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出來,喬安心想李若希該不會現在想不開要表白吧?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多慮了,李若希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傻事。
她盯著黑黢黢的江麵,皺著眉,突然覺得現在那幫點了半天煙花還沒點燃的男生好像比李若希更令人擔心。
而這種擔心很快就變成了現實。
幾個男生終於把第二箱煙花點燃,江邊終於再次炸開了煙花,隻是這次,那火花詭異地沿著地麵的方麵橫著噴掃出來,然後在石灘上直接炸開了。
站在江梔言旁邊不遠處的一個小朋友問旁邊的大人:“哇,好漂亮啊!媽媽,這也是煙花嗎?”
江梔言又看了一眼江邊,她好像聽到從江邊傳來幾聲狼哭鬼嚎。
“那幫男生在搞什麼鬼?”喬安也察覺出哪裡不對勁。
裝煙花的紙箱因為噴射的衝擊力被甩出去,煙火忽然在寬廣的石灘橫衝直撞,對周邊的幾個人影毫無預兆地發起攻擊,嚇得幾個人抱頭鼠竄。
在岸上看煙花的人瞬間傻眼了。
當喬安意識到是他們點火前沒放把煙花固定好,脾氣都來不及發,後背已經寒毛直豎:“這樣不會炸到人嗎?”
看煙花的人也不知道怎麼辦,那煙花的箱子在石灘上脾氣暴躁地炸了幾聲,突然借著力衝出去幾十米,直接衝進了江水裡。
萬幸衝進了江水裡,火星澆滅,江邊刹那恢複了安靜。
看煙花的路人還在對著江邊好奇地指指點點,喬安和江梔言兩人已經下了岸邊的長台階,擔憂地往石灘跑過去。
江梔言之前沒有來過這裡的石灘,周海順特意挑的地方,石灘寬廣,適合放煙花。她在岸上看著不覺得遠,可她們跑了一會兒,才發現實際的距離比看起來要遠得多,深一腳淺一腳,踩在腳底的小石頭夏天被江水淹沒,秋冬時才露出來,所以表麵圓滑,一不小心容易崴腳。
兩個人相互牽著磕磕絆絆跑了不知多久,腳底感受到了潮氣,知道已經非常接近水邊,才看到周海順他們一排人正蹲在江水邊,望著黑暗的江麵,不知道在看什麼。
喬安乍一看沒人受傷,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肚子火直接衝到頭頂,“誰放的煙花?腦子被狗吃了?放煙花也能把方向搞錯?你們怎麼不變成煙花飛上天啊?”
麵對喬安炮語連珠的轟炸,周海順帶頭涎皮賴臉地回嘴,其他人也和平時一樣跟著插科打諢,一行人一起往回走。江梔言見有一人還在水邊沒有離開,水邊沒有燈,隻有遠方的渡船有微弱的光亮,她看不清這人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不是需要幫忙,便走過去問:“怎麼了嗎?”
她以為是自己班的同學,沒想到那人轉身過來,竟然是孫涵。
身後的一行人已經走遠,沒有人留意到還有兩人在江邊沒有跟上。
秋夜寒涼的江風吹來,江梔言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孫涵見到江梔言,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可是因為之前羽毛球賽的事情,江梔言對孫涵的印象並不算好,甚至算得上厭惡,見到他後表情也毫不掩飾地變得冷冰冰。
孫涵看在眼裡,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冷笑了聲:“你這種表情什麼意思?”
江梔言不想和他說話,轉身就走,卻聽到孫涵在她身後揚聲說:“你就不好奇,為什麼羽毛球比賽我故意用球打你?”
提起這茬,江梔言忍不住轉身質問:“我和你無冤無仇!”
“你和我無冤無仇,所以你不用怪我。要怪,就怪林翀為什麼要不可一世,為什麼不把彆人放在眼裡!”
“什麼意思?”
“就因為他是天才,所以就可以目中無人嗎?江梔言,你從棉安那種小地方考上一中,還進了奧賽班,你應該很清楚,我們這種天賦平平的人,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可即便如此,在某些天才眼中,我們的努力一文不值。憑什麼?就因為他是年級第一?就因為他是所有老師的寵兒?就因為他是天才?天才就不需要謙虛?天才就可以隨意否定踐踏彆人的付出?”
孫涵帶著怒氣的聲音在空曠的江麵裹挾著獵獵寒風。江梔言的頭發被吹亂,她堅定地說,“林翀他是有些傲氣,但是他從未踐踏彆人的付出……”
“你知道什麼?我高燒四十度還攥著退燒貼刷題的時候,他在競賽課上睡覺都能解出壓軸題!我拚了命考進奧賽班,他輕飄飄一句‘這種水平怎麼進的一中’。他看我的笑話還不夠嗎?嗬。我追了一年的女神轉身就向他表白,他還得意洋洋地拒絕了她,他以為他是誰——”
江梔言被逼著向後退了一步,一顆小石子滾入寒涼的江水中。
他們就站在石灘和江麵交接的地方,隨著江風,浪花翻滾著撞碎在鞋邊的石頭上。
她的指尖掐入手心,“就因為這些,你就嫉妒他?”
