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梔夏未晚 佑心 6807 字 2個月前

江梔言一愣,她和林翀看起來很熟嗎?於是解釋道:“不是,我們隻是普通同學。”

她往林翀的方向遞眼神,擔心自己說得不標準,對方沒不懂。

林翀卻低頭在研究菜譜上的飲料,然後側頭和身邊的服務員點單,好像完全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還好對方隻是隨便問了一句,江梔言說的也沒她自己想得那麼糟糕,反正能聽懂。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到底是年齡相差不大,相處起來沒有太多拘束,江梔言很快就知道了雖然教授是德國人,但他的四個助理來自四個不同國家,印度,美國,日本和韓國。

飯桌上大家都用英文交流。但因為來自不同國家,所以說出來的英語都各有特色。

每次上菜,江梔言來不及動筷,忙著給他們介紹菜的名字和特色。

林翀反而沒什麼話,江梔言好幾次想讓他說,結果發現他不是垂頭吃他的烤乳鴿,就是嘴裡剛好喝了一口排骨蓮藕湯。

慷慨地把說話的機會都留給了江梔言。

“這道菜叫魚糕,裡麵包含了魚肉,豬肉和雞蛋。是我們本地很有名的一道特色菜。”江梔言用英文說:“每逢過年,我的外婆都會做魚糕。很好吃的,你們嘗嘗?”

江梔言起初對自己口語很沒信心,不太放得開,但很快她自己就忘了這回事。

因為幾個異國的小哥哥的目光誠懇又充滿探究,她說完之後,他們在誇菜好吃的同時,還不忘誇她英文說得好。

江梔言也沒想到,自己糟糕的口語竟然也有被外國人表揚的一天。

尤其是兩個來自亞洲的助理小哥說:“你的英語說得非常好了,比我們剛出國的時候說得好多了。”

江梔言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小聲對林翀說:“他們是在安慰鼓勵我麼?”

林翀把手裡撕掉皮的一塊山藥放在碟子裡,拿紙巾擦手說:“人可真閒,沒事兒到處安慰人。”

江梔言:……

他笑了笑,收起開玩笑的語氣,突然正兒八經地說,“你需要安慰麼?”

說著,他將那小碟子推到她麵前。

“世界那麼大,地球上那麼多國家,哪裡沒有方言?大家真正溝通的時候,看中的是你說話的內容,那是你的裡子。語音語調隻是你的麵子。既然有了裡子,還怕以後沒有麵子?”

江梔言怔住了,不僅因為他突然這麼正經讓她不習慣的同時讓她受到鼓勵,還因為自己眼前的這堆成小山似的碗碟。

她剛才介紹菜品的時候,林翀居然把盤子裡的菜,每一道菜,都用公筷夾了一筷子放在她的盤子裡。

今天的菜,除了烤乳鴿是每人一例之外,其餘的菜簡直就像餐桌上的藝術品,擺盤精致講究,但分量不算多。

而這一桌都是年輕人,大家說說笑笑,吃起來風卷殘雲,等江梔言和他們聊完時,桌上有兩份最搶手的菜已經空盤。

江梔言拿起筷子,看著小山似的菜,感到意外,還有點開心。

她輕聲說,“謝了。”

江梔言以前覺得,從小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孩子,大多更關注自我,表妹趙嘉就是如此。

而林翀這種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當成寶的人,更不必說。

可他不是。

林翀漫不經心地笑了下,“不客氣。”

林翀不再說什麼,而是用英語問一個小哥:“你們今天還有時間嗎?這附近有幾個好玩兒的地方……”

他主動接過了話頭,江梔言埋頭吃飯,自覺退出話題。聽著他們說了一會兒,又覺得幸好她先說完。如果是林翀先說,有他珠玉在前,估計她今天隻會自愧不如到不敢開口了。

一頓飯吃完已經接近下午一點,教授的日程很緊,今晚還要坐車去隔壁市。一行人送客到東站,已經下午四點。

他們目送教授和學生進了高鐵的檢票口,校長和領導們才上了校車。

所有人都仿佛鬆了一口氣。

尤其是何老師,雷厲風行一整天,全天拎在頭頂上的一口氣,就在轉身麵對自己兩個學生的時候垮了個沒形,“教授走了,今天辛苦你們了……”

林翀勾了勾唇角,“老師也辛苦。”

何老師擺了擺手,“小case了,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比起從前的工作,這算輕鬆的了。”

江梔言問:“老師在轉行之前還做過其他工作?”

