡就常被顧客誤認為是女孩。
看來這兩個流氓,也是把小海誤認為女孩了。
程櫻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腦海裡飛速計算著要如何有效地製服這兩個歹徒,救下小海。
“喲!老、老大!有、有個大美人!”
眼前的平頭流氓,磕磕巴巴地向後叫嚷著,同時還呲牙咧嘴地朝程櫻露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奸笑。
他的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麻子,一雙渾濁的眼裡透著赤裸裸的邪惡,嘴裡又黃又黑的牙上還粘著食物殘渣。
程櫻強忍著內心巨大的恐懼和惡心,右手悄然摸進大衣口袋,把手機牢牢抓住。
她要儘快想辦法報警。
但目前看來,她毫無機會。
於是她選擇迂回的方式,先放鬆歹徒的警惕,再想辦法。
口袋裡程櫻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她努力壓抑住恐懼,冷靜地開口:“他是個男孩子,不是女孩,你們搞錯人了。”
但程櫻話音剛落,巷子裡的歹徒一手扒開程櫻麵前的平頭流氓,露出了一張滿臉橫肉的臉。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神情異常嚇人。
他眯著一雙看不清情緒的三角眼,死死地盯著程櫻的臉。
“小美女,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老子今天要的就是男人!哼!但要是你不識好歹非要往前送的話……”
眼前身形肥碩的光頭中年男人,突然停頓,上下打量著程櫻。
“老子男女通吃也不是不可以!哈哈哈哈哈!”
而這個肥碩光頭男背後的平頭流氓,又磕磕巴巴地叫喚著,顫抖的語氣裡滿是遮掩不住的激動。
“老、老大,我、我想先上這個女娃!我、我喜歡女娃!”
說話間,平頭流氓一把拽住了程櫻的肩頭。
他捏住程櫻的肩膀,猛地把程櫻按在了牆上。
程櫻的後背被撞得生疼。
她雙手下意識用力地緊握成拳,指甲被掐進掌心,心臟因緊張而快速地跳動。
平頭流氓裂開嘴,陰險地嗤笑著湊到程櫻麵前。
咚的一聲巨響!程櫻肩上的帆布包重重地砸落在地。
包裡是她的筆記本電腦。但此刻,程櫻已無法顧及太多。
眼看著一張惡心的嘴就要親上程櫻嬌嫩的臉龐,程櫻咬緊牙關,迅速抬腿,往他的襠部狠狠踢去。
平頭流氓仰天慘叫了一聲,雙手捂住襠部,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操!”
“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婊子,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地獄!”
滿臉橫肉的肥碩光頭男大步邁向程櫻,眯著眼的同時舉起一隻手要扇向程櫻。
危機下,程櫻忽然變得異常冷靜。
她看準時機,快速側身,向下彎腰巧妙地躲過了向她狠狠扇來的巴掌。
繞到歹徒身後,程櫻迅速抬腿,向著光頭男身後用力地踹了一腳。
肥碩光頭男用力過猛重心不穩,又被程櫻踢了一腳,一個踉蹌整個人猛地撞上了麵前的牆。
“嘶!”
“操!老子的牙!”
肥碩光頭男一隻手捂著鼻子,一隻手扶著牆蹲下。
“小海!快跑!”
程櫻快速拉起牆角的小海往回跑。
她死死地拽著小海的手,飛快地往路口跑,視線略過躺倒在地的流氓身後,是她裝著筆記本電腦的帆布包。
那個她靠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才買到的二手筆記本電腦。
但來不及了,若冒險去撿包,萬一歹徒反應過來,她和小海就逃不掉了。
她咬咬牙,堅定地拉著小海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夜色下,一個穿著一身黑灰色衣裳的長發女孩,目光如炬,拉著一個光著腿受驚過度的孱弱少年在拚命奔跑,仿佛是在絕望深淵裡奮力掙紮的點點螢火。
二人剛從路口拐出來跑了一小段,就撞上了聞聲而來的白啟言。
“程同學!你還好嗎?我剛剛在前麵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白啟言伸出手抓著程櫻的一隻手臂,語氣緊張地問道。
看到白啟言,程櫻心裡像巨石落下一般,瞬間感到有安全感多了。
她大口喘著氣,急促地說道。
“快!快報警!”