孫涵嘴角的笑帶著苦澀不甘,“嫉妒?可能吧。所有老師都說,林翀樣樣精通,事事皆成,凡事都比彆人做得更好。但我看未必——”
突然,他伸手。
“你要乾什麼?”
江梔言的手腕就在此刻被孫涵扼住。
喬安和周海順幾人一路打鬨走到岸邊的台階,遇到正順台階而下的林翀和李若希。
“翀哥,西瓜!”周海順說:“你們下來乾什麼?”
李若希說:“我們剛剛聽到有路人說這邊放煙花怎麼了,我們就過來了。”
喬安說,“煙花是沒點好,橫衝直撞,衝江裡去了,不過幸好人沒受傷。江灘全是石頭,地麵不平,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聰明點的火,都不知道用大石塊固定一下。你說是吧周海順。”
周海順偷偷瞥了站在林翀身後的李若希一眼,對喬安擠眉弄眼:“能不能小點兒聲啊老班,整條街都知道是我乾的了……”
幾個同學低低地嗤笑,林翀掃了一圈兒站在一起的七八張人臉問:“江梔言呢?”
眾人左看右看,這才發現江梔言沒有和大家在一起,喬安一臉茫然:“誒?剛剛還和我一起,人呢?”
剛才江邊太黑,大家都沒顧得上身邊有誰,現在走到了岸邊有了明亮的路燈,才得以看清。這一看,六班的一個男生才發覺:“孫涵呢?”
有人說:“估計是在後頭吧。”
“這石灘上的路真不好走,應該就是走得慢,掉隊了。”
眾人都這樣覺得,這麼大人了總不至於是迷路,在原地等等就行。
林翀一聽孫涵也沒來,直覺放心不下,對喬安說:“你們先上去,我過去找找。”
“行。”喬安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答應下來。周海順眉心皺了皺,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最後隻好聽話地跟著喬安一起走了。
夜晚的江邊很暗,林翀越走隻覺得夜色越發寂靜,腳底的石頭上布滿潮水褪去後的青苔,踩上去仿佛隨時可能滑入黑不見底的深淵。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知是來自真實的記憶,還是混沌的夢境。
江邊的風聲永不止息,寒涼的風仿佛要穿透他身上的那件薄薄的衛衣,穿透他的身體,讓他終於不得不停住了腳步。
他停在石灘的中間,距離江水邊還有一段不近的距離,但足以看到江邊的兩個人影。
江梔言也看見了他。
“翀哥。”江梔言試圖甩開孫涵的手,可掙紮隻是徒勞。抓住一個女生的手腕對孫涵而言毫不費力,而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江梔言用另一隻手去掰他的手,“孫涵你乾什麼?”
“辛苦你了。”孫涵冷哼一聲,目光再次看向林翀,話卻是對江梔言說的,“麻煩你在這等一會兒。”
“什麼?”
“林翀不是喜歡你麼?你猜,他會不會為了救你,一步一步走到你身邊?”
江梔言聽不懂孫涵在說什麼,江風吹得她雙手因為寒冷而發僵,她也是這時才看到林翀站在距離他們還有很遠的地方,就停下了。
他隻身站在黑暗中,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其他障礙物,也因為對彼此的身影足夠熟悉,她才確定站在那裡的人是林翀。
可是這樣遠的距離,或者因為寒風吹亂了視線,她始終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聽到孫涵對著那邊大聲喊道:“過來啊!你怎麼不過來了?”
林翀沒有回應。
“怎麼了?不敢了?”孫涵的笑帶著幾分譏諷,以及抓住人把柄後的得意,“你竟然也有不敢的時候?”
孫涵的話一句一句冷冷地吹進林翀的耳中,他的雙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怎麼也不肯邁出去。
孫涵搖了搖頭道,“眼高於頂的你,也有今天?看來程欣說得沒錯,你也有害怕的時候,也有不敢的時候。天才少年,你不應該凡事都比彆人勝出一籌嗎?依我看,天才有什麼了不起?天才,也不過如此!”
“你夠了!”江梔言掙脫不掉,顧不得那麼多,孫涵沒料到她竟張嘴向他手上咬下去,吃痛得大叫一聲,可他甩開的力氣太大,江梔言被甩得向後一退,一步踏空,整個人向下摔了下去。
江梔言摔倒的瞬間,那個畫麵隔著漆黑的石灘,從回憶裡竄出,像腳底的野草瘋狂向上死死纏住了他戰栗的雙腿,箍住他的心臟,七年前的場景恍若再現,當年的他奮不顧身跳入江中拚命想要救落水林澈,而今天,他全身卻如同注滿鐵水,他想要過去,卻被恐懼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另一邊,一群人拾階而上,喬安問李若希下周博物館非遺展覽的誌願者報名確定了沒有,李若希說原本沒時間,現在已經找到人來幫忙。喬安正要問是誰,誰知身邊的周海順突然大喊一聲,“臥槽!”
喬安被嚇得一激靈,轉頭就問:“發什麼神經?”
周海順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向後看去,目光落在遠方黑越越的江麵,神情凝重得仿佛那裡有個可怖的黑洞。
“怎麼了?”李若希問。
周海順二話沒說,突然三步並作兩步往下跑,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往江邊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