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臘月開始，元黎就切實感受到了時下百姓對過節的熱衷，尤其是年節下堆疊的初一到十五，幾乎每一天都有活動，美其名曰，尊重天時，順應自然。

金鬥觀眾人剛進城南門，官民共同營造的節日氛圍，實打實地溢了出來。

百戲班子的舞者在門口踏謠。

舞者們手拉著手跳起連袖舞，計劃從南門開始，邊唱邊跳，一路高歌到市廬去。

元黎圍觀了一會兒。

為首的舞者肢體柔軟，對方跳了段胡璿，頭上的釵繯隨之擺動。

舞者轉過頭嫵媚一笑。

……是個華服靚裝的小郎君。

穿著半臂間色裙，梳著高髻，作女子狀。

倒是陪襯的眾多女郎，對襟胡服，一副男子模樣。

元黎：我還是太落後了。

金鬥觀眾人來此，正好趕上了踏謠出發的時辰。

跟著踏謠的舞隊和擁擠的人流，眨眼就看到了大燈。

各個坊子都有花燈，但最大的還屬西市門樓前的燈樹。

燈樹有百十根枝乾，貼金箔、掛綺羅，其間點燃了數千盞燈。這燈將通明整整三夜，如同一株銀火花樹，相隔兩坊都能看見。

元黎在燈下張望，越近看越明亮，思及兩三天被燈光籠罩的周邊坊眾，屬實是古代光汙染了。

觀了會燈樹，元黎擠出人群，發現元天霸等人逗留在一個儺麵攤前挑挑揀揀。

“這是個惡鬼！真凶，真好看！”元天霸嚷嚷，把麵具遞給小倩。

小倩開心接下。

元天霸繼續挑，給元黎挑了個神麵，給燕赤霞挑了個光禿禿的和尚頭，給阿白挑了一個獸麵，自個兒在兩個不同的豬首間猶豫徘徊。

大管家燕赤霞和攤販討價還價，“買這麼多，便宜點吧。”

小倩和阿白在後頭附和，“便宜點！”

賣儺麵的是個老叟，老叟樂嗬嗬笑道，“便宜便宜，小郎君莫挑了，多出來的豬首，算老朽送你。”

一群道士對老叟道謝，轉去幾個大酒樓門前看篝火。

一路上花燈琳琅滿目。

四周簷下掛滿各色春燈、鯉魚燈、□□燈，還有彆出心裁的元寶和雪花燈。

阿白是頭一回看花燈。

莫說元天霸和燕赤霞，就是小倩和元黎，前世也看過不少燈。阿白長年累月獨居山中，根本沒人告知他人間的燈會，他也看不大明白。

阿白小聲問：“我們能買燈嗎？”

買燈是件艱難差事。

路人的行人，人手一花燈已經不罕見，多的是給孩子買上三四盞的。

早早出門的攤販，此刻全都賣光了，連邊角料也不曾剩下。

一個貨郎見花燈緊俏，趕緊回家把倉庫裡的存貨挑上擔子。這才擔出來，立馬被行人團團圍住。

元夜自然是要買燈的。

元黎拍胸脯許諾他一定買，轉頭就紮進賣燈貨郎的人堆裡。

阿白戴著他的獸麵，小心藏好自己的白發，在人群外墊腳看情況。

她個頭一般，對比健壯的郎君們，她不過到人家的肩膀。仗著身高優勢，元黎很快鑽進人群。

不一會兒，兜著幾個狐狸兔子等擠出來，連發冠被“高人”們擠得鬆鬆垮垮。

元黎把一個白色的狐狸燈遞給阿白，“給你的，花燈！”

阿白看著眼前圓圓臉的女道長，垂眼望著懷裡的燈，心裡毛茸茸的。

也像被油燈燎過一般。

“怎麼沒有豬仔！”

元黎略過阿白去後麵分發戰利品。

元天霸分到一隻兔子，炸呼呼道，“紮花燈的人真沒眼光！”

元黎錘他的頭，“有就拿著！”

阿白跟著鬨哄哄的一群人，提著白狐狸燈，晃晃悠悠走過早春的夜裡。

看完燈，鬨騰大半夜，眾人回山。

金鬥山的路邊原本是普通的風燈，係統更新後出台了節日策劃，把皮膚裝置也跟著升級了。

今天的路燈是各種各樣的。

“豬仔！”元黎瞧見一隻豬頭燈。

元天霸把豬頭燈取出來，暫時帶走，打算來日再還回來。在眾多狐狸人物豬仔中，他們還發現了一隻空白的燈盞。

元天霸問：“這是什麼？”

元黎答：“可能是一些係統吧。”

“係統是什麼？”

元黎想了想，“係統是一種很煩人的貓狸子。”

它性格霸道，連金鬥山的花燈都要占據一席之地。

它反複無常，元黎前幾天還覺得它發【新年快樂】溫情脈脈，現在就被對方的任務兜頭一擊。

【您有新的特殊事件待完成。】

【上元過後，山間的妖怪們都在準備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廟市。快去參加山市集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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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係統提示的地址，元黎從金鬥山向西行七千三百米，繞了八九個彎，來到一個樹蔭環繞的洞口。穿過一段夾道，元黎視覺上越來越窄，但人行走其中，卻沒有任何問題。

