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酢漿草(1 / 1)

四季筵 清辰嘿嘿 4349 字 2個月前

在吉光倉庫耗費了大半天的時間,姚家夫妻將其中的三台裝上車,路安也裝了一台。章小禾不能騎太重的車,因此打量完車上的的發電機、電線、吊棚紙一係列的物品之後,姚遠已經很滿意了。

姚家正打算去往三號倉庫的時候,路安提出了去往周邊的居民區。四人短暫商討了一會兒,因為打算明日一早就返回,現在時間過中午,於是他們分頭行動。姚家夫妻去三號倉庫,路安和趙懸去居民區。

姚家的三輪車載重已經到達頂點,再去三號倉庫一是為了幫路安他們找尋物資,二是為了先探探路,如果三號倉庫還有好的東西下次再來也行。

路安拿了一柄斧子,一根撬棍,一盤繩子,和趙懸每人背著一個大帆布包後就離開了。車子由姚家夫妻看守著,到了約定的時間,不管有沒有找到東西,他們都會回來。

周邊的居民樓不高,實質上太平鎮的樓層都不高,放眼望去竟沒有一棟高層樓。關於居民樓的搜索他們兩人已經是輕車熟路了,早先在流浪前這種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五年來太平鎮剩下的物資已經很少了,其他地方地樓房都給掏空了,而吉光倉庫這片居然有很多戶都是完好的。從門外進入是不可能的,撬門會發出很大的聲響,如果是防盜門連著力點都沒有,他們一般是從房頂吊下去,然後用撬棍撬開防盜網進去。

路安和老刀學過一套撬窗手法,一根撬棍和一根麻繩就可以無聲地撬開防盜窗,這套手法他做巡特警時見無數小偷使過,不想末世後在自己手上發揚光大。

住戶是位置是趙懸挑的,她的眼光奇特又精準,挑中的用戶就如她挑田一樣,特彆肥。

這次趙懸挑的是一戶六層頂樓,她說那是一家複式層,因為兩層的防盜網的款式都是一樣的。由路安破窗而入,從裡頭打開防盜門。

開門時,路安補充了一句:“小心點,裡頭有屍體。”

趙懸剛想問在哪裡時,就看見進門玄關處的吊燈下掛著一具骸骨,歪著腦袋掛在一根窗簾綁帶上,身上掛著已經糜爛的衣服碎片,看樣子是個末世後就懸梁的可憐男人。

“兒童房還有兩具小的,可能是病死的,躺在床上。”路安說道,“那裡沒有什麼東西,你可以不用進去了。”

趙懸點頭。

房子裡很暗,即便是陽光明媚的夏日下午,裡頭彌漫著古怪的氣味。整座房子的窗子和窗簾都被拉上了,裡頭的東西擺放得很工整,應該是這家男主人準備好一切後才自儘的。

趙懸沒有去臆想這家主人身前的事情,她見過太多死人了,社會崩塌時她見過火葬場成堆成堆的屍體,每一具都有摯愛著他們的親人,但是他們就這樣孤單地死去了。

死亡是特彆孤獨的事情。她看慣了,也看透了。

這明顯是一戶殷實人家,連家具都是紅木的,大而笨重,卻在這五年時光裡沒有絲毫變化,連一道裂口都沒有。趙懸發現很多父輩都喜歡紅木家具,說是這東西千年不腐,可以當做傳家寶,隻不過這種昂貴的東西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了。

趙懸在廚房找到了幾包鹽巴和糖,博古架下方的櫃子裡還珍藏有十幾瓶好酒,洋酒白酒皆有。另外幾個臥室裡還有藏有很多棉被和衣服。

這家女主人顯然是個賢惠的人,東西收拾地很妥帖,一些冬衣和棉被被壓縮在櫃子裡。趙懸最喜歡壓縮袋裝著的東西裡,這種袋子老鼠不好咬,隔絕了空氣後可以讓東西乾淨如初。

趙懸挑了幾床被子,鴨絨的棉的都有,幾件衝鋒衣,甚至還有一件貂皮大衣。

這家女主人的衣服對於小個子的趙懸來說大了點,男主人的衣服對路安來說又短了點。趙懸將這些搜來的物資堆在門口,準備要回去了再一股腦帶走。

臨離開時,趙懸又回頭看了一眼掛在玄關上的骸骨,頓了頓,她說:“路安,我們讓他和自家的孩子團聚吧?”

