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烤芋頭(1 / 1)

四季筵 清辰嘿嘿 3994 字 2個月前

沿著那條已經長出很多雜草的小路一直往上走,不多時就可以看到村外的農田,多數已經被各種嫩黃的小草所覆蓋,有的地方走過時會驚起一兩隻白色的飛鳥,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很大一隻,但反應極快,人往往還沒有靠近,它們就咯咯叫著飛遠了。

田是從來不缺的,盤桓在村子外邊的全是良田。去年深秋來到這裡時,他們二人花了整整一個冬天的時間在田裡收集糧食,已經幾年沒有打理的田地早就變成了荒野,就近的水田則變成了濕地,樹木和野草入侵過來,加上愈加活躍的小動物,讓田裡呈現一片亂象。

她和路安幾乎是在同田鼠和鳥爭糧食:地瓜、土豆、玉米,各種豆子,就連稻子他們都恨不得每一粒都收走,趙懸甚至連老了的絲瓜都不放過,一顆顆摘下來曬乾了,摳出裡頭的瓤,小心收好,說這個可以做很好的洗碗布。

他們倆將眼見的糧食都收走,整整一個冬天卻不太敢吃,因為趙懸盤算著來年要將這些糧食做種子。

種子所需的量不可以算得剛剛好,必定要比計劃的多一些,在沒有肥料和農藥,尚且不知有什麼災害來臨的境況下,預留的種子當然是越多越好。

去年秋冬除了收集糧食外,他們還將來年需要種植的土地修整了一番——無非就是將雜草鋤了,就地燒成灰,再埋進已經鋤鬆了的土地裡以作來年的養分。鋤地是個力氣活,冬日裡硬邦邦的土一鋤頭一下去,趙懸隻能鋤出一個淺坑,因此翻地的工作多是路安完成的。

今年春天二人計算了很久,決定種五畝水田,七畝旱田,以及半畝菜田。水田用來種稻米,旱田用來種土豆玉米一類的作物。稻子需要先育苗,等苗成了秧才可以正式種進田裡。趙懸沒有插過秧,因此等真正插秧時才發覺要插完一畝秧苗需要很長時間。

二人緊趕慢趕花了很久時間才插完五畝田,昨天是最後收尾,他們太過貪心,即使下雨了也想插完最後一角田,這才讓路安生了病。

冬天裡的缺衣少穿,再加上春天的辛勞,他生病倒又好像是注定的事情。

如今田裡已經是綠茸茸的一片,因為是新手的緣故秧苗插得有些歪扭,她不在意美觀,隻擔心昨天的雨會把秧苗打翻。

沿著田埂慢慢走著,有時候她會踩進田裡將歪了的秧苗扶正——她沒有種過稻子,其他作物更不用說了,但兒時她在鄉下看過彆人種田:育秧、插秧、收割……這些東西她依稀有印象,具體是幾月份種下稻子的她不知道,但她有記憶:當早晚天氣稍涼,中午的太陽又足以讓農人戴上鬥笠的時候,稻子就可以種下了。

南方可以種植兩季稻,說明南方溫暖的日子足夠長,她在這時種下去,即便她的稻子會因為沒有肥料而長得慢些,但寬容的春日也會餘下足夠長的時間給它們生長。

昨日的春雨似乎並沒有砸壞很多稻苗。

果然這雨除了她和路安,對萬物都很溫柔。

經過趙懸小心地返工,倒下的秧苗又重新立在有著薄薄水層的田中,五畝稻子在風中搖曳著瘦小的葉苗,風吹過水田,蕩起的漣漪一圈接著一圈擴散開來,似有魔力,讓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蹲在田埂邊恍神許久,直到被一聲狗叫拉了回來。

無人的荒野裡,除了各色蟲鳴外,就是偶爾想起的鳥叫聲,就連她鞋子踩在泥巴上的吧唧聲都清晰可辨,因此那聲狗叫極為清楚,趙懸回過頭,看見遙遙的田埂上跑來一點黑影。

那是一條剛剛成年的小土狗,全身黑絨不見一絲雜毛,連眼睛都是黑亮的。在見到自家主人後它很是殷勤地搖起了尾巴。

昨日它一夜未歸,也不知野到哪裡去了,這時看它還是十分精神的模樣。趙懸不是太擔心它,回歸鄉村的小土狗已經很快融入了這裡,它比趙懸更像是這裡的主人。

她起身,扛過鋤頭,用眼神招呼它,狗子立刻跟了上去。一人一狗,順著漸漸明晰了的陽光朝山林裡走去。

離稻子成熟還有數月光景,她還得為家中的一人一狗尋找點其他食物。

農田之外便是層層山林,周邊的林子已經被趙懸摸得相對熟悉了,裡頭有各種山木,還有一些竹林,嫩綠與翠綠相間的毛竹林,熬了一冬終於能在這雨水充沛的季節裡瘋狂生長著,而林子裡一定有春筍。

沒有看林人的打理,竹林和杉林的界限早就不分明了,眼見跨過幾道荒田就可以到達的毛竹林,其實還要先越過山腳下那層長長的杉樹林帶,路注定是沒有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地往前行進。

狗子倒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環境,靈活的身子穿行在各種雜草枝杈中,走得老遠後發覺趙懸遲遲沒跟上來,又扭過頭來等她。有時候趙懸沒有按照它設定的路線去走,它也會非常好脾氣地折回來再跟上,然後再次超越她。

去年冬天時趙懸不是沒有打過這片竹林的主意,當時能吃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糧食要做種子,不敢敞開吃,土裡埋著的冬筍也就劃進了她的食譜裡,