不一會兒，她站在了山市的門口。

同來的保鏢阿白嘀嘀咕咕：“真的要進去嗎？”

他說話的瞬間，幾個披鱗帶甲的妖怪與他擦身而過，不是頭頂長角，就是蛇尾多足。

“這裡的妖怪好像都不偽裝？”元黎頗為疑惑。

在外頭，無論胡家還是豬仔，都會裝作普通人。據胡之瓊說，連胡家族地修煉的狐狸們，也會保持凡人的模樣，以防萬一。

但來山市的妖怪，不僅形狀千奇百怪，裝束也是亂七八糟。甚至有妖直接裹了一張皮草在腰上，沒有任何遮掩，大喇喇就來的。

阿白了解甚少，無非是小妖們隻言片語的傳言。

“這裡以前什麼都沒有，後來聽說來了個山神，才有了山市。”

元黎順著線索頭腦風暴，“所以山神管理著這片集市，專門為妖怪而設計，因此不需要偽裝……那我們是怎麼來的？”

阿白也很想問，他們究竟是怎麼來的。

周遭的妖怪從各個方向前來，看起來跟二人完全不一樣。

一個耳朵圓圓的小妖就直接從地麵冒出來，腳步匆匆朝山市而去，一身短打下方還露出一根灰棕環形的尾巴。

元黎決定跟上這隻浣熊。

這裡妖口密集程度，跟上元燈會有得一拚，簡直將方圓數百裡的妖怪一網打儘。浣熊進入山市，很快就找不見身影。

二人隻好隨大流逛集會，看著妖怪們兜售一些奇怪產品。

一個牛首人在販草藥。

看見元黎，他眼睛亮了起來，熱情招攬，“道長，看看我這極北地老山參，吃一個增長數十年修為。”

元黎還沒反應過來，旁邊有好奇的妖問道，“多少山幣？”

山神為了方便大夥兒交易，特地指定了某種貨幣，供他們買賣交換。

“八十，”牛首人燈籠大的眼珠滴溜溜地轉動，對著元黎說，“要是有金，我折價賣！”

牛首人聰明地想，山幣隻能在集會裡使用，要金子不香嗎。山市久不見普通人來，換金子難上加難，但這個道長，即便無一兩金，銅板也得有不少吧？

那妖察覺了他的小心思，發出一聲嗤笑。

牛首人厚著臉皮不去理會，繼續跟元黎兜售，“是真的老山參，年份不少，錯過再等一年！”

“是有些年份，”一位路過的夜叉道人出聲，“我摸摸這山參。”

“誒！”牛首人趕緊攔住，“摸不得摸不得，都是入口的藥材，你摸了可得買。”

山市的攤主可以製定規矩，有些攤販寬鬆，摸摸碰碰也不妨事，但真有人強令著碰了就買，那也無可厚非。

夜叉道人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塊金餅，做試探狀。

牛首人盯著那塊碩大的金子，眼睛都發直了。他歎了口氣，自慚道：“罷了罷了，買點彆的吧。我這還有靈芝草。”

夜叉哈哈一笑。

那老山參便動了動，叉開兩條長長的根須岔子，掀開攤旁的藥簍子，取出幾隻靈芝擺上。

圍觀者哄堂大笑。

除了草藥，山市上不乏兜售長槍靈劍各種武器的，甚至還有一些神秘藥材，譬如南海惡蛟的斷尾，不知是真是假。

總的來說，就像一個不完全的對角巷。

山市規模不小，逛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元黎二人走到集市尾部。

入口處好長一段路，都是個妖臨時搭起的小攤，兜售他們用不著的物品。到中後段，漸漸出現了一些商鋪，幾名妖各有分工，售賣商品提供服務，甚至於還有專門的賬房。

山市的儘頭，是兩家酒肆。

左邊一家支著酒旗風的招子，上麵歪歪扭扭寫著百年陳釀，童叟無欺。右邊一家掛著一塊酒品牌，寫著店家主打的果子酒米酒，不比純釀烈性，但更適合小妖怪的胃口。

一妖大腹便便走到路中央。

他穿著考究，看起來就頗有家資，是個多金的富妖。

不僅如此，他還帶了數名妖仆跟在身後，每個妖都生得健壯富態，一副不愁吃喝的模樣。

多金富妖大手一揮，招呼著街上的眾妖。

“今日人來人往，熱鬨非常，我也認得了不少友人。”

富妖喝得興起，雙頰通紅，靠友人和妖仆攙扶著。

他朝陌生的人和妖喊道，“來一百人，在兩家酒肆飲食喝酒，我都包了！”

兩邊酒肆的掌櫃笑得臉皺成菊花，吩咐小妖擺好桌椅，給即將到來的一百名客人使用。

嗨呀，隻愁店麵太小，容不下這潑天的富貴！

掌櫃積極響應，“小的們，可彆怠慢了！”

一群妖推著元黎和阿白，蜂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