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炙鴨蛋(1 / 1)

四季筵 清辰嘿嘿 3235 字 2個月前

稻子種下後,趙懸開始著手其他作物的種植:土豆、地瓜、豆子、玉米還有一些蔬菜。

初來這個村子時,兩人挨家挨戶搜索著能用的物資,農人家裡種子是必不可少的,隻是過了好幾年,趙懸也不知道這些種子能不能長芽。甚至她還在一戶人家家裡找到了棉花和麥子種,這兩種植物明顯不是種在這多雨潮濕的南方山嶺裡的,大概是這家人買來種著玩的吧?

趙懸自然沒有種過這些東西,但她打算種種看。

或許將麥子和棉花種在背雨的山坡上能有收成?

如果有麵粉,將會大大改善他們的飲食結構。而棉花,對於每個月都要經曆生理期的她來說,無疑可以幫到很大的忙。乾淨的棉花,會比用棉被裡抽出的陳棉安全多了。

至於土豆地瓜之類的作物,印象中是非常好種的,這是外婆和她說的。每個寒暑假她總會在外婆家住上一段時間,作為一根小尾巴,她雖然沒有見過外婆種,卻總是聽她嘮叨過這些糧食怎麼種,外婆對土豆地瓜有很深的感情,這些糧食在饑荒時期救過她的命。

將年前的地瓜埋進潮濕的土坑裡,不需要填土,隻需蓋上一層草木灰,外加一張稻草編的蓋子就可以了,不多久地瓜們就會抽芽,將小芽連著一小塊地瓜肉一起切下來,然後橫著埋進土裡,它們能抽藤了,要是能在土裡拌上一些草灰,它們可以結出更多的地瓜來。

比起稻子這樣嬌氣的作物來說,種植地瓜和土豆可以省去很多力氣。

地瓜秧子還在育苗中,趙懸打算先去鬆鬆那幾畝地。

今天的早晨依舊清涼涼的。

煮飯、燒水……她有條不紊地做完一切,將還燃著的炭扔進小缸子裡儲存,然後用火鉗撥開灶肚裡厚厚的白灰,從裡頭夾出四枚鴨蛋來。

那是昨天撿回來的野鴨蛋。

做飯的時候將它們埋進炭裡,飯做好時它們也被燜熟了。

外殼有些微綠的鴨蛋,也不知是什麼品種的野鴨下的,殼很厚,經過高溫的炙烤會崩開細細的裂紋,鴨蛋會比雞蛋的味道稍腥一些,但火烤後腥味會淡去很多,並且有一種焦香味。

這樣的蛋剝去殼後,隻要沾一點點鹽巴,吃起來就很香。

最開始趙懸是不大吃野雞蛋和野鴨蛋的,她怕自己撿來的不是飛禽的蛋而是蛇蛋,後來她見過了真正的蛇蛋後知道蛇蛋原來是小而長的一枚,和禽蛋差距很大,往後她就不大忌憚吃這些野禽蛋了。禽蛋多數是460找到的,趙懸不大涉足草叢,她怕踩著蛇。

留兩個鴨蛋給路安,留一個給自己,剩下一個她剝了殼放進了460的食盆中——昨天答應要分它一個的。

路安還在睡,她便自己喝了一碗粥配了幾根蘿卜條,捏著蛋看了很久,她還是有些不舍得吃,想了想,她把鴨蛋揣進口袋裡。

灌上一壺水,戴上鬥笠,拿過了鋤頭和鐮刀,趙懸早早的出了門。

這幾日除了前天那場突如其來的雨,餘下的天氣都是很好的。天氣微熱,吹著輕輕的風。

萬物都在這個季節裡猛烈生長著。

與冬天那灰綠的景象完全不同,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嫩黃草綠的顏色,裂開的道路上有小草長出來,帶著白色的花苞。飛鳥早已經不怕人了,成群結隊地落在她麵前啄食著什麼東西,等趙懸走得很近了它們才不情願地飛開。

世界還是那樣安靜,隻有鳥叫和蟲鳴,再細心點,還可以聽到風吹過枝丫的呼呼聲,但再是多樣的聲音,也隻能襯托著這個世界更加安靜罷了。

她有一種世界隻剩下自己一人的錯覺。

往常她都是和路安一起進出的,有路安在她一路上可以嘮叨著自己的計劃,什麼時候種稻子,什麼時候種土豆。路安沒有在鄉下生活過,對於耕種不在行,因此他都是默默聽著。

現在就她一個人,自言自語難免會顯得有些不正常。

照常先折去稻田邊查看一圈,這次趙懸沒有檢查得很仔細,粗粗望了一眼後就朝半山坡上的旱田走去。

儘管去年秋天她和路安很仔細得將田間的糧食都收了回來,但是春天一到,那些遺留在田野中的根須又再次複蘇過來,她發現一些田儘管沒有人照顧,但也有青嫩的苗抽了出來,地瓜苗長得尤其迅速,另外還有韭菜茄子之類的蔬菜已經抽了很高的芽。

