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訓練，晚上挑燈夜戰，手臂的印跡未消，腿部的疼痛剛剛上完藥，眼前屏幕上錄好的訓練視頻也在繼續著，回顧隊伍裡每個人的身體數據、訓練表現一點一點調整著明天的訓練計劃，一筆一劃的暗沉墨色寫到最後常常會沾染到臉上……

可當第二天結束部活，總結會議時發覺有哪怕一點點的配合進步，也會興奮想到這樣算不算一種【成長】呢？

雖然是還沒有教練到位時的笨拙補充，可是也算能起到一些作用吧?等到教練到位，屆時磨合好隊伍時就好了！

賽前將每隻可能與自己對上的隊伍的視頻一一看完，琢磨戰術也好，研究隊伍特點也好，深更半夜被父母抓包要求早點睡覺也好，第二天起床時能夠和隊友商量練習新陣容的興高采烈都不是假的……

一想到或許現在練好，等到比賽時說不定能拿多一分的激動總是在睡前回蕩，這樣也是一種【努力】吧，至少藤丸立香是這樣想的，一直一直努力下去，我會帶冰帝的大家會走向勝利的吧？

即使是失敗也不會輸得被零封的吧？不願意放棄任何進步的可能，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最後的努力，哪怕隻有0.01%的進步也是一種進步吧？

因為是隊長，因為是領隊，隻要自己還能堅定地下球拿分，戰術和理論一點一點奏效，我們也能……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麵對對方進攻的無能為力，麵對己方的地麵攔網被擊潰。

“把球給我！”

打到最後無論如何都希望自己還能夠起跳，徹底的一點攻也沒關係，一直隻有自己能拿分也沒關係：把球給我。

跳到再也無力起跳，跳到再也無力扣球，跳到再也沒有力氣思考戰術可取性更無力攻破攔網為止：把球給我吧。

可藤丸立香知道，排球是六個人的遊戲，所以隻有一個人的成功進攻會輸再正常不過了吧……藤丸立香也不知道。

但是但是必須……即使是失敗了也要回頭笑著說，我們這次是全國八強，還有進步餘地！我們是最好最好的隊伍……因為這一切本就是自己的【任性】和所有人的包容，成就了冰帝女子排球這支隊伍。

大敗而歸也好，絕對絕對不能道歉、不能後悔、不能以此逃避責任、不能自欺欺人地在可能的厭棄的目光裡逃跑、不能以此放棄過去的所有努力。

那隻是自以為努力了就能成功的傲慢。

無論如何都堅持到了最後，所有人都一直堅持到了今天，所有人都沒有半途而廢地走到了全國的舞台……這就是【成長】嗎？

可在離場時場地頂光消失的這一刻，在倒在床上複盤時還是難以壓製眼淚的這一刻，陰暗的想法仍然無可避免地浮在心底：熱愛真的能蓋過痛苦嗎？哪怕隻是一瞬間，讓我忘記排球吧。

執意地不去接觸排球，借學業繁重的理由半步也不肯靠近，排球特招的名額也擱置著不去麵對，用瘋狂刷競賽、打遊戲等等的方式沉浸在絕對沒有排球的世界裡。房間的一切都被收起來，電子設備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堆成小山的筆記本統統被收入地下室的房間裡……

可是無論如何，眼中也隻能看見那顆球而已，三色排球從天而降般下墜著。

再次躍起了，接過一傳後立刻啟程的助跑與跳躍，沒有任何猶豫的瞬間，不留餘地的力度，眼中隻有球、隊員的走位和對手的存在，藤丸立香從二傳的托球中扣下這記重炮，不論技巧、不提時機，隻憑人類最基礎的先天力量優勢與後天體格鍛煉。

球從八木穀的攔網手上重擊，自自由人雙臂上飛出場外，緊趕慢趕追不及球的落地，咬牙切齒的此刻是對手平靜結束落地時的虎視眈眈。

璀璨的金眸，藤丸立香注視著網的另一端。

劇烈運動帶來的喘息還在心口處攪和著，下一球已經從自己的身後發出了，頭頂掠過風一樣的寒意，藤丸立香動身前進。八木穀的自由人於邊界線墊起這個發球，一傳線路奔向網前的二傳，井闥山的MB盯著眼前可能的進攻點，瞄準右翼將將起跳的八木穀主攻手。雙手上張幾乎要躍過球網，井闥山的副攻井川崎單人攔網咬死對方已經變無可變的進攻路線。

壓迫感鋪麵而來，直覺不妙的八木穀攻手對準界外方向準備一個打手出界，意識到什麼的井川崎猛然收手，可對方卻於此時隻是撥了一個吊球。

“嘖。”不爽於被試探成功，井川崎回過頭去瞧球的方位。

可靠的自由人藤原愛已無處不在未卜先知般魚躍救起一傳，球高飛著就要來到二傳香取真依的手中。八木穀的隊長掃視著井闥山網前寥寥無幾的進攻點，將注意力緊緊放在後排的接應佐藤利奈與主攻手藤丸立香身上，可對方的二傳已經傳出了。

