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1)

梔夏未晚 佑心 3248 字 2個月前

江梔言摔進江水裡,鞋子和褲腿濕透了,雙手撐在身後,摸到江水從冰涼的石頭上流過,袖子也隨著濕了半截。

她的身後是江水,但水麵下還有一段被淹沒的淺灘。她半身濕漉漉地站起來,寒風打在身上刺骨的冷。孫涵在一旁借著零星的光線看手上的咬傷,江梔言站起來就要往孫涵身上去打,結果整個人被一拽,腳底打滑,撞到一人身上。她抬頭看,林翀把她腦袋重新按在懷裡。

月亮從雲層裡鑽出來,為寬闊的江麵鍍上清輝,他將她箍在懷裡,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江梔言不知道林翀什麼時候過來的,明明剛剛還距離那麼遠。他手臂的力道很大,好像要把她按進身體裡,又像是在確認她是否完好地站在這裡。

江梔言聽到他胸膛裡緊張吵鬨的心跳聲,喃喃地說,“翀哥,沒事了,我沒事。”

江梔言摔倒的瞬間已經嚇傻了,因為她以為自己會掉進江裡。但等她反應過來自己隻是跌坐在淺灘上,很快就回過神來。

想必林翀見她摔倒,同樣嚇壞了。

他的手順著她的後腦,向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像是失而複得的後怕,隻是一下一下的摸著。

江梔言伸出手,捏住了他的那隻手。江梔言的手在江水中浸過,很冷,可林翀的手卻比她更涼。

江梔言抬起頭來,看著他說:“翀哥,我真的一點事也沒有。”

林翀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聲音因為神經的緊繃變得乾啞。他等自己聲音恢複如常,才鬆開一直緊緊箍住她的手臂,然後看向她的身後,幾步上前,一腳朝孫涵踹過去。

周海順氣喘籲籲地跑到江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孫涵抱著受傷的手正罵罵咧咧,猝不及防腿上挨了林翀衝過去的一腳。孫涵抱著腿正要破口大罵,江梔言突然上前給了孫涵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左一腳右一耳光來得太突然,周海順大腦有點宕機,但還是連連上前將幾人拉開,“大家好歹相識一場,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都是愛好和平的好孩子,彆動不動就動粗嘛!”

孫涵一連罵了幾聲國粹,眼見林翀繃著臉,臉色更難看,周海順就要拖不住,趕緊向一旁的江梔言急聲道:“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江梔言平日在學校看著乖巧溫順,可今天竟然也冷眼旁觀,聲音比冬天江水的冰塊還要冷:“那你要問他,為什麼要把我引到這江邊!”

江梔言提到“江邊”,周海順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看向林翀,又看了一眼近在腳邊的江水,周海順的目光裡有其他人沒有察覺的慌亂擔憂,“翀哥,你……你沒事吧?”

林翀沒說話,他的神情緊繃著,看起來是帶著脾氣,周海順卻懂了,他翀哥繃著臉,也是在極力克製恐慌。

孫涵在一旁也瞧出些端倪,冷笑道,“看來傳言是真的,天才少年嫉妒自己的親弟弟,曾經把親弟弟推進江裡。林翀,這就是你不敢來江邊的原因吧?”

聽完這話,周海順第一個不同意,“哎哎哎同學我勸你積點兒口德!”

“我說的是事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敢做,還不許彆人說麼?”

“誰告訴你的?”

是程欣。

但孫涵沒有說。

周海順啐了一口,“你道聽途說就敢說是事實?我問你,你當年,親眼看見了嗎?”

這一句,孫涵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周海順當年也沒有親眼看見。當年林澈落水後,關於林家兩兄弟不和的流言衍生出很多版本。因為事發突然,當時在江邊隻有林翀和林澈兩人,事情的真相無從得知。

可是——林翀嫉妒林澈,把親弟弟推進江裡——這個最多人知曉的版本,卻離不開林翀那護子心切的後媽,馮女士的功勞。

這些年,馮女士為了自己的親兒子林澈,暗裡將林翀視為眼中釘,沒少在林致遠麵前編排林翀。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添油加醋,都能被扭曲成難以饒恕的過錯。馮女士在耳邊風煽風點火,林翀和父親的隔閡越來越深。那天林翀摔門離家出走,也是從林翀和馮女士之間一次普通爭吵開始的。