路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踩上椅子將那具骸骨小心取下,兒童房的床是子母床,兩個孩子就睡在下方的大床上,都蓋著被子,路安於是將骸骨放在床邊的過道上,趙懸還為它蓋上了一方毯子。

“拜拜。”女生朝屋內三具骸骨招了招手,然後二人退出了屋子。

趙懸多少是帶點歐氣在身上,此後她一連選了兩家,都所獲不菲。趙懸為路安找到了適合他的衣服和鞋子,還有一些未拆包裝的肥皂和洗衣粉,甚至還有一些保存完好的衛生巾。隨著他們搜羅的東西越來越多,很明顯他們的三輪車要裝不下了。

到最後一家時,趙懸看見這家主人放在玄關處的備用鑰匙。

“先把東西存在這裡吧,等冬天我們農閒時再來拿。”趙懸說。

路安覺得有道理,他們挑揀了一些所需的衣服和被子後,將剩餘的東西都搬進了這戶家裡,而後鎖上了門。

“如果被人發現,這些東西就要被一鍋端咯。”路安說。

趙懸此刻竟少有的豁達:“那就是命了!”

兩人將背包塞得滿滿當當,然後路安懷抱著兩床被子,趙懸頭頂一大包衣服,兩人搖搖擺擺地回到吉光倉庫中。

姚家夫婦依舊等在那裡,見他們滿載而歸就都迎上來,昨天搜羅來的吊棚紙正好排上用場,抽出一大節來包衣被,而蓬鬆的被子又可以包趙懸看上的那一排玻璃密封罐。

罐子早被章小禾洗淨晾好了,她和姚遠先是探完三號倉庫,然後她生火做飯,姚遠去鎮子外打了水來。

三號倉庫比起前頭兩個來明顯要小很多,應該是用來作為貨物入庫前臨時中轉存放的,裡頭置物架和拖車很多,可用的貨物卻不多,大多被人搶奪或是破壞的,剩下也不是眼下急需的,於是他們已經在這等路安他們好一會兒。

用繩子將這次所獲的東西一一綁上三輪車,趙懸的貪心讓三輪後邊異常高聳,要不是人在前頭把著,這車估計要往後栽。

這重量還不得騎上一天一夜才能回到家啊……趙懸看著滿滿四車貨物,摸著下巴想。

四人決定晚上就睡在吉光倉庫裡,如果不是本地人,外來的辛存者一時半會兒應該也找不到這裡來。路安和趙懸傾向於在平地紮營,平地四通八達好逃,在樓裡紮營的話就隻有樓道一個出口,更不安全。

姚家夫婦在人性最醜惡的末世前期被大營地保護了起來,後來流浪時已經時人口大減少,對於路安他們的生存經驗,他們是信服的。

晚飯吃的依舊是脆香鹹辣的梅乾菜豬肉烤餅,吃了兩天了大家沒覺得膩,趙懸還分享出了她的水煮蛋,將涼透了的雞蛋和餅一起放在篝火旁烤,烤熟的雞蛋會崩開粉白的殼,本來無味的蛋白也會沾上炭火的焦香味,沾一點鹽就可以吃。

大概是明日一早他們就打算返程了,因此大家都放下了些戒心,吃得正香的趙懸餘光一撇,猛然發現倉庫一個破口外,有一道長長的影子閃了過去!