弧度平速度快，香取真依平拉一球直攻八木穀中位，三步兩步躍起的主攻手源葉揮臂截擊這個看起來要給到網前的短平快。靈活的八木穀自由人飛身前來，雙手墊得穩穩當當，球路卻並未給到右翼方向的二傳，八木穀後三位置的主攻手直接起跳，一個二次觸球直接速攻。

快速拉起主攻手源葉組織起的雙人攔網，井闥山的副攻井川崎抵達網前的最高點，雙手的手形你攔直線我防打手出界，身後的自由人虎視眈眈防備著斜線球，分工明確的防守陣容隻待球來。

可八木穀的主攻手於觸球一刻傳出一記長傳直奔前排而去，網前的八木穀副攻扣下此球。

“ONE TOUCH！”

高呼一觸完成、召喚地麵防守的藤丸立香結束了自己的觀察、起跳與攔網，手上的痛感還在昭示著自己洞察秋毫決斷如流的成果，腳下卻已無暇顧及，她直奔網前的另一端。

二傳香取真依凝視著半空中翻滾著的球，雙手上舉著等候下一秒的觸球然後傳出，己方的狀態已經在一點一點的進攻成功中融化了對方施加的凝固，可是仍然差點什麼呢？於拿下首局後的第二局開局裡，還差一點能自己隊伍“活躍”起來的藥。

充分利用網的高度，將網前的寬度物儘其用，隻要更快，隻要比對方的攔網更快，心中的情緒湧動著要給對方一個好的絕對救不起來的好球，默契“使喚”著隊長：球給我！

腳下已經起跳了，義無反顧前進的身體裡是源源不斷般湧出的精力，藤丸立香直麵八木穀的單人攔網，儘管對方的MB遠比自己高上半個頭，哪怕對方的身後地麵防守嚴陣以待，哪怕上一場中自己的球被接起無數次，她毫無畏懼，重扣下球。

自扣下那一擊痛快淋漓後便無法停歇的進攻欲望，起跳著、飛躍著，不顧一切也渴望著再次體會到飛翔一刻扣球瞬間的美妙，汗水比淚水流得快，快樂比悲傷要堅持，藤丸立香無論如何都夢想著：在更大的賽場上打更加厲害的比賽……

你們會為我驕傲？在不是救世主的路上，我也……

就當作汗水就好了，手中扣下的每一球都沾著哽咽的心聲，就當作純粹的渴望與夢想好了，可淚水總是比汗水來得快。

球從自己的眼前彈飛，對方一傳不慎接起的機會球，打滑的腳下是勇往直前的奮力一搏，剛剛落地才結束進攻的藤丸立香接起了這一球，從光芒萬丈的丟分可能裡，飛撲而去身體翻滾的這一刻裡，球從自己的雙臂飛往二傳。

迫不及待地重新調整著，如饑似渴地再次奔向網前，身體騰飛至半空的視區這樣清晰，心底和行動就像踩自行車時一蹬腳踏，車輪的齒鏈自動自覺動起來一樣的自然而然：我要打排球，我喜歡排球！

從隻是喜歡排球到心底擁有不想輸的想法，用了很久很久，才將幼時草率定下的一輩子都要打排球變成真切的要登上更大舞台的夢想，藤丸立香仰望著半空中的三色排球，過去是如此的熱切，今日是如此的虔誠。

她再次起跳了，為手中再下一分的可能而騰飛的身體內充斥著原初的激揚，藤丸立香難以克製自我的亢奮，振臂而起的雙手等候著球來，無需多言便能憑借心底的呼喚“命令”著二傳，她知道球會來，她知道自己能夠扣下這球，球會落地，會得分，而井闥山會勝利。

“嗶——井闥山方得分！”

春高第三天的上午第一場已經走到了第二局的10：4，仿佛已經勝利在握一般的自信，落地的藤丸立香習以為常從場地的左翼繞場地一圈小跑著與隊友一道為這一分的到來歡呼鼓舞，觀眾席上的看客也毫不意外地為此分的言能踐行給予最熱烈的掌聲。

井闥山的主攻手藤丸立香走到了底線，為她今天的第二次發球而準備著，哨聲將鳴。

敗北的場館外，無人的階梯與發呆的運動服少女，並非排球人士的觀眾於此時登場，半蹲著注視她的眼睛。

“那就去井闥山好了。”

“不是希望我直升冰帝嗎？”

“你又不打網球，而且夢想不是要一直一直打排球嗎，我也不缺免費的會計，更缺能夠讓我投資回本的排球明星。”

“……資本家大少爺的嘴臉。”

“是是，地主家的大小姐。”

……

“可是我喜歡打排球。”埋首於抱膝的溫暖裡，固執且不甘心地回應著對方曾經的點評：爭強好勝不服輸（僅限排球）。

“我要贏。”

對方隻是笑了，他當然知道。

天賦，自由與勇氣，從來不缺少任何一點，所以你是藤丸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