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師作為整個接待小組的中堅力量,完美把控整個接待的流程。江梔言第一次直觀地從何老師身上看到了電視劇裡職場女精英的樣子。
對比之下,她和林翀全程隻需要麵帶微笑,其他的什麼都不用做。在這場接待中,主要起到了裝飾隊伍的作用。
唯一需要她開口的,就是她對教授和他的幾位助理說了一句:歡迎你們來到一中,我和同學們非常期待你們的分享。
而這句話她已經在林翀的幫助下練了很多遍,所以說出來已經不需要過腦子。
任務一拿下。
江梔言在回校的校車上也稍微鬆了口氣。不過做任務就像遊戲裡的打怪升級,真正的挑戰和大boss在後頭,所以此時仍不敢鬆懈。
任務二,教授講座。
回到學校後,她和林翀分開坐在台下,配合台上主持翻譯的何老師。
最後的答疑互動環節,何老師問,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
底下有人躍躍欲試,有人蠢蠢欲動,還有人想舉手又不敢舉手。
這時,林翀舉手了。
江梔言就按事先商量好的,跑過去把話筒遞給他。林翀還假裝和她不熟的樣子,很客氣地對她說了聲,“謝謝。”
帥哥在哪兒都引人注目,他剛站起來,底下坐著的女生們就已經開始忍不住竊竊私語。
林翀的發音很標準,地道的美式英語,等他用全英文炫完一段超長的問題,同學們的目光已經不能用驚訝和羨慕來形容。
江梔言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麵無表情地欣賞他的表演。
“這麼長的問題,換我聽都聽不明白,他居然就全英文說出來了?”
“所以他剛才問的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這麼長的句子,他到底是怎麼說出來的?”
江梔言坐在他旁邊,心想隻要提前做好準備,多長的句子都可以說出來的……
“林翀的美英太絕了,我第一次覺得美英比英英還要高貴!”
好吧。這一點,雖然不想承認,但林翀的發音確實完美到好像在看美劇,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正當她的腦海裡冒出各種各樣的彈幕時,林翀已經說完,手自然垂下來,睨了她一眼,乾什麼呢你。
江梔言小手一伸,接過了話筒。
可能是林翀準備的問題太充分,所以教授回答的時間比較長,也很深入。後麵說的什麼,江梔言因為走神,錯過了幾個關鍵詞,就沒有跟上。
教授說完,停了一下。
何老師以為教授說完,正準備帶頭鼓掌,教授突然伸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這個舉動,何老師鼓掌的手停在半空中,接待小組全員也愣了一秒。
因為這個舉動,完全是在計劃之外……
按照原計劃,講座到此就該結束。
接下來,接待小組會帶教授團隊去提前預定的酒店休息,然後吃飯。
可偏偏在即將結束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料之外。
沒有人知道教授要做什麼。
克羅默教授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林翀的方向,突然他開口了。
江梔言忍不住仔細聆聽,大概能聽出教授是向林翀反向拋出了一個問題。
台下大部分同學們都有點懵懵的,江梔言也聽得一知半解,不確定現在他們說到了哪個點。
何老師也沒想到教授興致這麼高,本來是來做講座的,卻突然向學生提問。
講座有全程錄像和直播,這短暫的意料之外。何老師心下一緊,但台風依然很穩,於是她用不確定的目光詢問林翀,你要回答嗎?
他要怎麼回答?