“嗯,剛畢業那陣子,還去過全國頂級的翻譯公司實習過。”

三人往校車的方向走去,江梔言好奇地問:“那後來為什麼轉行了?”

聽何老師的語氣,對之前的工作應該是滿意的。

“因為我想回來了。”何老師語氣平靜地說,“我覺得這裡很好。三線城市,宜居之地。”

說完,她突然問江梔言:“你覺得呢?”

小城沿江一帶青山雲煙,水波月影的風景獨美,是著名的旅遊城市,確實是宜居之地。

可是江梔言說:“我覺得在哪裡不重要。”

“是嗎?那什麼最重要?”

“誰在這裡,最重要。”

何老師聽完,恍惚了一瞬,很快又恢複成了得體成熟的大人模樣,用一種過來人的目光笑著說現在小朋友懂得真多啊……

說完,便上了校車。

江梔言還不知道何老師的話是什麼意思,她正準備抬腿上車,林翀卻在她身後拉了她胳膊一把。

何老師在第一排的空位坐下了才發現他倆沒跟上,她往前探身問:“怎麼了?你們怎麼不上車?”

江梔言同樣茫然地看著林翀,以及他正拉住她胳膊的手。

“何老師,”林翀說,“晚自習之前回學校就行了吧?”

“誒?你們要去哪?”

林翀二話不說,拉住江梔言的手腕就跑。

等何老師反應過來,林翀已經帶著江梔言跑到街邊,隻剩兩個飛揚著遠去的背影了。

“我們要去哪兒?”

“時間還早,吃完飯再回。”

江梔言說:“不會遲到嗎?”

“遲到就遲到,怕了啊?”

……

他們一路奔跑,江梔言右手一路被他抓著手腕,她向後縮了下手,林翀立刻鬆手放開了她。

他向前方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一指,“就那兒,紅綠燈,快!”

說完,少年像一陣風似的朝路口飛奔過去。

“追紅綠燈?”江梔言剛歇了一口氣,又拔腿跟上,無語地看著他的飛揚的發頂,“你幾歲啊?”

“八歲。”

“不可能。三歲……不能再多!”

他的笑聲從前方傳來。林翀跑得那樣快,江梔言跟著他的方向。身邊是車水馬龍的長街,街景變成晃動的流光幻影,風聲從耳邊迅疾地呼嘯而過,鼓脹的耳膜仿佛充斥著血液奔跑的嗡鳴。

“三……二……”

“一!”

倒計時的最後一秒,兩人衝過了斑馬線,江梔言差點兒沒刹住,林翀伸手攔了她一把,她直直撞過去,林翀反手便扶住她站穩。

江梔言大口大口地劇烈喘息,她的心跳的好快,好像要從嘴裡跳出來似的。他們在蝴蝶蘭包圍的安全島上,身邊不斷有汽車紛紛飛馳而過的引擎聲,可她還是無比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她搭在林翀胳膊上的那隻手掌心,傳來灼熱密集的震顫,或是他的心跳,或是他笑起來時鼓動的脈搏,還是汽車壓過路麵時引起全身密密麻麻的戰栗,全部混淆在一起,在她耳邊吵得不行。

林翀確實在笑,他微微仰起頭,喉結銳利突出,燦若星辰的眼睛裡溢出的笑意仿佛染著星光。

江梔言卻不懂他在笑什麼。

她甩開他的手臂,沒好氣地說,“彆笑了,好像個二百五!”

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兩個二百五在安全島傻笑了一陣,林翀走在前麵給她帶路,“這邊有條商業街,夜市可熱鬨了。”

天幕氤氳成墨藍,商鋪抖落著五彩斑斕的迷人燈光引得路人紛紛回眸,小城裡年輕男女在充滿煙火氣的夜市中穿行。

江梔言口渴,要買喝的。

燒烤小攤鐵架上的小黃魚滋滋冒油,麻辣燙鮮紅的湯底上咕嘟咕嘟地沸騰著白氣,霓虹燈牌下的水果冰激淩小推車前排了長龍。

他們找了一會兒,來到一家叫王桂花涼蝦的小鋪子前,江梔言掏出手機調二維碼。

“我要桂花味,還有紅糖味”

她點了兩杯涼蝦,將桂花味的遞給林翀。

林翀伸手接過,塑料杯子上有一層冰霧,化成一手的小水珠。

他插了吸管喝了一口,口感冰涼爽滑,說了聲,“嘖,得勁兒。”

江梔言問:“得勁兒是什麼?”