韭菜和茄子還不到吃的時候,地瓜秧卻可以趁著還嫩的時候掐幾把葉子來,用來和蒜頭一起炒來吃。

趙懸從小河溝裡抽一根細藤,將掐來的地瓜葉子捆做一大束後扔進背簍裡,如果回去得早,它可以做午飯的配菜。

肉類向來都非常緊缺,蛋類可以找到的機會也不多,野鴨和野雞之類的活禽就更難得了,小河中有許多指頭大的小魚,用簸箕一撈就可以撈起不少,但是煎魚需要很多油,因此吃魚變得非常不劃算。

很多時候她都可以看見肥得不行的山雞或是灰兔從她麵前掠過,可惜它們的跑步的速度比她的眼神還快。

路安和460一起捉過一隻兔子和三隻野雞,他們二人一狗就是靠著這些肉熬過的冬天,隻是這些肉不大產油,去年他們采摘了許多茶籽,因為不熟練才煉出了一瓶油,有時候嘴巴裡實在乾得厲害,她才會小心地滴上兩滴用來炒菜。

看來今年必須多種些花生——花生產油會比茶籽高一點吧?

對這些作物產油量完全沒概念的趙懸這樣在心裡安慰自己。

去年路安從一家農戶中找到了三個捕獸夾,有一個鏽得太厲害完全打不開,剩下兩個硬是讓他給修好了。深冬時二人沒有什麼事情,趙懸就拿著一個本子在村裡村外間晃蕩,哪裡有果樹,哪裡明年還會長菜秧子她都記錄下來,記完自己的村子又延伸至隔壁的荒村,乃至後來周邊的山野。去山野時路安就陪著她了,他擔心山中會有野獸。

在他們探索到最遠的地方,路安架設了這兩個捕獸夾。

他說這一帶有豬屎,運氣好也許可以捕到獵物。認出豬屎的並不是路安而是趙懸,他們在路過一地的時候,趙懸指著地上乾癟的豬屎說小心點豬屎,彆踩著。

路安問她為什麼會知道這就是豬屎。

趙懸撇撇嘴:“我小時候在鄉下天天見啊。”

之後路安就將捕獸夾安置在了這裡。

趙懸鄭重地將它們的地點在小本子中標記出來——當然不是因為指望可以靠這東西吃到肉,她是怕自己不小心踩上去。

幼時她總是聽說哪個村民在山上被這玩意夾斷了腿,能夾住野豬的東西當然也可以夾住人,但在她的記憶裡,這種捕獸夾就隻夾住過人腿。

後來路安時不時地會去山上看兩眼,但都是無功而返。

趙懸甚至忘記了有這回事,如今怎麼又突然想了起了呢?也許是因為想到了肉而順道想到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選中的七畝旱田在冬日裡路安已經耕好了,趙懸這次要做的是將田中長出的春草除去。

穿過水草豐茂的鄉間小路,一踏入光禿的田間時有一瞬的孤獨感。

孤獨感也許是末世裡每一個存活下來的人類所要麵臨的東西——那甚至未正式命名的病毒在短短數月裡就讓人類社會分崩離析,活下來的人們不得不遠離其他人。

在還能聽得到廣播訊息的早期,有研究說病毒可以在某些具有抗體的人身上寄生,那些人或不停傳染著其他人,或隻是帶著病毒共生下去,但這種共生平衡並不是永恒的,有的病毒共生者會在某個原因中讓身上的病毒爆發,在自己淒涼死去的時候,還順帶傳染了其他人。

她和路安都不知道自己是身攜病毒的共生體還是普通人,科技沒落的現在,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寥寥幸存者大多數也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所以沒有人願意和隨時爆發的炸彈生活在一起,他們必須習慣孤單。

七畝田地範圍在她看來很大,即便是鋤草這樣輕鬆活以她的速度也要好幾天,在太陽還未升到中空的時候,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背上背簍準備返程。

她要回家為路安做飯,路安還在恢複中,最好不要乾太多的活兒。

捏了捏口袋裡那顆鴨蛋,她咽了口口水,終究沒有拿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