隻不過來了幾回,卻是空手而歸。

埋在深深地下的冬筍在地麵上看來,和其他普通土地沒有任何區彆,趙懸回想起鄉下外婆家隔壁的一個阿叔,挖筍能手,隻要落鏟必定可以挖到,並且不會傷到竹筍分毫,趙懸小時候很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頭去看熱鬨,但真就是看個熱鬨,她隻記得這個人,卻不記得他是怎樣挖筍的。

冬天裡她和路安茫然地在這枝繁葉茂的竹林裡挖了好多坑,和玩掃雷遊戲一樣,大汗淋漓換來幾個拳頭大的筍尖尖。

最後還是路安覺得他們所花的力氣和得到冬筍完全不成正比,讓他們打消了挖冬筍的想法。

但如今開春就不一樣了,下了雨,筍會破土而出,找它們就容易多了。

破出土的春筍外包裹著一層長有絨毛的硬皮,它們可以長得很快,隻要破土,不要幾天就可以長到一人高,這時外頭的筍皮會裂開掉落,露出裡邊嫩生生的竹節。

超過半米高的春筍就不能吃了,筍皮裡的筍已經變成了竹子,太老,再怎麼煮也咬不爛。

趙懸挑了幾顆嫩的,用鋤頭挖下來,就地用鐮刀劃開筍皮,將稍老的根剁掉,餘下嫩的筍尖扔進背簍裡。不同於冬日,這時候的筍遍地都是,筍壓秤,隨便挖幾顆就裝滿了背簍。

她尋思著這幾天要把能挖的筍全都挖走。

挖筍是個力氣活,她累了就找塊石頭坐下來,喝了一口水,掏出早晨帶來的那兩塊熟芋頭,剝去外頭焦黑的皮,慢慢啃起來。

芋頭是個很奇妙的食物,單吃就很好吃,不需要用到牙齒,多嚼一下還可以嘗出甜味,外婆說她年輕時吃的最多的東西就是芋頭和南瓜——這兩樣東西不用油也可以煮得很好吃,吃進肚子裡很容易就飽了。

末世前趙懸是不大吃芋頭的,她有些挑食。大疾病爆發後她和路安一起待在一個占領了糧庫的營地裡,雖然餓不死但是發放給每個人的口糧依然有限,那時她已經完全改正了挑食的毛病,過期的食物隻要味道上沒問題她都可以吃,她吃的最多的就是摻雜著老鼠屎和沙子的各種雜糧,有玉米、小米還有各種豆子。把臟東西挑了,混在一鍋煮,沒滋沒味的,豆子吃多了還會胃脹,叫人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後來他們離開營地來到這村子裡,農活雖乾得辛苦但是可以吃的東西卻愈加豐富起來。

野雞野鴨、大米、小魚小蝦以及各種瓜果。

各種食物來之不易,口味豐富多彩,讓趙懸再也不會嫌棄它們之中的任何一種。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很小心,撕去的芋頭皮上不會帶著丁點芋頭肉,即便沒有鹽巴之類的作料,她也會以享受的心態去吃完這兩顆芋頭。

不出意外的話,芋頭是她的中飯。

吃完芋頭後又喝了兩口水,腳邊背簍裡的筍已經裝得很滿當,但趙懸並沒有離開,她準備把來時的路清理的乾淨些,等下次再來時,她就可以推一輛小車進來,將筍全部挖走。

這一乾,直到太陽中空,陽光已經變得毒辣起來。

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她看著眼前這條窄窄的小道,滿意地笑了笑。

“460,走了!”光線幽暗的竹林間,趙懸有些吃力地背上背簍,喊著狗的名字。

在她乾活時,貪玩的狗子早就跑得沒影,本以為它又要離開一天不知所蹤時,哪知遠遠的地方竟傳來幾聲狗吠,她等了一會兒,卻沒見460跟上來。

“你還走不走了!”她又喊了聲。

狗子再次嗚咽了一聲,從一叢雜草地裡探出個黑腦袋,朝她汪汪叫了起來。

趙懸疑惑地走過去,撥開草叢,看見茂盛的新草下結著一個盤子似的窩,裡頭躺著幾枚野鴨蛋。

拿起蛋晃了晃,發現很是新鮮。一共六枚蛋,她取了四枚,找了幾片厚葉子將蛋裹起來,也放進了背簍裡。

離開時,460沒有走在前邊,而是邀功似搖著尾巴繞在趙懸身側,仰著狗頭不停地看她。

“等煮好蛋,分你一個。”她這樣說。

太陽已經升上中空,四周開始燥熱起來,飛鳥躲進了綠蔭之下不見了蹤影,蟲鳴聲愈加放肆起來。她慢慢地走著,要是碰見路上凸起的石頭,就抬腳朝石頭上一磕,將黏在鞋底的泥巴磕了下去。

穿過杉樹林裡,趙懸看見厚厚的落針下探出的一根根棕綠的小苗,小苗尖頭分叉,曲成幾個大大卷的模樣,隻有一個手掌高,畫風很是童話。那是蕨菜,大疾病爆發前賣得很貴,因為罩上了一個純天然的名頭。她記得末世前,也是這個時候,外婆家的那個村子裡就有很多農人一早上山去采菜,這種野菜一眼看去像是生了滿山,實際上一根根生得小而瘦,爬了半天山坡往往隻能得到幾把。

她暫時不打算去采這些早已無人問津的蕨菜,蕨菜需要泡水去除毒性,還要用很多油去炒,吃起來非常不劃算,倒是可以采一些醃著吃換換口味?

460知道趙懸這時要回家了,便朝家的方向腳步輕快地邁著,照舊時不時地回頭看她一眼。

回家的路熟悉又順暢,很快她看見她被豐茂雜草所掩蓋著的小樓,她的家。

“路安,我回來啦!”推開院門時,她大聲朝裡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