白啟言從程櫻慌張的臉色,以及身旁少年的衣衫不整中,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立刻拿起手機報警。
程櫻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脫下了深灰色的毛呢外套,把裸露雙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海包裹上。
小海低著頭,一張煞白的臉上,兩隻驚恐又迷茫的眼睛裡,夾雜著內疚和自責。
兩個歹徒並沒有追上來,但程櫻仍舊死死地攥住小海的手,生怕稍有鬆懈,小海又會落入魔掌。
報警後,白啟言護著程櫻和小海,三人快速往回走,終於平安地回到了良酒歲月。
大學城附近就有一個派出所,離居民區不遠。警察出警後,很快就將兩個歹徒逮捕歸案。
程櫻、白啟言、小海和酒吧老板九哥在良酒歲月配合調查完,民警提著一個白色帆布包問道。
“這是誰的包?”
程櫻看到帆布包,立刻起身上前。
“警官,是我的!”
民警把包遞給程櫻,同時向他們幾個說道。
“明天還需要你們到派出所來,配合提供一份正式的口供。那我們就先走了。”
九哥一邊伸出手,一邊帶著民警往外走。
程櫻接過帆布包後,立即拿出電腦放在桌麵上。
沒想到竟然能失而複得,程櫻特彆感動。除了因為想省錢不換電腦之外,這個電腦對於程櫻來說還有很重要的意義。
這是她熬過很多個絕望的瞬間後,通過咬牙堅持努力下,靠著自己的努力,給自己買的第一個東西。
她要永遠記住這種,在絕望的深淵中靠自己爬起來的感覺。
程櫻仔細查看著電腦,外觀上沒有很明顯的破損,就是左下角有點裂開了,估計是剛剛跌落在地撞壞的。
她緊張地按下電源,嘗試開啟。
於此同時,九哥送完警方出門後,回到流金歲月酒廳內,向程櫻和白啟言說道。
“已經十二點半了,你們就彆回學校了,我在後麵居民區有個房子,你們今晚就將就住一下吧。”
程櫻從屏幕麵前抬起頭,看向九哥。
“九哥,不用麻煩您,我今晚在這睡就行。”
白啟言看了看程櫻,也跟著開口,“老板,我沒關係的,我就在院子裡坐一晚上就行。”
“怎麼?一公一母的,給我酒吧看上門了是吧!”
九哥皺著眉頭看向程櫻。
“你這丫頭,還跟我客氣上了!”
“你以為給你免費住啊,下周給我多唱一天,抵房費!”
說罷,又轉頭向白啟言說道。
“還有你,小夥子,下次再來,給我帶五個人過來消費!”
九哥擺擺手,拿出大門鑰匙,裝模作樣地厲聲嗬斥道。
“彆廢話了!都幾點了!走!”
幾個人離開酒吧,跟著九哥向居民區走去。
走到一棟雅致的二層小洋房門前,九哥停住了腳步,伸手打開了密碼鎖。
穿過一個麵積不大,但設計彆致的前院,四人來到房子的正門。九哥一邊用鑰匙打開大門,一邊回頭招呼著眾人。
“這個房子有兩層,程櫻你和小海住二樓,一人一個房間,自己挑一下。”
“小夥子你和我住一樓,你的房間是右邊的那個。”
簡單介紹過之後,大家分彆進入自己的房間休息。
程櫻不死心地把電腦放在書桌上,按下開關鍵。
但屏幕還是毫無反應,看著黑壓壓的屏幕,程櫻突然感到有點沮喪。
程櫻感到很奇怪,往常出現這種情況,隻要不管它,放六七個小時之後就能恢複正常。但今天已經連續十個小時了,怎麼還是不行?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之後,程櫻癱倒在床上。周身的酸疼讓她感到有點疲憊,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後,眼前突然閃過她在巷子口被流氓抓住肩膀壓在牆上的畫麵。
程櫻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呼吸著。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心臟跳動傳來的聲音,格外的清晰和劇烈。
躺在床上的程櫻,胸口隨著呼吸急促起伏。她翻了個身,掀起被子,把頭埋了起來。
今晚遇到的事情,讓程櫻此刻回想起來有一股難以抑製的後怕。
那兩張陰險猙獰的臉,以及蜷縮在牆角下無助又可憐的小海。
如果她來晚了一步,小海或許就會被這兩個變態殘忍地蹂躪……
又或者,如果她沒有抓住機會反擊歹徒,那她和小海就會一同被拖入地獄深淵。
想到這裡,程櫻在被子裡止不住地顫抖著。她側過身彎曲雙腿,抱緊了自己的膝蓋,一遍又一遍地做著深呼吸。
在她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然疲憊不堪的她,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已是早上六點。
程櫻被手機鬨鈴叫醒。
昨晚睡得太晚,程櫻醒後有點頭痛。
今天是周六,學校放假。但程櫻習慣早起,所以每天雷打不動的,都是六點的鬨鈴。
但昨晚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都沒來得及洗漱。程櫻有點潔癖,當即就嫌棄起了自己。
她立刻起床收拾好東西,打算回學校好好洗個澡。
打開門,經過小海的房間,她發現房間門半開著。
程櫻走上前,透過半開的門縫,看到一個單薄瘦弱的身影坐在椅子上發呆,總陰暗的天色下顯得異常的悲淒落寞。
“小海?”
