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藏峰在這座無人的荒野小島上已經生活了三天。
三天前,在即將駛出南洋海域時,他們的商船突然被幾艘揚著海寇幡旗的戰船圍襲,端看架勢,就是一批刀尖添血的亡命之徒。
李藏眉目轉冷,命人戒備。
“諸位,拚一把,或許能活,否則就隻能做他們的刀下亡魂了。”
隨著這道殘酷的話語,鏢隊三十六人外加船主船工二十人,均神色巨變。
不肖鏢隊之人對李藏峰本事的了解,就是船主這些時日以來對其手腕也是心服口服的。
他立刻召集船員們肅聲吼道,
“想活命的拿起武器,聽李鏢頭指揮,每殺一人五兩獎銀,即便戰死也會捎給你們的家人!給老子支楞起來!”
“是!”
“是!”
“是!”
大敵當前,重利許之。所有船員們不管手抖不抖,儘紅著眼睛嘶吼著回應。
陳船主隨即看向李藏峰,等他號令。
李藏峰一邊透過瞭望鏡觀察一邊快速道,
“去把船上所有火油都拿來,每個鏢師帶領三人成八個小隊,圍船鎮守,四個弓箭手火箭遠攻。八人後勤先去準備繩子、腰舟、少許乾糧給所有人綁上,伺機救援...”
話鋒突然一頓,抬手遞過瞭望鏡,眼神冷靜中泄露幾許瘋狂,
“陳船主,敢不敢對衝,撞上去?”
陳富水冷汗當即就下來了。
李藏峰勾著嘴角輕抬下巴,示意他看瞭望鏡。
陳富水咬牙一把接過。
快速對著四艘呈包圍態勢的海寇船觀察了一番,發現這些船隻均為相對輕便的尖頭福船,且其中一艘押後,看浪花貌似是吃水有些問題。
李藏峰點了點最末尾的那艘小黑點,
“右後方迎擊,一擊必沉。”
在李鏢頭的提醒下,陳富水這才發現那艘富船是隻改裝船。
放下瞭望鏡,陳富水重重呼出口氣,選擇相信這個自始至終氣息都沒有絲毫變化的領隊。
“好!老子跟這幫雜種拚了!”
李藏峰眉峰微抬,讚賞一笑。
陳富水發泄般一陣大笑。
“我要親為火長掌舵!”
洲山的漢子以海為家,又怎會沒點膽識和野性,他使勁拍了拍手,
“舵工、水手聽令。全力行船,撞擊敵寇,其他人等先進艙躲避。”
鏢隊之人本能的望向李鏢頭。
李藏峰手腕下沉擺了擺手,示意進去。
所有人立即行動了起來。
在屏息等待間隙,他們係上了腰舟,懷裡揣好乾糧,隻為落水後能有一線生機。
王富簽哭喪著臉,時不時抬起袖子擦擦眼淚。即便如此窩囊也沒忘儘職的把李鏢頭的包袱給他係牢。
李藏峰低頭認真的調試著那把久未開弦的硬弓,等注意到胸前醜不拉幾的油包袱時,眉頭一皺,但到底沒開口阻止。
而是把這股嫌棄的情緒轉移到了人身上,冷冷開口:
“怕死就在艙裡躲著吧。”
王富簽又抹了把淚,狗膽包天的嗡聲反駁道,
“我不!嗚嗚...李鏢頭,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把鏢局賠的過身錢送到我家裡,我家在石磨巷頭一戶。告訴我奶、我娘、嗚嗚,還有我媳婦,我不是孬種!讓她們娘仨好好活著!小蔓小蔓還是新婦...讓她改嫁吧...嗚嗚...”
李藏峰捏捏鼻梁,十分後悔自己那時沒有打暈這貨,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倒黴的流落荒島。
整個商船,除了陳船主撞擊海寇時船體些微受損,幾人攔敵時受傷外,應該最慘的就是他了...
報廢海寇一艘戰船後,其他人迅速策應,李藏峰自己則站在高處,一邊拉弓遠擒突圍的匪寇,一邊放火箭燒對方的福船。
可謂箭無虛發,強力壓製住了敵方的攻勢。
就在解決了大部分寇匪,燒毀兩艘敵船後,李藏峰的箭也用完了。
他迅速扔下硬弓,抽出長刀近身搏殺。
寇匪們聚集在僅剩的一艘福船上,負隅頑抗之下選擇殊死一搏,反正回去武老大也是不會饒了他們的,白龍海寇之所以短短時間就能稱霸海上,急速擴張,憑的就是狠辣無情和百發百中。
因為所有失敗的匪徒都成了儆猴的雞。
在不畏死的前仆後繼之下終於被他們撕開了個口子,這幫海寇的想法是即便遇到強手,但能多拉幾個墊背的也值了!
