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1)

梔夏未晚 佑心 5291 字 2個月前

江梔言能看出林翀心情不怎麼好,因為下午和何老師的一番談話,她大概猜出了七八分。

當時,何老師淡定從容地用高跟鞋踩住了掉在地上煙頭子,對林翀說:“你家長過來了,白老師叫你去辦公室哦。”

林翀走後,江梔言剛抬起一隻腳,就聽到身後一道冷冷的聲音:“溜走之前你不向我解釋一下嗎?”

江梔言被何老師帶到花壇邊的長椅坐下。廣播裡放著運動員進行曲,不斷有學生從教學樓出來,從他們身邊經過,兔子似的往操場的方向跑去。

江梔言以為何老師會訓她,現在學習最重要,高中生不應該早戀雲雲,她正止不住有點緊張,沒想到何老師仿佛一眼就把她看穿,優哉遊哉地說:“彆緊張,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白老師。”

江梔言愣了下:“為什麼?”

何老師皮笑肉不笑,“可能因為,我有把柄在你們手裡。”

應該是指在廁所偷偷抽煙被發現的事……吧。不過,何老師是在和她開玩笑嗎?

江梔言更不懂了,“那您喊我過來是因為……”

“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麼?”

何老師說:“最近一次月考,你是年級英語最高分。口語和聽力都有進步。按說你們這組搭子效果不錯的。但是很奇怪,林翀的英語寫作卻沒有進步,為什麼?”

居然隻是問學習?

江梔言暗自鬆了口氣,搖搖頭說:“我也很奇怪,他的口語明明那麼好,可是一寫到作文裡就……”

“就會有莫名其妙的語法錯誤?”

“嗯。”

何老師突然眯眼看她:“看來你對他真的挺用心的嘛。”

江梔言低下頭,紅了臉。雖然承認自己對林翀很用心也沒什麼,但是被何老師這樣直接說出來,就像剛才的擁抱被人看見,她還是會覺得非常非常難為情。

“天才的大腦怎麼會唯獨在書麵表達上不開竅呢?”何老師說,“江梔言,有些事情林翀不一定願意對老師講,但是對你,或許就不一樣了。”

江梔言抿了抿唇,沒說話。

何老師說:“今天林翀和孫涵打架的事情,我也找白老師了解了一點。鬥毆的主要責任在孫涵。可這件事說出去,對林翀的影響恐怕更大。林翀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天才少年的生活未必有表麵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帶著光環的人生注定會比普通人承受更多。儘管你們四班的氛圍不錯,但這是佼佼者彙聚的一中,放在全校就不一定了。”

“有多少人多少雙眼睛盯住他,善良的目光,惡意的目光,有多少人會嫉妒,有多少人盼著他犯錯,這樣的壓力不是普通人能體會的……”

何老師的這番話讓江梔言感覺有點熟悉,因為她想起了另一個毫無關係的人——梁若生。

這兩天運動會,自從她在光榮榜上看到梁若生的照片後,後來也上網搜過同學說的那個,最近被挖出來的,關於八年前何瀟婷和梁若生的故事。

讓她印象最深的是,論壇裡關於梁若生這人的風評在他高中前兩年極差,幾乎清一色的罵聲,嘲笑他成績差,人品差,是個沒教養的敗類,甚至有謠言說他亂/倫……

後來,梁若生卻頂著這樣的罵聲,在高三的一次月考,考了年級第一。

可是罵他的人並沒有消失,反而蹦躂的更凶猛。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吊車尾能用兩年的時間,在一群學霸中逆襲成年級第一。

直到他高考後,學校把他的照片,以理科狀元的身份,貼在了光榮榜上,所有的罵聲才全部融化消聲……

可想而知,這位學長前輩狂風暴雪般的高中三年。

梁若生和林翀,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天才少年。但在何老師眼中,天才少年的秉性卻有相似的一麵。

“江梔言,大白說,看到你和林翀,就讓他想起我和梁若生。由於我的前車之鑒,他希望我能對你規勸。但我覺得,我們其實很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人的經驗並不一定值得借鑒,所以我並不想對你說教什麼。”

“十七歲的年紀,難免會有對人生感到鬱悶甚至完全不知該怎麼的時候。如果可以給你一些微不足道的提醒,那就是,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要走進他的內心,在他痛苦時陪伴他,讓他難過時不孤單。有些事錯過了就會遺憾,我希望未來的你不會後悔。”

下午的陽光更強烈,何老師說完,江梔言感覺到有什麼亮閃閃的東西晃到她的眼,她定睛一看,何老師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一枚折射著璀璨光芒的戒指。

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是……

江梔言怔然。學校論壇裡的那個故事,當年隨著兩個主角的畢業,就沒了下文。直到今天,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最後的結局。

江梔言沒忍住問,“何老師,你結婚了嗎?”

