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穀出去的第一件事:回家換衣服。
除開小倩是自己幻化出的黑紗袍,其餘人等全是滿身淤泥,就連東躲西藏的穿山甲都沒能幸免,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洗涮完畢。
至於第二件事,就是把寧采臣送回去。
元黎同租客們詢問了地址,夥同兩個師弟,左豬仔右赤霞,把渾渾噩噩的寧采臣帶下山。
沒花多少時間,就見到了借住在興善寺附近的岑郎君。
岑郎君近日過得甚是焦慮。
友人們雖然都寬慰他,讓他切莫過度緊張。
可岑郎君是個厚道心腸,寧采臣一個活生生的人失蹤了,又是在秋闈這種緊要關頭,他實在放不下心。
連著發愁好幾日,岑郎君打定了主意。
再過兩天,最遲等到解試前三日,要是寧生還不出現,他就去府衙報案。料想胥吏對應試的學子不會按下不表,必定全力奔走尋人。
結果這還有五日,寧采臣便回來了。
隻是狀態看上去不怎麼好——滿臉頹喪,滿目無神。
寧采臣原本就是個白麵書生,此時再見,連血色都沒有了,好像隻剩一張麵皮掛在腦袋上。
又問他這幾日去了何處過得如何,寧采臣張了張口,呐呐說不出話來,叫岑郎君一頭霧水。
元黎看在眼裡,這位同年尋不到人滿腹憂慮,現在人找著了,憂慮是一點兒也沒減少。
岑郎君隻得向金鬥觀道士們求助。
他深深一揖手。
“學生多謝道長們幫忙!不過寧生這是怎麼了,他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大夥兒都是出去借宿複習,獨獨他一個人像是被人販子拐走,賣去礦山做苦活,還不給飯吃的模樣。
元黎編了個半真半假的瞎話。
“他寄居在荒郊野嶺,我們尋了大半日,在一個山穀野寺找到了他。”
寧采臣聽到野寺二字,身體不自覺抖了抖,雙唇也開始發白。
“山裡連吃食都沒有,寧生這幾日恐怕過得不好,魘著也是有的。”
岑郎君聽聞同年過得如此艱難,還可能真的吃不飽,安撫了他好一會兒。
元黎繼續說,“那山穀也不便住人,山裡氣候多變,去的時候下了暴雨,泥濘難行。寧生回來費了好一番功夫。”
被元天霸扛著深一腳淺一腳,顛醒還好說,寧采臣差點就吐了一地。
在客舍溫書的學子們聽見動靜,陸續出來,圍著寧采臣噓寒問暖。
寧采臣的麵色稍微和緩了些。
元黎旁觀著,感慨頗深,都是直麵精靈古怪之事,盧太守和呂小紅就像沒事人一樣。
小徐甚至還很感興趣,時不時來觀裡,研究些市麵上的虛假都市傳說。
人的膽氣或許是練不出來的,寧采臣顯然就是一個。隻願他回歸熟悉的群體,能忘卻前塵專心考學吧。
元黎快速交代完事情經過,就算交接好這個人了,便與諸學子告辭,帶著師弟們離去。
回到觀裡,後院熱熱鬨鬨。
客堂被四個租客住滿,為了不混住區分開,元黎把小倩分配到了後院,就在她屋子的隔壁。
胡珍珍正在給小倩布置房間,胡夫人也來了,一邊幫忙,一邊監工兩個年輕女郎。
不是胡夫人不放心,實在是……
“這床帳子怎麼這般小,”胡珍珍舉著一個矩形的紗簾,翻看幾眼,紗簾很素潔,隻用不同的染色提花。
她大喇喇問道,“是不是買錯了?”
一旁的小倩使勁回顧自己的閨中生活。
奈何時間過去太久,快樂的記憶都斑斑駁駁,更彆提這些細枝末節。
收納箱籠的胡夫人直起腰一看,歎聲道,“這是個門簾。”
胡珍珍專注精進廚藝,對女紅之事一律不管。她乾笑兩聲,忍住羞赧,堅強地去掛門簾。
走到門口,元黎正好回來。
元黎歡歡喜喜走進去,發現自己未來的牌搭子都在。
她斟酌一會兒,還是決定說一聲,“我把寧采臣還回去了,他看起來適應地不錯。”也算是卸下了一個負擔。
小倩笑著點點頭,不對這個人的事情做什麼評價。
有什麼好評價的呢,本就是露水相逢人鬼殊途,又何必多作糾纏?
元黎仔細觀察,發現小倩確實放下了,心情更飛揚了。
金鬥觀觀主大手一揮,對著大廚點菜,“今兒我們再吃頓鍋子吧!”
胡珍珍大方同意,調笑起來,“我還沒見過鬼吃飯呢!”