程櫻推開門,輕輕地叫了一聲。
小海聽到程櫻的聲音,肩膀開始微微發顫,而後,把臉埋在雙手間,掩麵而哭。
程櫻停住了腳步,倚靠在門邊。
連她回想起昨晚的事情,都感到一股無法抑製的後怕,何況是差點落入虎口的小海。
程櫻看著哽咽抽泣的小海,胸口堵堵的有點難受。
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任何話。
她不懂怎麼去安慰彆人。
大概是因為,從小無論是麵對父母間無休止的爭吵,還是麵對父母對她的刻薄謾罵,程櫻向來都是自己咬牙度過,身邊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
這種獨自承受苦痛、在巨大的不安和恐懼中強行讓自己穩定下來的感覺,她比誰都清楚。
但她還是決定嘗試一下,去安慰眼前這個脆弱的少年。
“小海……”
“你還好嗎。”
她小心翼翼地說著,她不確定自己這樣說有沒有問題,她不確定小海聽到之後會有什麼感覺。
畢竟,20年來,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她一句,“你還好嗎”。
可能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隨口就可以說出。
但對程櫻來說,卻是很大的一步。這種麵對麵、清清楚楚的有來有往的表達關心和善意的對話,是她人生中極少有的。
聽到程櫻的話,小海發顫的肩膀停頓了下來。他微微側過臉,但沒有看向程櫻。
“謝謝你,櫻姐,謝謝你…..”
“謝謝你,冒著危險來救我……”
小海聲音哽咽,嗓子因哭聲而逐漸沙啞。
“對不起……害你差點也被……差點就……”
少年再也抑製不住,把頭埋在瘦削的臂彎裡崩潰痛哭了出來。
程櫻的眼眶在驟然間被一片水霧模糊了視線。
明明應該是她安慰小海,但小海卻認為是自己的錯。
她慢慢走上前,輕輕地把手搭在小海劇烈顫抖的肩頭上。
“不是你的錯,小海。”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櫻感到胸口原本堵堵的窒息感,像被一陣和暖的風化開了一樣。
“今天還要去一趟派出所錄口供,我先回一趟學校,然後我們一起去。”
待到小海情緒緩和下來,程櫻下樓。
看到一樓主臥的門還關著,程櫻打開手機,想給九哥發個信息。
劃開屏幕,卻看到微信圖標上有兩條未讀信息。
是白啟言。
時間是昨晚淩晨一點十分。
白啟言:“你還好嗎?”
白啟言:“彆怕,會過去的。”
程櫻抿緊雙唇,靜靜地看著白啟言的微信。
是第一次有人問她,“你還好嗎”。
明明隻是很普通的兩句話,卻像一支尖銳的箭,正中了程櫻的靶心,瞬間擊穿了她的心防。
程櫻迅速把手機屏幕關掉,甩了甩頭。
發生這個事情,明明大家最應該會關注到的人,是受害者小海才對。
可原來,昨晚她蜷縮在被窩裡害怕掙紮的時候,他知道。
但為什麼他會知道?
白啟言就像有讀心術一樣,牽手時看穿她的緊張,唱歌時看穿她的心意,現在,還看穿了她的脆弱。
程櫻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煩意亂。
她的視線落在了白啟言的房間,門還關著。大概還沒有醒來。但此刻慌張又無措的程櫻並不想碰到白啟言。
她給九哥發了個微信,就匆匆地離開了房子。
今日的天氣仍舊異常濕冷,程櫻關上院子的大門,邊搓著手邊嗬氣。
走出居民區,向右轉,眼前是一排冒著水汽的早餐店。
聞到了老麻抄手的味道,程櫻停下了腳步。看著早餐檔口前的大鍋裡,熱湯中翻滾著的誘人美食,她瞬間感到饑腸轆轆。
平日裡為了省錢,程櫻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隻在學校食堂吃。
很偶爾的時候,也會在外麵吃。
程櫻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帆布包,想到那不爭氣的電腦很有可能要大修,甚至需要換新。省錢要緊,她決定還是回學校吃,於是她轉身加快了腳步。
“程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