“算是吧,已經訂婚了哦。”

“這就是你們最後的結局?”

“誰?”

“你和梁若生。”

一陣秋風吹落了幾片樹葉悠悠飛過,何老師勾了勾嘴角說,“當然,我和梁若生,現在就是最好的結局。”

那時,江梔言聽完,心中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林翀心情不好,江梔言能猜出七八分,但她並不是很擅長安慰人,此時她和林翀坐在餐廳門口的秋千椅上,看著城市上空的月亮,兩個人什麼話都沒有說。

最後還是林翀先說的話:“你吃飽了嗎?”

“還行……”

“我給你剝的蝦,你都沒怎麼吃。”就跟小朋友似的,一個勁兒拿蝦尾在盤子裡擺花兒還樂此不疲。

江梔言說:“你也沒怎麼吃……”

林翀說:“我吃了,隻是吃的不多,不餓。”

江梔言說:“我也隻吃了幾顆,上次吃小龍蝦拌麵,晚上就有點拉肚子……我是怕腸胃對龍蝦過敏。”

“過敏?那你今天還吃?”

“你這麼細心給我剝龍蝦殼,我舍不得不吃……”

林翀聽到這話,臉上陰轉晴,但很快抓住了問題的重點,又晴轉陰,“既然可能過敏,你就應該早點和周海順說,大不了換一家吃啊。”

“也有可能不是對蝦過敏,那天也有吃彆的東西啊……”

兩個人爭來爭去也沒把過敏的事情爭出個所以然,後來也不知是誰起的頭,話題也是天南地北不知跑了多遠。不知不覺聊了幾個小時,直到餐廳的人出來提醒他們要打烊了,他們才回到包間裡。

可是第二天,林翀發現,江梔言好像真的對龍蝦腸胃過敏了。因為大課間的時候,她鬼鬼祟祟地從抽屜裡拿出什麼東西,飛速拽進手裡,生怕他看見了似的,然後從後門跑出去。

儘管每次她都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可林翀還是看見了。從她握緊的手裡露出來的一點白色的,一看就是衛生紙。

他想著是江梔言拉肚子跑廁所,她臉皮薄,不好意思讓他發現,他能理解,也就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接下來的幾天,江梔言課間去廁所的頻率漸漸降低,但林翀還是覺得很不放心,覺得她這次犯病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太長?

直到某天,江梔言剛站起來,正在寫作業的林翀突然從書包裡拿出兩盒藥放到她桌上。江梔言有點懵,拿起來看了一眼,消炎藥和腸炎寧片。

林翀剛好寫完一道題,點了最後的句號,抬頭對她說:“你先吃藥試試,我平時胃疼肚子疼就會吃這個。不行的話就找大白請假去醫院看病。”

江梔言拿著這兩盒藥,不知是感動還是彆的什麼,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可能感動隻是一時的,江梔言把這兩盒藥放進抽屜裡,那天晚自習老師發了一套物理卷子,卷子很難,林翀做了很久才做完,江梔言估計是做的太費腦筋沒心思想其他,把吃藥這件事忘的一乾二淨。直到那天晚自習快要結束,她仍然一心埋頭寫題,都沒打開那兩個藥盒子。

林翀盯著她因為做題而緊鎖的眉頭,正要提醒她吃藥,生病了不吃藥,搞不好會拖出大毛病。桌兜裡的手機突然密密麻麻地震動起來。

打電話過來的是他的父親,林致遠。

林翀心情複雜。

班主任最喜歡在晚自習快要結束的時候進班抽查,他想起之前被收手機的事,於是拿出手機,放進口袋裡,起身從後門出去了。

這個時間廁所沒有其他人,林翀靠在一個隔間的門板上,林致遠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

“小澈最近恢複得不錯,我已經聯係了北京的一家醫院的精神科。過兩天,馮阿姨就會帶小澈和保姆來北京。家裡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所有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有沒有問題,現在也隻是通知他一聲而已。

“我沒問題。”林翀說。

“嗯,那就這麼定。”林致遠說。

“那您呢?”林翀問。

“我最近正好在北京出差。”

林翀笑了聲,“挺好的,一家三口。”

手機裡的對話陷入了空白,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不知是根本沒話可聊,或者隻是在等待對方先開口。僵持了幾秒,學校晚自習下課鈴的聲音才打破了沉默。

林致遠的語氣很生硬:“還有事嗎?”

