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藝術樓，喬安將她領到二樓，指著兩間教室門介紹說：“這邊的是美術室，美術社團用的。那邊是音樂室，裡麵平時堆著樂器，音樂社團用的。現在就剩這兩個社團還在納新，你看看選哪個？”

江梔言一邊從窗戶往教室裡看，心想其實她不挑，選哪個都可以。她考慮的是其他的事情。

喬安對她說，市一中的社團活動不多，大家花費在社團的心思也不多。但等到明年，高三的所有活動都要取消，所以得趁著高二，抓緊時間擁抱一下業餘愛好。

喬安是個大咧咧的女孩，一頭短發利落，像個假小子，說話做事直爽公平，身為班長，同學們大大小小的事兒都愛找她。

江梔言猶豫了下，“班長，你知道林翀……他在哪個社團嗎？”

喬安愣了愣，臉上浮出一抹微妙。心說一般有女生找她打聽林翀的社團，那就是想和林翀報一個社團，這樣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因為林翀的存在，音樂社團這兩年人氣爆棚，社長不得不狠心把納新門檻一提再提，這才導致這個爆火的社團到現在還沒招滿人……

喬安說，“他是在音樂社團，不過……”

江梔言當機立斷：“那我報美術吧。”

喬安又愣住了，頭一回見這種回答，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決心弄得有些莫名，但還是把手裡的表格給她：“行吧，那你填一下這個申請表。”

“謝謝。”

“哦，還有。”喬安將第一張表格下麵的另一張抽出來，“還有這個，學校的宿舍申請。你看看要不要填？”

*

市一中既有住校生也有走讀生。江梔言住在舅舅家，離學校不遠，但她仍然從喬安手裡接過這張表說，“謝謝，我先回去和家長商量一下。”

江梔言回家的時候快十點半，舅媽正在廚房裡煮麵。

舅舅在沙發看電視，一見她進屋，便高興地說：“今天我接到白老師電話，之前帶給你做的那幾張卷子，分數都出來了。”

江梔言彎腰把鞋放好，有點緊張地問舅舅：“怎麼樣？”

“白老師說你英語沒有做聽力，算不了總分，但總體上還不錯。其他幾科跟奧賽班的進度，也絕對沒問題。”

和江梔言原本估計的差不多，她放了心，說了聲“謝謝舅舅。”隨後聽到房間門打開的聲音。

這房子不大，她站在玄關，一眼能看到所有的房間門。

出來的是舅舅的女兒趙嘉，和江梔言同歲，隻比她小幾個月。

舅媽在廚房關了火端了一鍋麵出來，就聽到趙嘉坐在小方桌前小聲嘟囔著喊餓。舅媽一邊給她盛麵一邊罵：“你爸苦兮兮上班搞到現在才到屋，他還沒吃上一口熱乎的。你在學校教室裡輕輕鬆鬆坐了一天，哪兒就餓死你了？”

趙嘉翻著白眼和她媽抬杠了幾句，江梔言默默背著書包正要回房間，舅舅才喊她：“梔言不吃點兒？”

江梔言見小方桌上隻有三副碗筷，舅媽和表妹已經開始吃上了，她說自己不餓，便回了屋。

老房子的隔音不好，房門緊閉，舅舅一家人在客廳吃麵講話的聲音還是能飛進耳朵。

舅媽左一句“不聽話”右一句“白眼狼”聽不清是在罵誰，江梔言坐在書桌前，盯著那張住宿申請單，努力地封閉五感，試圖把飛到耳邊的話隔絕在外。

淩晨兩點，江梔言準時睜開眼，黑暗中的天花板映入眼中。

自從媽媽去世之後，江梔言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生物鐘。無論晚上幾點睡，一到淩晨2點她就會準時醒來。

醒來的時候明明很困倦，可腦子裡卻奇怪的睡意全無，無比清醒。

在真正的暗夜席卷之前，她從床上爬起來，擰開台燈，伸手摸到張住宿申請單。

喬安說，學校宿舍晚上11點就會熄燈斷電。江梔言就知道這住宿她是沒法申請了。

她把宿舍申請扔進垃圾桶裡，從書包裡拿出手機看時間，看到微信上跳出一個99+的消息氣泡，於是想起下午喬安和她說過，會拉她進4班的班級群。

班級群裡的消息停留在幾小時前，日常歡欣鑼鼓，她掃了一眼就點了返回，突然發現頁麵上還有一個好友申請。

她有點意外。

好友申請是幾個小時前就發過來的，通過班級群添加，不知是哪個同學，她隨手點了同意。

江梔言手背墊著下巴，無聊地點著手機。

這人昵稱很簡單，兩個字母，lc

Lc是什麼？

縮寫吧。

Lucy?還是Lucas?