林翀心高氣傲,一出走,就一連幾天沒有回家。

恰逢暑假,家裡人到處尋他,他卻隻覺得痛快,每天和周海順偷偷混在一起。

周海順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回去,林翀隻說:“我媽不在,那不是我家。”

周海順不好說什麼,隔天就被家長送去培訓班,而林澈找到林翀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在江邊無聊得撿石子打水漂。

林翀一直不能明白,為什麼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會去找他,還要求他回家。

明明他在家對林澈從來都沒有好臉色,因為他隻要看到這個隻比他小一歲的弟弟,就會想起當年父親對媽媽的背叛,而這深入骨髓的恨意早就在他心裡生出了刺,讓他很小就對父親和林澈產生了荊棘般割裂的感情。

所以他不能明白,為什麼那天,林澈會發瘋似的,站在江邊的一個大石頭上,指著一旁浪濤滾滾的江水,撕心裂肺地喊,“哥,你要是再不跟我回家,我就往江裡跳!”

林翀覺得這個後媽生的弟弟真是傻透了。

他悠閒地坐在不遠處的一顆石頭上,大風吹起他的劉海,他嘴裡咬著一根草,漫不經心地說:“跳吧,彆扯著嗓子喊救命,我可不會救你。”

可是嘴硬歸嘴硬,林澈好像是拿準了他哥是個麵硬心軟的。明明離家出走的人是林翀,可最後站在大石頭上嚎啕大哭像隻小臟狗的人卻是林澈。

林翀真拿他沒辦法,知道他不是真的要跳江,但仍然答應了他。

一起回家。

可意外就是在一個瞬間發生的。

七八月份漲潮期的江水有多迅猛,他眼睜睜看著林澈一不留神從那個大石頭上朝後摔下去。

饒是林翀六歲就學會了遊泳,可是他一頭紮進水裡,還沒找到林澈的人,就被卷入滾滾翻湧的浪花中,竟然連一點選擇靠近岸邊的機會都沒有……

這件事林翀後來隻告訴過周海順,所以他才知道,自那以後,林翀為什麼會特彆害怕來到江邊。

周海順說:“翀哥當時是為了救林澈,才跳進水裡,並不是流言說的推他下水……”

掉進水裡之後的事情,林翀的記憶已經殘缺。他隻記得耳旁的江水像怪獸在咆哮,林澈驚慌失措地想要抓住他,像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想拍醒林澈,讓他清醒一點,可當時林澈已經嚇得聽不進去任何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林澈的手,不鬆開。

直到帶著泥腥味的江水灌入肺裡,他的意識在模糊著消散。等林翀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看到了是醫院病房的天花板,嘴裡正插著消毒水味道的管子。

林致遠就在他身邊,擔憂地看著他。那時他還不理解為什麼父親的神色會那麼複雜,他單純無知地問了句:“爸,林澈呢?”

周海順說完,孫涵冷聲道:“林翀犯下的錯,你一張嘴就想洗白?”

“孫涵你這油鹽不進的倔脾氣,活該你挨打!”

“你說什麼?”

周海順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我一張嘴洗白。那我倒是要問你,你把江梔言困在這兒,騙翀哥來江邊乾什麼?你有什麼目的?你有什麼企圖?你有什麼毛病?啊?”

周海順也是越說越激動,眼眶都紅了幾分,心裡更是憤慨不已:明知林翀對江水有陰影,還使出這種陰招,這人的心眼兒怎麼就這麼黑?

江梔言聽這兩人的吵嘴,林翀的唇線始終繃的很直,江梔言在江邊這一番折騰,又聽完周海順說起林翀過去的事情,難言的無力感從心底升起,隻想讓這兩隻多嘴烏鴉趕緊閉嘴,言簡意賅地說:“因為他嫉妒林翀!”

“嫉妒?”周海順挑眉,“你嫉妒他什麼?”

“不可一世就應該受到懲罰,天才也一樣。”

周海順聽完,很快就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突然笑了一聲,兩聲,無奈的表情搖了搖頭,拍了拍孫涵的肩,“兄弟,你嫉妒錯了。”

“什麼錯了?”

周海順輕描淡寫地說:“林翀,他早就不是什麼天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