江梔言默默為身邊的少年捏了一把汗。
就算林翀是天才,可他畢竟隻是高中生。江梔言那天在看資料時,光專業術語都查了一籮筐。現在要他回答教授的問題,屬實有點超出他們的知識儲備範圍了……
林翀停了幾秒,先向何老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站起來,又拿起了話筒。
林翀麵色很靜。他思考問題時就是如此,沒什麼表情,眸光很淡,好像有一層輕透的水玻璃將他和喧囂的世界隔離開。
不一會兒,林翀開始回答。
他的眼睛裡好像浮起一抹微光,整個人仍是鬆散地站著,卻會讓人感到充滿希望。
江梔言沉默地聽。他語速比剛才更快,是嘴巴在追隨頭腦風暴裡閃過的靈感。
說著說著,有個詞彙從他腦海中快速穿了過去……
他眉頭微蹙,滾到了嘴邊的單詞是……
林翀右手食指在話筒金屬外殼上無意識扣了下,這時,突然感到右手邊有人拿筆輕輕戳了下他的衣擺。
他的視線掃過去,那是一支綠皮的鉛筆。握住這支鉛筆的女生手指纖白,筆杆的一端印著兩個金燦燦的字,2B。
然後這支筆在旁邊的白紙上敲了敲。
她在白紙上,給他寫下了這個單詞。
那天資料上的所有生詞都是江梔言查的,她自然更熟悉。
斷掉的思維鏈條啪嗒一聲重新接上了。
林翀的後半程說得很順,在其他人眼裡,隻是他在某個單詞上卡了幾秒。而這幾秒沒有影響他整場回答的發揮。
等林翀說完,大部分同學們的神情已經走向迷茫,但是最後教授欣賞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掌聲雷動。
混雜在禮堂掌聲裡的還有同學和老師們小聲討論的聲音。
“好厲害!真不愧是大魔王白老師班上的學生。”
“我聽四班學生講,有時候大白老師上課腦子卡機算不出來題,全靠林翀坐在最後一排反向教學……”
“你們知道嗎,他高一的時候代表學校參加省裡的物理競賽,就刷新了青少組的分數記錄,而這個記錄還是他初三的時候自己保持的……”
“我還聽說他以前跳過兩級……後來因為搬家的原因,耽誤了兩年才和我們同級……”
禮堂裡光線充沛明亮,掌聲或讚歎不絕於耳。
江梔言就坐在他身旁,聽著大家你方唱罷我登場,對他曾經或此時的風光如數家珍。
少年天才,像灼目的太陽,確實耀眼,她想,如果換做是她,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幾秒之內想到辦法對教授的提問對答如流。
林翀臉上波瀾不驚,坐下後右手食指壓了壓耳朵。對如此場景,類似的稱讚的場景,熟悉到不需要把哪句話真正聽進耳朵。
但如此熟悉的場景,今天卻又讓他感到有點陌生。
他向右手邊淺淺掃了一眼,像是不經意的一瞥。
江梔言正好看了他一眼,她淺笑了下,半調侃半認真地說,“不錯啊,朋友。”
林翀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你也不錯。”
隻有林翀能體會到當時的情況,這個詞有多關鍵,以及江梔言的這個單詞遞過來的有多及時。
而電光石火的小小風暴,隻有他們知道。
江梔言笑笑沒說話,不再看他,仍在鼓掌。
那掌聲很輕,淹沒在全場萬千掌聲裡聽不太清。
卻像一陣熱風吹到他的胸口,落在那裡微微震蕩。
講座隨著掌聲進入尾聲,活動結束後,禮堂裡都是座位板翻起來的聲音。
四班的同學基本都坐在一起。回去的時候幾個大部隊擠到一起,走到四班的位置時就跟早高峰堵車似的水泄不通。
四班眾人也沒想到,出風頭的是林翀,可是被團團圍住的卻是周海順。
因為外班對林翀這人的評價褒貶不一,但大家難得一致地認為,林翀是眾星捧月的男神,應該高高在上,是隻可遠觀的存在。
於是不知是誰帶頭,想出一招曲線救國,把要男神電話號碼的目標轉移到他身邊最好的朋友周海順身上。
而光棍了十七年的周海順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女生們圍得水泄不通要電話號碼的那一天。
不過要的是林翀的電話號碼。
周海順好不容易從一團人的包圍中衝出來,和林翀一起回教室的路上,仍低著頭在回微信消息。
林翀見他時而嘴角上揚,冷不防問:“樂什麼?”
周海順頭也不抬地說:“和美女聊天兒唄。”
“是你喜歡的人啊?”
“不是啊”
放在平時,他應該會懟一句“不是那你笑得跟吃了蜜似的?”可他今天有點怪怪的,反而怪較真地問了句,“你怎麼知道不是?”
周海順很快反駁道,“我為什麼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肯定會有心動的感覺啊,心動沒動我能不知道?”
說完,周海順繼續埋頭發消息去了。
人和人不同,有的人天生自來熟,和誰都能熱絡地聊上幾句。
周海順低頭按手機說,“剛才一堆妹子對著你犯花癡,我還看到程欣了,她好像又生氣了。”
林翀對周海順這種一邊和一群妹子聊天,還一邊擔心程欣有沒有生氣的做法特彆佩服,於是真心實意地罵了句:“狗賊。”
講座在上午,結束之後,他們還要回教室上最後一節課。
江梔言回教室比其他人晚了一步,講座結束時,她去後台還話筒,被何老師拉住聊了會兒天。
林翀見她一路小跑著從後門鑽進了教室,手臂上掛著早上他的那件薄外套,回到座位時人還有點微微喘息。
“差點兒把你衣服忘在禮堂了。”江梔言說,“剛回去找了下。”
教室裡很安靜,空氣也靜,江梔言在他身邊坐下時動作輕巧,卻好似有一小陣清風,惹得他多看了她幾眼。
一件衣服而已,用得著這麼上心麼?