江梔言又好奇地點開頭像。是隻狗狗的頭像，不知是隻柴犬還是柯基，三角形的耳朵，烏黑發亮的眼，乖巧中透著機敏。

還挺萌。

突然手機裡進了一條消息，lc發過來的。

Lc:？

江梔言愣了愣，不可思議地盯著這條消息，班上居然還有人和她一樣，半夜2點不睡覺。

江梔言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錯覺，雖然對方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很彆致……

江梔言回：？？

Lc：你沒睡？

江梔言：你也沒睡……

Lc：……

對方正在輸入，然後lc發過來一張照片。

江梔言還沒點開，隱約看出對方發來的是張寫滿答案的試卷。難道這人2點不睡就是為了做卷子嗎？

原來是個熬夜苦讀寫卷子的學霸啊。

江梔言發了三個大拇指，很想再發個中老年表情包問問對方是哪個同學，方便她備注。

Lc回複:托您的福。

什麼叫拖她的福？江梔言一頭霧水，點開試卷一看……誒？這卷子居然是今天的英語作業。

她腦子裡的某根神經突然一跳。

Lc，林翀？不會吧……

江梔言的大腦瞬間清醒得好像突然喝了瓶風油精。

是了，今天江梔言在他卷子上用紅筆畫了線，所以他這是又拿了張新的，重新寫了一遍。

然後還拍照給她看……難怪說托她的福。

江梔言：……對不起

卷子林翀很早就寫完了，他剛剛躺在床頭追美劇，一不小心追到半夜，突然看到江梔言的同意好友申請，好奇心作祟，這女孩兒半夜兩點了怎麼還玩手機啊？

夜生活很豐富麼。

他單手懶懶地撐著頭，一手拿著手機回消息。屏幕的亮光漾在眸中，似月色般清明。

Lc：對不起什麼？

江梔言：對不起讓您熬夜寫卷子啊。

Lc：你不是故意的麼。

江梔言又是一僵。

故意雞蛋裡挑骨頭的刻薄指點，故意在他第二天要交的作業卷子上亂畫。

你看，我這麼不禮貌，明天，就不要和我組搭子了吧。

都是她故意為之。

可是，竟然被他看穿了。

他什麼時候看穿的？江梔言有點不知說什麼好，隻感覺這人怎麼可以這麼聰明，而且是真的不太好糊弄。

對話框僵在這裡，江梔言有種接下來無論說什麼都會被人戳穿的尷尬。

這時林翀又發來一條。

是一首歌的鏈接分享。

《Down in the Valley》(the head and the heart)

江梔言：？

Lc：磨耳朵。

Lc：不客氣。

這是一個搭子分內的事兒。

英語口語和聽力不分家，聽力輸入是口語輸出的保障，所以在練習口語之前，可以多聽英文素材，俗稱，磨耳朵。

江梔言從書包裡掏耳機，插進手機後，順手回了一個謝謝的表情包。

晚風和吉他的前奏款款入耳。這曲子氣質特彆，像在迷霧的穀底，有人獨自徘徊，尋找陽光和水。

江梔言聽著歌，腦海中躍入同桌偶然間眉眼微挑的神情。月光和耳機裡的民謠，晚風像隻炙熱的手，吹過來摸了摸她的臉。

寄人籬下，為了避免麻煩，她習慣收緊觸角，也不是個喜歡主動惹事的人。

她發了一個表情，“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

真誠的，也是試探的，隻是這一次沒有回音。

月亮在往雲裡躲，小城在夜色下影影綽綽，朦朧得讓人覺得以後的日子晴雨難測。

過了一分鐘，屏幕亮起來。

對方甩了一句：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