早已經泯滅人性又被逼到絕路的亡命徒們見人就砍,可惜他們遇見了神秘莫測的李藏峰。
鏢隊的人第一次見識到李藏峰輕若驚鴻又重若千鈞的莫測刀法,原來平時已經令人敬仰的李鏢頭不過使出了三成功力而已。
李藏峰雖能以一擋十,但這幫殺紅了眼的臟東西們卻會專挑軟柿子捏。餘光瞥見不遠處正在忙著滅火的王福簽被人從後偷襲,他立刻甩出袖囊中的短刃擲了出去。
片刻分神的功夫,後背挨了一刀。
李藏峰眉都沒皺,反手就削掉了那人的腦袋。
熟料那姓王的竟像嚇傻了般呆愣在原地,他不想去向一幫哭哭啼啼的婦孺們報喪,隻好飛身向那邊掠去。
卻正好中了那幾個寇匪的圈套,他們竟還挺聰明的知道以王福簽為餌,逮他這條大魚。
在掉海前,李藏峰在王福簽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中,解決掉了想與他同歸於儘的最後一人。
隻是那時海浪太大,眨眼間他便卷進了暗湧裡。
順著海水的推波,他在腰舟的浮力下,漂了一天一夜終於上了岸。
李藏峰赤裸著上身,扭腰為背後的傷口隨意撒上一些藥粉。冷白的皮膚在陽光下散發著光暈,而寬闊的肩膀與勁瘦但壁壘分明的腰肢為冷淡無暇的肉·體徒增靡色。
華麗的日暮下,金黃的沙灘邊,李藏峰坐在石頭上隨手往篝火中的烤魚身上撒了些鹽,偶爾抬起頭望向落日時,眼神寧靜,嘴角放鬆。
如果不是沒什麼物資,在這裡當一個荒島漁夫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拍了拍曾被他嫌棄萬分的油包袱,低聲道:
“行吧,欠你一個人情。”
此後的一個月裡,武安縣的糧價雖沒再繼續上漲,但也未見回落。
最終糙米定在一兩銀一石、粟米六百文一石、從北方運過來的白麵更是貴的離譜,要一千五百文一石。
青芽除了中途買了兩石粟米、一石黍米外,就再未囤貨了。
這一個月,酒肆因糧食短缺大受衝擊,已經進不了多少香酥乾了,青芽每日去給陳老板送貨,日漸他肉眼可見的消瘦,肚子都沒有那麼鼓了。
雖然陳老板唉聲歎氣的表示可以提前聯絡其他買家了,但青芽還是堅持到一個月兌現了承若才放開手去乾。
因為香酥乾在酒肆食肆間有一定名氣,青芽這次幾乎沒費什麼口舌就又簽訂了兩家,雖然量都不太多,但基本維持住了先前每天一板豆腐的份額。
所以,除去那三石的買糧錢,青芽的手裡總共還剩下一兩半的存銀。
這些日子她偶爾會去冠勇鏢局問問遠洋鏢隊的情況,得到的回複總是未有消息。
期間她還碰到了石磨巷租給王大哥房子的黃老夫人婆媳倆,她們也在焦急的打聽消息。
青芽的心裡更沉重了。
不過這期間,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傳來。
宋阿爺曾帶著宋揚來探望青芽,說,已經從鄰居張家那打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更夯定了她不是大房孩子的事實。
原來,張家小翠姐是四月份生的,與阿娘當年的月份極為相近,丁家以此為理由另找了一個沒見過的產婆。
張家伯母的妯娌曾在阿娘發動時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忙,正巧那產婆開門要水,見有外人竟嘭的一下關上了門,奇怪的緊,而且聽那口音並不像本地人。
據說當得知阿娘的孩子“沒保住”時,張家伯母很是內疚了一陣,也因此與阿娘交好。
此後沒兩個月,大房抱著在娘家意外生產的孩子回來了,如今想想蹊蹺的是隻有那一胎,曹氏沒什麼奶水,還要向張家伯母求奶。
且神神秘秘的極少抱出來,說是起了疹子。
這麼一聯係,就連張家伯母與其妯娌林嬸都發現了不對勁。
之後,宋阿爺載著林嬸特意去鎮上找了個畫師,憑著隱約的印象畫出了那個產婆的大概畫像。
青芽深深的看著手中的畫像,似要把那張臉刻進骨血裡,無論如何困難她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還阿娘和自己一份真相。
更要讓丁家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應有的代價。
現在她更關心的便是劉阿爺那頭的探查結果。
這麼長時間以來,劉阿爺派出的那名叫百順的探子不時會給青芽傳一些消息回來,讓她掌握了不少丁守安在外做過的缺德事,以及與他往來過密的人。
其中便有一個很可疑的人。
那人現居隔壁武沛縣,平時與丁守安並無交集,隻每月初一會來白馬鎮與其隱秘的見上一麵來要錢。
前幾日月初才被百順發現他們這層暗地裡的關係,他便順藤摸瓜查了查這人。
這一查果真發現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