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講武德(1 / 1)

麵對一身黑骨,皮肉腐蝕的畫皮鬼真身,與之親近多日的王生翻了翻白眼,幾欲作嘔。

緊急時刻,他到底撐住了沒有暈過去,囁嚅著嘴唇說不出話。

畫皮鬼緊盯著他,露出一個惡意十足的笑容。

“反正這些道士不會放過我。”

畫皮鬼看向準備使花錢劍的小倩,和另一頭翻著袖子,掏出一個不知名白色方塊的元黎,心生警惕。

“過去你總說,跟你夫人沒有感情,我幫幫你,不如一換一。”

畫皮鬼指著陳夫人對王生說,“怎麼樣,這買賣合算吧?郎君啊,趕緊選一個吧。”

王生……王生選不了。

他聽了這話,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漸漸褪去。

畫皮鬼說得沒錯,王生鬼迷心竅之時,確實對新歡說出了停妻另娶之話。

王生麵色雪白地望向陳夫人,他一介書生,又是入贅陳家,想也知道,那都作不得數呀!

更何況他與發妻此前並無嫌隙,成婚相處三年,怎會沒有情誼呢?

可是那畫皮鬼現下踩著他的從弟。

王生家中兄弟本就不多,王七郎是他叔父親子,從小與他一同長大,說是自己親弟弟也不為過。

他怎可眼睜睜瞧著從弟被鬼取命!

王生悔不當初。怪隻怪他豬油蒙了心,不僅背叛發妻,更招來家難。

王生痛苦地抱住頭,呢喃道,“你抓了我去罷!我抵命給你就是!”

畫皮鬼頂著醜陋不堪的鬼身,輕言慢語地搖頭。

過去隻要畫皮鬼裝腔作勢地說上兩句,必讓王生覺得骨頭都輕了,即刻便能將陳夫人拋擲身後。

畫皮鬼精心塗抹的紅唇妝麵,如今掛在他臂膀上,女郎的人麵和畫皮鬼麵皆陰惻惻盯著王生。

“奴家想郎君選呢。”

畫皮鬼出言挑唆,並不是裝慣了女子,勢要與陳夫人一較高下,而是實在沒得選。

他手裡的王七郎,一看就是個外來人。這府裡上上下下,真能靠王七郎挾住的,恐怕隻有王生。

誠然,王生作為一個飽讀詩書又多愁善感之人,他的心必定是個美味好選擇。

但他不傻,今時不同往日,他被女鬼拿劍指著,王生能頂個什麼用?隻有控製陳夫人,他才能找到機會,從重重包圍中脫身。

外邊不是傳言,陳夫人既有謀略,又有賢德,十分體貼郎君幼弟。

畫皮鬼看多了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家,最是重臉麵,哪怕做做樣子,陳夫人也不該無動於衷。

畫皮鬼決定賭一波大的。

眾人聞言,也不駭畫皮鬼的可怖了。一會兒怒視他,一會兒怒視王生。

陳夫人身旁的健婦手握武棍,謹慎道,“夫人,不能聽他的鬼話!須得小心提防!”婢子也道,“他連人都不是,怎會信守諾言?”

仆從們縮小了包圍圈,向著畫皮鬼逼近。

畫皮鬼一把將人質橫擋在身前。

王七郎受製於鬼,感受著背後森冷的氣息,忍不住嚇得尿了褲子,華麗麗的拂塵也跌在地上。

畫皮鬼的利爪紮進王七郎血肉,要挾道,“換不換?”

元黎可惜地看了那柄拂塵兩眼,質問畫皮鬼,“你也不是女身,你跟陳夫人死磕乾嘛?”

“閉嘴你這臭道士!若不是你們壞我好事,我怎會傷他?”

畫皮鬼的邏輯就是如此。

掏心對他而言,隻不過是生存需要,他每日汲汲營營,還隻能苟延殘喘。就像每個人都得吃飯喝水,也不見那些成精的妖怪,去控訴人吃肉食動物?

這王生本就是他的獵物,自己立身不正,還怪得了彆人?要不是今日來了一鬼一道,連累他被人圍攻,他必定連陳府都掀了。

小倩怒目圓睜道,“我跟他換!”

畫皮鬼拖著王七郎,離小倩遠了兩步,更靠近元黎的這一邊,冷哼,“你當我傻?”

他空洞的眼眶逡巡過眾人,眺望陳府的院牆,企圖找到條不那麼麻煩的逃生路線。

元黎出聲打斷了他,“我來。”

王七郎氣喘籲籲地掙紮,“吾乃嶗山弟子!我絕不屈服於你這鬼魅之手!”

陳夫人緊張地圍觀了一會兒,也看明白了金鬥觀二人中,小倩才是那個主要戰力。她不敢打擾,趕緊揮手示意左右,教仆從們多些心眼,見機行事。

畫皮鬼嗤笑一聲,反手將王七郎丟麻袋般扔在地上,朝著元黎的方向疾步掠來。

王七郎顧不得臟汙,在地麵上扭曲爬行。

小倩在回山搖人和全力一拚之間猶豫片刻,從兜內翻出一張燕赤霞的護符。

陳夫人和仆從們被攝住心神。

畫皮鬼使出他的鐵骨利爪,當麵朝著元黎襲來。

元黎腳步輕快地朝著畫皮鬼奔赴過去,並對著小倩使了個眼色。

畫皮鬼擔心她有詐,緊箍住元黎的臂膀,同她繞了半圈,將她擋在身前,抵擋小倩的攻勢。

元黎一瞬間從雙麵夾擊畫皮鬼,變成了同小倩同一邊。

……元黎覺得正中下懷。

要不是這樣,她還得想辦法避開小倩。

感謝畫皮鬼的饋贈!