“就是舒服的意思。”

“哦,你老家的方言啊?”

他們在街邊慢慢地走,沒有什麼目的地漫步,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兒玩滑板車從江梔言身邊飛過去,林翀將她的肩頭往自己身邊帶了下,向她挑眉輕笑,“有興趣?要不要我教你幾句?”

“好啊。”江梔言想了想,“在你老家,誇人聰明,怎麼說?”

林翀嘴角一勾,“二缺。”

“哦。”江梔言認真地說,“你很二缺。林翀,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二缺的人。”

林翀一頓,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暈,咳了幾聲,才舉起涼蝦和她碰碰杯,“你也是。”

“謝謝。”

“不客氣。”

琳琅的夜市,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暫時忘掉了函數和電路的煩惱,還有家裡永無止境的爭吵,耳邊滿街的小喇叭吆喝招客的聲音,喧喧嚷嚷,一路上食物的焦香充斥著鼻腔,心裡仿佛被熱氣騰騰的煙火氣填滿了。

和她說著話,林翀整個人有種莫名的滿足感和鬆弛感,心裡的想法在暖黃的街景裡變得模糊不著邊界,就連說話也沒再將就邏輯,變得沒了前言後語。

他就這麼突然地問了一句:“江梔言,我問你件事兒。”

“什麼?”

林翀的語氣還挺認真,“你之前是不是挺討厭我的?”

江梔言愣住,“沒有啊。”

他的目光隨意地看著攤位上的小玩意,聲音變低,“那你為什麼不想和我結搭子?”

他沒有計較的意思,明知這麼直接問也問不出個什麼,可心裡總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街角飄來一陣清幽的香在心裡慢慢漾開,江梔言輕撫了下鼻尖說:“之前數學課,你坑我那次,我也以為你討厭我。”

他眼眸幽靜地看著她,好像想聽聽她到底什麼說法。

隨後,江梔言淺淺笑道,“但是現在我覺得,你應該不討厭我……”

當然沒有討厭你了。

林翀一時間竟不知該怎樣接話,心裡鼓動的嘈雜就像這人聲鼎沸的夜市,讓他聽不清,也道不明。

江梔言環顧四周,好像是在找什麼,然後她就看到了報刊亭旁的花攤。

年輕女孩的手裡提著一個大籃子,籃子裡裝滿了沾了水的梔子花,遠看像鋪著一層落雪的白。

那女孩兒把一捆一捆的梔子花從籃子裡往外撿。鋪滿潔白花朵的籃子裡插著一個紙殼,上麵寫著五塊錢三束。

江梔言小跑過去蹲在小攤前,隨手撿起一束,鼻尖還來不及湊近,就已經香氣拍人。

“好香的梔子花。”江梔言輕輕轉動手裡的花,林翀也站到她身後。

江梔言的媽媽在生她那年,在院子裡種了成片的梔子花。

後來,每逢盛夏,小江梔言一進屋,聞到滿屋的清香,就知道是媽媽把院子裡的梔子花摘下來,插在了家裡茶幾上的小瓶子裡。

沒想到,今年第一次看到梔子花,竟然是在夜市上的不期而遇。

“你喜歡?”林翀問。

“嗯。”

雖然喜歡,隻是這個季節的梔子花經不住細看,花瓣邊緣已有細微枯萎的痕跡。江梔言有點失望地將這束花放回小攤上。

林翀將一切動作表情儘收眼底,忽然輕笑了聲,“惜花之人啊。”

江梔言問,“你笑什麼?”

他故弄玄虛:“不告訴你。”

江梔言心想誰稀罕?她不怎麼高興地站起來,卻見林翀突然轉身向後跑去。

“你要去哪兒?”

“原地等我。”

長街燈火葳蕤,光影在喧囂中停留閃爍,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千千萬萬的人海中。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裡捧著一個白瓷的花盆,裡麵種著一株沒有花朵的枝葉。

江梔言睜大了眼,“這是……”

林翀說,“那邊有家花店,老板說了,梔子花夏天買的人最多,現在過了季節,市場上沒賣的了。”說著,他將花盆捧到她麵前,“幸好還剩這一棵。”

“給我的?”江梔言還有點難以置信,她雙手接過花盆,指尖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交替滑過,花盆冰涼的表麵仍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

“是啊,當然是給你的。”說完,林翀懶散地往欒樹一靠,目光看向彆處。覺得今晚自己不僅理智不在線,智商也有點離家出走。

彆人送女孩兒不是送花兒麼,可這盆梔子,連花骨朵都沒有,他這是給人送了盆兒綠植?