江梔言沒察覺到不同,隻是見他此刻沒有看書,便輕聲對他說:“剛才在禮堂,何老師問你和我中午有沒有空。”
她突然傾身說話,周身氣息隨之靠近,林翀呼吸一屏,問,“怎麼了?”
“中午學校領導們要和教授一起吃飯。他們的意思,是想要學生代表一起去。”
學生代表原定是在講座結束之後就回教室上課,等教授走的時候再一起去送客。但是因為林翀上午在講座的表現太突出,教授會後還提起過他好幾次。
學校領導一開心,心想著要不中午還是把這倆孩子捎上一起吧,於是就交給何老師安排。
林翀哦了一聲,問,“去哪兒吃啊?”
校長這麼摳,不會是教師食堂吧……
江梔言說:“好像是國貿酒店。”
“那肯定有時間啊。”
江梔言笑了笑,“那我和何老師發個消息。”
上完課後,何老師已經在教室外等著了。
他們和其他老師一起坐校車去酒店。何老師定的大包間裡有兩張圓桌。教授和領導們先入座,何老師朝等在一旁的林翀和江梔言遞了個眼神:“你們去那邊,小朋友們坐一桌。”
被當作小朋友的除了江梔言和林翀之外,還有教授帶過來的四個學生助理,都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
江梔言和林翀自動抱團坐在一塊兒,江梔言悄悄對林翀說:“居然叫我們小朋友。何老師也才二十幾歲,怎麼不過來坐小朋友這桌……”
江梔言以為自己很小聲了,沒想到這話居然被何老師聽到了,何老師一回頭,點了江梔言一眼:“彆急啊小朋友,以後有的是機會。”
坐在另一桌的教授和領導們都笑了。
飯局主打一個氛圍融洽,教授是學術派,何老師擔心平時一心科研的教授和幾個教育局的領導坐在一起有些不自在,才有意借這群小朋友鬆快氛圍。說完,把桌上的菜譜交給領導點菜。
領導翻了兩下菜譜,和身邊的人小聲討論,神色嚴謹地跟開會似的,結果卻是把菜譜轉頭遞到另一桌,“來,交給小朋友們點菜。”
領導桌又是一陣笑聲。
林翀把菜譜接過去,他們桌上原本有一本菜譜,江梔言便把桌上這本遞給幾個學生助理,自己和林翀湊著看一本。
林翀問:“你想吃什麼?”
江梔言說:“不知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
江梔言:“那點貴的。”
“好。”
林翀無聲笑了下,翻了一頁菜譜,江梔言看著圖片上油到發亮的紅皮鴨子,“要不點這個北京烤鴨吧……”
林翀微蹙眉心說,“這家烤鴨做的不正宗,鴨肉太肥,醬料也很鹹……”
於是江梔言又指著兩個看起來不怎麼肥的圖說,“這個呢?”
林翀愣了愣,“你喜歡會飛的肉?”
怎麼點的不是鴨,就是鵪鶉,還有乳鴿……
江梔言說:“不會飛的也行。”
林翀問:“什麼不會飛?”
江梔言認真想了下:“豬。”
江梔言說完,兩個人都有點想笑。
這是什麼弱智兒童的對話……
林翀記了兩個菜,菜譜又往後翻了幾頁,到了川菜,江梔言盯著麻辣兔頭的圖片,雙眼亮了:“你說教授會吃辣嗎?”
林翀想象了一下教授和一桌子西裝革履的領導啃兔頭滿嘴辣椒油的場景,“你有毒吧……”
兩個人又忍不住想笑。
桌上的幾個助理學生年齡相差不大,他們正擠在一起看菜譜,雖然隻能看懂圖片,但仍然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聽到這邊兩人湊在一起忍俊不禁。
大家點完菜後,彼此聊了幾句,有個醬色皮膚的助理突然用英語問江梔言:“你們關係真好,經常在一起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