畫皮鬼伸手抓住元黎,當作擋箭牌。

即便元黎不如陳夫人可號令府中仆從,至少對敵女鬼,能讓對方有所顧忌。

畫皮鬼的腐麵露出一個諷笑,不必細觀他神色,也能察覺到他麵上的奸邪表情。

元黎眨眨眼,“做鬼也應該學點知識,尤其是乾壞事的時候。”

畫皮鬼既怕話中有陷阱,又不想聽她廢話。

他轄製住元黎,縱身跳出包圍圈,幾段躍上陳府牆頭。

元黎手也不慢,她背對小倩,麵朝畫皮鬼,從袖中擼出一個早有準備的太陽能燈。

元黎對著畫皮鬼開燈一照。陳府內光芒大盛,一瞬間猶如白晝。

唉,誰叫她的太陽能燈用不完,自己又是個囤積玩家呢?

畫皮鬼從牆頭跌了下去。

牆外是裡坊的大街,天色已晚,街上沒幾個行人,遠遠地路過一輛馬車,並零星幾個在街頭兜售最後一點餘貨的商販。

畫皮鬼本就烏漆嘛黑,被光照了個猝不及防,沒有人皮遮擋,渾身立即灼燒起來。

像一個墜落的大火球。

不遠處的商販瞥見這奇異的一幕,瞬間發出驚呼。

元黎趴在牆頭,高舉太陽能燈,像個夜間作業的燈光師,滿場追尋著畫皮鬼的方向,力求讓他成為這條街最閃亮的鬼。

燈光所過之處,畫皮鬼燒過的地方,開始冒起青煙,泛出濃重的腥臭味。

他疼痛難耐,滿是血絲的瞳孔凝視元黎片刻,最終在頂著太陽能燈跟元黎拚命,與趁早逃離保住一命之間,選擇了後者。

商販被元黎的大燈晃了眼,倏忽間見大火球朝他直麵襲來,更是嚇得定在原地。

陳府大門打開,呼啦啦奔出的仆從,眼疾手快一推,將商販推倒到街邊。

眾人被燒起的火球逼退,連小倩都無法近前,隻得眼睜睜看著火球繞過街口逃離。

突然間,街口躥出來兩個黑影。

看不分明是誰出手,火球發出砰的一聲,被人活生生砸進陳府大門口的地麵,四周磚石龜裂。

畫皮鬼失去力量蜷縮在地上,可以看出他正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兩個黑影讓出一個身位,把場地讓給燕赤霞發揮。

燕赤霞被兩人甩在後邊,急匆匆趕來,召出飛劍,劍帶符紙,定住了畫皮鬼,讓他趴在地上自生自滅。

小倩見狀,從牆頭接下還在緩慢爬牆的元黎,趕到現場。

元天霸和阿白像兩個門神各自看守一邊,燕赤霞給小倩現場教學。

“這種符得直擊命門,最好就貼在額頭處。一般的鬼貼在心口也成,但我觀他好似沒有心……”

陳夫人帶著家中眾人不敢近前,隔著幾步觀望。

元黎圍著畫皮鬼轉了兩圈,她叉著腰,分外奸邪地笑起來,比方才的畫皮鬼更像個反派。

“厲不厲害?”她對著畫皮鬼大放厥詞,打開太陽能燈繼續為他打光。

“沒想到吧,太陽能,它可以儲存!”

畫皮鬼已經回答不了她。他那副身體被燒去大半,青煙消退後,畫皮鬼的軀乾脆生生的,變成灰簌簌往下掉落。

眾人都看向場中二人。

金鬥觀其他人默默護法,小倩環顧一周,撐起傘為元黎遮擋。

誰叫一山還比一山高,她總感覺仆從們害怕的對象,從畫皮鬼變成了元黎……

畫皮鬼快化成灰燼的時候,王生出聲了,“道長……要不然,送她去廟裡超度吧……”

兢兢業業物理超度的元黎:“?”她頓了頓,望向陳夫人。

陳夫人沒什麼反應,蔑視地看了王生兩眼。

元黎明了,用燈一照王生。

王生與畫皮鬼相處日久,受其影響。渾不知畫皮鬼身份時,還能自我遮掩一二,可王生此時本就害怕,心緒更是紊亂。他眉間的邪氣迸發,隨著靜脈亂竄。

王生跟著頭痛欲裂,地上多了一個人打滾。

翻滾了一會兒,王生筋疲力竭,終於停歇下來。

他本就是個弱書生,經過了一驚一乍的一天,又被元黎“熱心治療”,幾乎被耗掉了三魂七魄。

另一邊的畫皮鬼已然灰飛煙滅,隻剩下火焰灼燒過的痕跡,黑漬烙印在地麵。

灰燼中徒留一張破破爛爛的人皮,與一支描金龍紋毫錐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