江梔言的目光垂落在花枝上。見她半天沒什麼反應,林翀的目光又慢慢回到她臉上,不確定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

她輕聲說,“喜歡啊。”

微風浮動,幽香入懷,柔和的光線掃過她垂斂的睫毛,月色柔軟似有若無地撩撥,她說喜歡……喜歡什麼啊,這他麼有點上頭了啊……

他咳了一聲,抱著胳膊解釋了句:“沒彆的意思,就不想讓你浪費錢。”

她看了他一眼。

他瞥了一眼花攤上的梔子花,低聲說,“我看這花兒都蔫頭耷腦的,買回去也開不了幾天。還不如買盆活的,拿回家慢慢兒觀賞。”

江梔言被這話逗得一笑,“觀賞?已經晚了,現在不是梔子開花的時候。”

“不晚吧,現在又不冷,隻要給夠陽光和水,也許會有奇跡發生。”

他說這話時語氣閒散,就是隨口一說。可他的目光總是又黑又亮,像夜空一般清爽乾淨,讓人忍不住升起希望,好像他說什麼,就真的會發生一樣。

他說也許有奇跡,她就真的想試一試。

“那好吧。”江梔言把花盆圈在懷裡,垂目盯著稚嫩的綠葉說,“謝謝。”

林翀歪頭痞笑了下,一手揣在兜裡,一手拿起還剩半杯的涼蝦在耳邊晃了晃,“謝什麼?你不是也請我喝糖水了麼?”

時間已經不早,他們準備返程回學校。

這兒隻是一個普通的夜市,對江梔言來說,卻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風景。

教室裡,有寫不完的作業在等她;放學後,一個她不能真正融入的“家”在等她。

這樣想著,她拿起手機,打開相機,舉起來。

俯拍的鏡頭裡有她自己的臉和上半身,身後燈火鈷黃,以及不知情的少年邁步離開的背影。

她猶豫著,看著林翀的背影在鏡頭裡一點一點走遠。就在這時,林翀好像是突然不經意地回頭尋她,一眼看到她在自拍。

哢嚓一聲。

小小的梔子綠葉為前景,晚風和燈火曖昧地融合為背景,化成橘黃色的海。

江梔言微微一笑,林翀還來不及做出表情,一臉冷峻自如,邁著步子往回走一步,他的身影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闖入她的鏡頭裡。

時光便定格在這一刻。

“怎麼,要發朋友圈麼?”林翀問。

“不發啊。”江梔言把手機放兜裡,抱著梔子花和他一起往前走,突然促狹地說,“本來是想發的,可是你突然入鏡,那我就不發了吧。”

“這又是為什麼?”

“我要是發這個到朋友圈,不到明天,你的那些迷妹早炸鍋了吧。是吧校草?”

林翀就像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似的,笑著說,“什麼校草,那都是他們說的,我真沒承認過。”

“你是在和我謙虛嗎?天才少年?”

“哎你彆喊上癮了啊……都說了,江湖虛名。”

江梔言一臉的玄妙不可信,林翀有種拿她沒辦法的無奈,單手托著下巴,苦惱地說,“你如果非要崇拜我,也沒關係。畢竟我這人不僅長得帥,而且還很大度,絕不會和你計較。”

江梔言:“天才就是囂張啊,下周月考,要和我比嗎?”

林翀挑眉,“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小朋友。”

“比嗎?”

“怎麼比?”

江梔言說:“……我沒想好。”

“那就吃飽了再想。”

夜市裡最不缺的就是吃的東西,他們找了一家賣燒烤小黃魚的小攤。江梔言看了眼時間,“我們打包帶走吧,一會兒真要遲到了。”

林翀慢悠悠地說:“放心吧,今晚不是數學晚自習,大白不在,彆的老師管得沒那麼嚴……你是吃麻辣的還是香辣的還是原味的?”

旁邊有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說:“來份兒麻辣的吧,麻辣的最好吃。”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兩人同時頓住。

江梔言嚇得臉整個僵住,“白……白老師……您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