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傳說(1 / 1)

“道長今歲的佩囊多了好幾種呢?”一個帶孩子的婦人在金鬥觀的攤位前挑揀著香包。

元黎站在樹下,聽客人說起去年的事情,不免感到受寵若驚。

“是,今年我們多了幾位居士,自家手製的樣式。”

小倩頗為害羞地頷首,為婦人挑起搭配衣飾的花色。

與婦人熟悉的街坊接踵而至,其中也有在攤子上買過香包的人,招呼著大夥兒一同來瞧瞧。

幾個客人就在攤前閒聊起來。

“這條街上就這麼幾家正經宮觀,認準招子,可彆跑錯廟門。”說話者用手指指八卦幡,儼然將金鬥觀當成此處的百年老字號。

“我上巳踏青時,還想著來看看,可惜道長不在,倒叫一個彆的和尚占了位置。”這是運氣不好埋怨的。

元黎與小倩相視一眼,她倆為了求近,就在自家山腳隨意擺了半日,結果還遇到了女扮男裝的畫皮。

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拿出來講了,元黎仗著自己一張和氣圓臉,露出一個憨笑。

果然客人不再抱怨,反倒替她打算起來,“道長要多來啊,聽說你們道觀在山上,平日香油錢怎麼夠?”

最初帶孩子的婦人選好了香包,道,“坊裡醫館有人說過,金鬥觀的道場香火旺盛得很,用不著瞎操心。”

街坊嘻嘻哈哈,評價起醫館的藥包,“我郎君學過醫理,他說了,這就跟去年一模一樣。”

一客人辯駁,“那是藥方,哪能年年改動的?”

“過節應個景,驅蟲祛濕而已,怎麼就是正經方子了,茶鋪裡還有幾種藥湯飲子呢。”

客人們打著嘴仗,不忘捧一捧攤主,“我就喜歡道觀的佩囊,又新又喜慶!”

元黎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心頭疑惑,忍不住向城南的街坊們問道,“您坊裡醫館的鄺藥師近來如何?”

客人們齊齊搖頭。

前頭批評藥包的人也是納罕,“我還去醫館裡問呢,年年都是鄺藥師領著藥僮配製,近日好像他不在,說是隻能按舊方配了。”

元黎頗覺奇怪。

鄺藥師看起來不像是信口胡謅之人,她不圖他那點子藥材,但商城又開出了新香包,還想著給他留一份。

偏偏鄺藥師幾日都沒聯絡不說,今天來了一個時辰,也不見他的人影。

元黎還想多問兩句,妙覺寺圓真來了。

他仍舊帶著那個缽,此外還多出了一些麻繩鉤索等家夥什。元黎一眼認出來,那是他上回就用過的抓捕動物的工具。

“咦,上次就是這個和尚。”有客人告狀。

圓真有些尷尬,摸摸自己的光頭,元黎笑了笑,“我倆認識,他是個正經和尚。”

將客人勸走,圓真在樹墩旁坐下。

他勞動半天,著實不想再躬身化緣了,遂決定在廟市上擺爛。

元黎給他遞了碗茶。圓真接過,道,“昨夜裡接了個緊急差事,天一亮我就出發了。”

妙覺寺裡的和尚,方丈和知客僧都有了年紀,就他一個青壯,剩餘都是十歲出頭的小弟子。

屬實是一根獨苗。

因此寺內分工十分明確,論經講法,方丈知客僧上,接了其餘的活兒,便是圓真去執行。

圓真算是老手,很少出岔子,連上回的大蟒他也不懼,反正打不過就跑唄。

但此行實在不太妙。

他一句話總結,“府衙請我們前去找狼。”

“府衙?狼?”這是什麼神奇展開。

圓真點頭,“正是,領頭的徐公跟你還認識。”

元黎掩藏住她叫人小徐的事實,低聲問,“那狼成精了?”不怪她多想,實在是小徐處理的事情,真的都十分可疑。

“這倒不是,不過這事本身挺蹊蹺。府衙把地方指定的清清楚楚,去了那地,光看蹤跡,確實有此類動物出沒。”

圓真為求準確,曾熟讀過動物爪印的描述。

狼狗腳印相似,但因狼常年在野外生存,腳掌和趾爪都有區彆。

“我還跟到了一個山洞,可那山洞間隙太小,裡頭不知幾隻狼,聽見人多響動,不肯出來。”

圓真喝完一盞茶,四下張望片刻,沒克製住八卦的欲望。

他輕聲細語道,“我與一胥吏套出的話,這裡頭有人命官司,涉事的人你恐怕也認得。”

“啊?”元黎張了張嘴。

“城南玉塘橋附近,有個醫師還是藥師,姓鄺。”

“啊?!”元黎大驚。

幾天不見,鄺藥師怎麼就去蹲大牢了!