她一怔,盯著那個破口好久。

此刻太陽還沒有落山,所有被陽光照射出的物體都拖出了長長的影子,掠過的影子時常是有的,有時是一兩隻飛鳥,有時是一隻野狗,或者幾隻老鼠,那剛才她看見的影子速度也不像動物那樣迅猛,反倒是……像一個人。

“外頭有人。”趙懸低低地說了一聲。

剩餘三個人的行動立刻頓住,但馬上,又恢複了原樣。

“小趙要喜歡這餅子,就多吃一點!”姚遠一邊說著瑣碎的話,一邊拿起了身旁的斧頭,對麵的路安也拿起了斧頭,趙懸應著姚遠的話,手卻指向她剛才看見影子的方向,她也握住一根鐵棍,用眼神意思章小禾留在原地。

她說:“路安,你給我取些水來。”

“好。”路安答應著,和姚遠一左一右地走向那個破洞。

下一秒,趙懸眼見著兩個男人已經閃了出去,她也掄著鐵棍衝了出去!

蒸騰著熱浪的倉庫外,想象中的打鬥聲沒有傳來,三人看著空地上笑嘻嘻的闖入者,靜默幾秒,而後趙懸說:“我認識她。”

那是一個瘋子,從她在這天氣還穿著一層又一層的破衣服就可以看出來。

在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下,趙懸終於確定原先春天在農貿市場外遇見的瘋子是個女人,她很瘦很瘦,兩頰和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就連穿了如此多層的衣服都可以依稀辨認出底下那瘦成骷髏一樣的身子。

趙懸不知道這個女人多少歲,被折磨成這副模樣的人總是要比實際年齡要老上許多。

這個瘋子走路是沒有聲音的,從上次在雨中看見她趙懸就知道了,也不知道她跟著自己一行人多久了,如果不是那道一晃而過的影子,估計他們走出了太平鎮都發現不了她。

“她……”姚遠似乎有很多疑問。

路安接話:“上次我們來太平鎮就遇見她了,當時因為她,我和懸懸才料想太平鎮裡不會有什麼危險。”畢竟,能容下一個瘋子活這麼久的地方,應該再是沒有其他人了。

瘋子似乎並不怕人,見突然衝出來的幾人她竟然還笑了,咧開嘴時口水止不住地淌下來,口齒不清地念著:“餅……”

哦,原來她是被烤餅的香味給吸引過來的。

在眾人不知道是該趕走她還是自己換個地方紮營時,這個瘋子伸手從自己肮臟的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了一把幾乎被悶爛了的綠草來,她小心翼翼地將草遞了過來,渾身散發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但她的眼眸卻是亮晶晶的。

她並沒有靠得太近,可能是她曾經這樣做被陌生人傷害過,因此她不是清楚的腦袋牢牢記住了與其他人類相隔的安全距離。

她說:“哇……大寶二寶愛吃餅,餅……哇。”

她手中是一大把酢漿草,是這個季節長勢最旺盛也是常見的野草。有著心形的三片葉子,開著粉色或是黃色的小花。或者更直接叫它做三葉草也行,據說在其中找到一朵四葉草就會有好運。

趙懸知道這種草可以入藥,也可以吃,入口是酸的,並不可口。看著這一把草,她突然間就明白了,瘋子說的不是“哇”,而是“換”。

——她想用自己采來的酢漿草,來換他們的餅。

酢漿草可以用來入藥,但是長久拿來當糧食吃一定是不行的。趙懸無法想象靠吃這種草是怎麼活下來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回頭,見章小禾也走了出來,趙懸問:“給她嗎?”烤餅是姚家人帶來的,她沒有資格決定是否給予。

章小禾看了一眼表情滿是討好的瘋子,又看了看同伴們的表情,過了片刻,她說,“餅我們還有很多。”

趙懸知道,她一直是個很善良的人,她答應了。

將兩個烤得焦黃的餅遞給瘋子,那瘋子笑嘻嘻地接過去了,她將餅舉過頭頂瞧了瞧,而後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上頭滲出來的油,刹那間,她的眼神有一絲清明,繼而又馬上迷糊起來,她將餅護在胸前,不管餅是否油了衣襟還是衣襟要臟了餅,她歡天喜地地奔跑而去,嘴裡大聲嚷著:“大寶二寶,吃餅啦!吃餅啦!”

在她離開前的地方,放著一大堆已經磨出了綠汁的酢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