一個下午的功夫,胡珍珍已經同小倩相熟了,說話很是放飛。
小倩佯裝羞惱道,“說得好像你以前見過鬼似的。”
“嘿,巧了不是,確實是第一回。”
元黎瞧著這兩人耍寶,與胡夫人相視一笑。
“不過,你能吃到味道嗎?”胡珍珍既好奇,又略感擔憂,“我做得很好吃。”很怕鬼吃不著。
小倩給她解惑,“一般是不必吃,吸食香火也行。硬吃的話,多少還是能嘗到點味道。”
胡珍珍拍著胸脯,“你放心,我的鍋子很辣,保準你能吃到。”
高高興興的元黎麵色一僵,認同道,“很辣!”
簡直是番椒白送的辣度。
天氣冷了,火鍋場子從廊下搬進了灶房,道士胡家租客在一塊,擠擠挨挨又吃了頓火鍋。
元黎痛並快樂地吃完,跟隨租客來到客堂。
她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是個經營觀主啊!
租客們抱著對待宿管老師的態度,靜候她發言。
元黎寒暄道,“郎君們這幾日溫習得如何?”
大夥兒本來也沒有其他的答案,都是發自內心地說好。要說有什麼煩惱,無非是離考試日子漸近,或多或少生出焦慮。每天迫切看書之下,睡得時間更少了些。
“白日不會困倦嗎?臨近正試,越該勞逸結合。”元黎勸慰道。
租客們品了品勞逸結合這個詞,覺得十分理性正確。
不過現實刻不容緩,一租客拱手苦笑,“我等都不是天縱奇才,隻求學海無涯,怎敢提張弛有度呢?”
元黎也發現了學子們眼圈上的黑印,有幾分後世高考生的意味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姥姥誘去蘭若寺的是這幾個租客呢。
元黎清了清嗓子,如同在高鐵上賣列車小模型的售貨員,臉上笑眯眯,帶著一種來都來了的表情。
“我有個好東西。”
租客等著看她的法寶。
他們在道觀租住越久,越覺得此處不尋常。
太陽能燈和小托班教室就不說了,山路上的夜燈,胡大廚的辣鍋……無一不是奇工巧物。
隻見眼前的觀主拿出一個小瓶子,瓶身翠綠好似瓊玉,質地頗為貴重。
她把瓶口未知材質的黑色小蓋擰開,諸學子立時聞到一陣清涼的味道。
元黎把風油精遞給租客們,按傳統鼻煙壺的形式,介紹起用法。
“這裡邊是一種祛風清涼的藥劑,覺得困了,可以聞一聞,或者倒幾滴在皮膚上。它能提神醒腦。”
“不過深秋了,彆滴太多,”元黎提醒道,“風一吹,涼颼颼的。”
諸人傳遞著風油精,感受著它的效用,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驚歎,
怎麼樣,讓她發現了驅蚊水的藍海了吧。
果不其然,沒有真正的廢物,隻有放錯的資源!
資源管理大師元黎,像個奸商一樣得意洋洋。
租客們確實如獲至寶。
他們吃過了飯,原有些困倦,滴上幾滴風油精,覺得自己馬上能回去熬一通宵。
毫無疑問,這確實又是道長的寶物,然而他們自己卻有著不小的苦惱。
尤其是年長學子。
他已有妻兒,讀書實屬不易,在家協助著處理賬務,並非一頭紮進書海不諳世事。
這種成色的藥油,再加上這樣好的玉瓶,哪怕分量不多,流通到士子間,賣上百兩銀極為容易。
年長學子端端正正地將風油精還給元黎,叉手道,“學生知曉道長好意,隻不過太過貴重,既負擔不起價錢,亦不能接受這等饋贈。”
他說得在理,旁的租客都點頭。
元黎來之前就想好了說辭。
“此物是金鬥觀的法物,按法物流通,本應隨喜功德。
“不過怕你們多慮,我已經定好了。”
元黎團起自己的圓圓臉,報價道,“作價八文錢!”
可比賣給豬仔的桃木劍高了足足八倍。
大夥兒齊齊搖頭,這比一鬥米還便宜!
元黎感慨完租客的高風亮節,對眾人循循善誘,說道:“古往今來還有讚助士子做狀元的呢,我這兒沒有十兩金百畝田,更沒有兒女可以聘給你們,就拿這個東西做注吧。”
本金不多,權當投資理財了。
學子們頗為動容。
“香火錢還是要給的,每人八文。”
元黎起手,把四個風油精扔給他們,拿出一個陶碗。
她示意大夥兒彆猶豫趕緊付錢,嘴裡念念有詞,“祝諸位蟾宮折桂,魁星點鬥,恭喜發財。”
被強買強賣的學子紛紛解囊。
賣完風油精,元黎優哉遊哉地回去,抓住睡前的空當刷起係統。
雖然係統隻能賣貨,但刷著它就像刷手機,每天還能回味一番電子時代的感覺。
【您的道觀可升級,升級後將刷新係統商城。】
【是否升級:確認,默認選擇。】
【您的道觀正在升級中,當前剩餘時長:三個工作日。】
元黎索然無味……還是老老實實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