人命關天,事不宜遲,元黎請圓真幫忙把逛廟市的元天霸抓回來,與小倩交代好,離了攤子去尋小徐。

“你們說的那日,我確實遇到過鄺藥師,他說要出城采藥。”

元黎估摸著自己也算是個人證,仔細回想,“就在南城門附近,值守的門尉應當見過我們。一時半會,他也沒法殺人。”

“是,我明白。”小徐點頭,他與鄺毛二人溝通過。

鄺藥師確有人證,他何時從醫館出門,何時抵達毛家村,都有人見過。可是毛大福不同,他長年累月獨居山中,誰也說不準他是否一人謀劃或者與鄺藥師合謀。

更何況鄺藥師信誓旦旦為毛大福作證,勢要與他捆綁在一起。

小徐解釋道,“最重要的是,他倆說出了這種證詞,隻有真的找到那兩頭狼,才能得證清白。”

元黎想了想,“要不我試試?”

小徐帶著人去毛家村山頭的功夫,元黎用紅繩在線上呼叫了阿白。

以防萬一,聽說灰狼不怎麼聽得明白,便隻能求助一個外援。

眾人到山洞口之時,阿白已經趕來,一隻小穿山甲被他用腰帶綁在身後,隨著他的跑動上下擺動。

元黎趕緊把穿山甲解救下來,在洞口的一個石墩上,開啟一瓶新的水果果泥。

元黎懸著一顆心,總覺得這是給爬行類動物的。不一定招所有物種待見。或許觀裡的朋友隻是沒見過好東西,也許人家灰狼反而唾棄彆人的口糧呢?

她剛把鋁箔蓋撕開,隻見阿白和穿山甲眼睛發直,對麵黑黝黝的洞口,霎時浮現出幾顆發著幽藍暗光的小杏仁……

元黎眼疾手快地把蓋子合上,挾口糧發號施令,“事成之後,這桶果泥,大夥兒均分!”

誘導的話語落下,穿山甲並沒有第一時間跳下石墩。

他戀戀不舍看了幾眼鋁罐,又抬頭望了望給他頭頂罩上一層陰影的阿白,長歎一口氣。

狐狸做初一,穿山甲做十五。

灰狼啊,怪隻怪你沒什麼靈智,老朽才不是蓄意詐騙你!

穿山甲仗著滿身甲胄,無所顧忌地跳到灰狼的洞口,對著裡麵發出一些高分貝的聲音。

幽藍色的小杏仁動了動。

灰狼知曉外麵有許多人,生存本能保護著他們,阻止他們外出的步伐。

但另一方麵,巨大的饑餓深入骨髓,就像原野上遇到一些高大馬駒,冒著被踢死的風險,飽餐一頓也是值得。

直到一個泥土般的尖尖動物跑到灰狼藏身的洞口。

灰狼驚訝地發現,這個泥巴團竟然會跟它對話耶!它是土地神嗎?

灰狼問出這句話,泥巴團動物的尖臉上,浮現出一種它看不懂的,莫名又複雜的表情。

穿山甲突然就對騙狼有了一些愧疚。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交流的。

眾人看到的就是,一頭穿山甲把爪子扣在元黎帶來的鋁罐上,嘰嘰咕咕了一會兒。

灰狼回首叫醒了一隻包紮著繃帶的夥伴。

過去了幾日,它身上還殘存著藥粉的氣味,嘴中叼著鄺藥師的小瓶,爪上推出來一包閃閃發光的首飾金器。

兩隻灰狼把東西扔在地上,張開嘴作乞食狀,身後的洞裡浮動幾枚相似的眼睛。

穿山甲滿意地看著地麵,想了想元黎和小徐的囑咐,又嘰裡咕嚕對灰狼說了點什麼。

灰狼此時歪了歪頭,顯然有些不明白。

穿山甲見溝通不暢,順著灰狼尾巴爬上它的背脊。他拉扯著灰狼背部的鬃毛,像騎馬一般,馳策著灰狼朝山下奔去。

徒留受傷的夥伴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

元黎感覺良心遭受拷問,與阿白商量,“要不先分它們一些吧。”

阿白很有堅持,“不行,萬一那頭灰狼回來吃不上怎麼辦!”

他不管後續的事,堅決留在此地,主持分餐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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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還沒有尋到,好在找到了受傷的灰狼和蔡家的財寶。

以防蔡家人不相信,元黎誘哄著灰狼們,登上驢車,運貨般將一小群狼帶回府衙。

毛大福和鄺藥師的證詞給官司掛上幾分離奇色彩,盧太守聽了便坐不住,跑出來圍觀。

因著盧太守的出場,府衙開了正堂,刑獄主事在一旁訊問,堂下鄺毛和蔡氏家人涇渭分明。

胥吏走訪了街坊和村民,主要問題在毛大福,便請來了毛家村的裡正。

裡正乍一上公堂,又得見太守,免不了有些緊張。

他正磕磕巴巴辯道,“毛大福過去是個孝順娃子,近些年雖然不常在村裡,可村民請托他幫忙帶點山貨,他都很是熱心。我看……啊呀!”

灰狼們從驢車上下來,還在嗅空氣裡的氣味,明辨方向。

受傷的灰狼頗為靈性,直接叼過胥吏手中的包袱,跑進最為亮堂的正堂。

把金器包袱扔在場中。

毛家村裡正被它嚇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