林翀想說我沒事了,但您是不是把什麼事兒給忘了?

林致遠等了會兒,沒得到回複,沒了耐心,“那我掛了。”

話音剛落,來不及動作,林翀那邊已經先掛了。

林致遠是個生意人,常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察言觀色一流。可即便他在商場八麵玲瓏,卻和自己的親兒子之間有一道難以打破的壁壘。他能感覺到林翀此刻藏在圓融背後的尖銳,但身為父親,他卻無能為力,父親的尊嚴也讓他不願放下身段再多說好話,每次都隻能不了了之。

林翀掛了電話,沒有立刻出去,靠在牆邊,閉了閉眼。

忘了就忘了吧。

幾年沒有收到他的生日祝福,沒有家人陪伴過生日,他也正常長大到十七歲。

他推開隔間的木門,廁所外的天色漆黑得像要吃人。這時,廁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翀哥翀哥!”鄭剛急匆匆跑到廁所,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好了不好了!”

“怎麼了?”

“江梔言剛才寫物理卷子,突然說肚子疼,現在疼得倒在桌上起不來了……”

怎麼會?

林翀衝出去,“她在哪?”

“還在教室!”

他又急又懊悔,腳步飛快地轉彎往教室的方向,剛才因為接電話忘了提醒她吃藥,早知道他就該早點提醒她!早知道那天就不該去吃龍蝦!早知道就……

他麵帶急色推開門,教室裡一片漆黑,一點聲音都沒有。江梔言突然從門後跑出來,安靜的夜色裡,她眉目溫柔地笑著,伸手碰了碰他的臉,一點白色的奶油從她的指尖沾到他的右臉上。

“翀哥,生日快樂。”

在她溫暖的笑容背後,砰砰兩聲響,教室的燈亮了,照亮了噴出去的滿天飛舞的彩帶,周海順和喬安一人拿著一個彩帶炮,一左一右地站在講台旁。擠在前麵幾排的同學們好像是為了保持安靜憋得太久,在開門的瞬間終於釋放出歡呼聲“翀——哥——生——日——快——樂啊啊啊啊啊!”

彩色的紙屑在燈光下慢慢飄落,落在他因為錯愕而略顯空白的臉上,江梔言伸手摘掉落在自己眉毛上的紙屑,又幫怔愣在原地的林翀拍掉肩膀上的金粉,林翀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江梔言:“翀哥?”

他仍是緊張,壓著上湧的情緒,彆過臉去,過了一會兒,才看著她,向她確認,“你…肚子不疼了嗎?”

江梔言說:“不疼啊。”

她說不疼,他鬆了一口氣,轉眼又有更多的情緒湧上來,讓他眼睛發澀。

“怎麼了?”江梔言問。

“沒什麼……”

見他神情還有些凝固,耳邊全是教室裡各種吵鬨的聲音,江梔言以為他剛才沒聽清,向他靠近,搖搖頭,放大聲音,一字一句地說,“我說,我肚子不疼。其實是他們編個理由騙你過來的。”

她搖擺著腦袋,幾縷碎發掃過他的鼻尖,他呼吸屏住,手心裡還有剛才冒出的汗,眼前她的笑容恍惚,他的心怦怦地跳,他伸手擦掉臉上的奶油,反手抹在江梔言臉上。一陣溫熱的呼吸掃過,在她耳旁,親了下。

親她的那一下很快,蜻蜓點水般輕淺,因為背對著大家,從其他人的角度,看起來就是他湊在江梔言耳邊說了句話。

可江梔言整個人呆在原地,從耳朵一直紅到脖子的衣領裡麵。

林翀的嘴唇上還有一點白色奶油,是剛才親她蹭上的,他抿唇舔進嘴裡,看著她,笑了,喉結滾動,“蛋糕不錯。”

江梔言要瘋了,不知是誰竟然提前打開了教室的多媒體,播放的音樂和節奏放肆地衝進耳朵,踩在她心裡好像要炸開了似的。

林翀又說:“不過下次再騙我,能不能換個理由?”

彆拿她當理由,他是真的會擔心。

江梔言說:“你不會真信了吧?”

林翀想說你前幾天天天跑廁所今天還不吃藥,我怎麼敢不信?可現在承認豈不是很沒麵子,於是很傲慢地說:“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相信這種小兒科伎倆?”

江梔言“哦”了一聲,捂住耳朵,對講台上放音樂的周海順用唇語說了句“聲音小點。”然後轉過來對林翀說,“走,帶你許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