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字小托班(1 / 1)

在經曆了西二弄的小範圍強降水過後,後半夜結結實實地下了一場雨。

夜雨把金鬥山掃蕩一遍,眾人都睡了個晚覺。至於究竟睡得好或者不好,就得另看了。

日上三竿。

胡家的二姐胡珍珍在灶前燉雞湯。

她發覺元黎的房間開始出現動靜,便把灶火弄小,準備緩緩起鍋。

在深切滿足了元天霸關於“狐狸就是喜歡吃雞”的疑問後,胡珍珍向他展示了自己的種族天賦——挨個兒把後山的雞都抓起來,數一遍再放歸,留下一隻幸運母雞來燉雞腿。

雞腿有倆,天霸道長已經同意了,一個給阿譽,一個給觀主。

胡珍珍拿出幾個碗。

這時元黎冷不丁從房裡跑出來,飛速朝著山門處奔去。胡珍珍被嚇得蹦了一下,差點把碗撂在地上。

她從灶房伸出頭去看。

外頭不見有人來,觀主出去一趟,回來卻抱了一個巨大的包裹。

那包裹是個四四方方的木箱子,被對方扛起來,堪堪遮住了下巴。雨後地麵濕滑,是以隻能慎之又慎地挪回屋子。

胡珍珍觀察一會,繼續弄她的鍋。

小碎步挪移的元黎接收到係統的提示。

【您有一個包裹待領取!】

【領取地址:金鬥觀山門左側第二棵樹下。

寄件人:綠蜂碧瑩。

現實物流狀態:已送達。】

【您的包裹已簽收!】

元黎打開這個很是牢固的快遞箱。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以至於用上了柴房的撬棍。

箱子上方放了一封短信。

碧瑩和阿青順利到達了江州,向她報平安。對方沒有說路上遇險的事情,隻誇金鬥觀的法物如何如何,令她們平安抵達江州。

此外還附贈了一點土儀。

這是元黎在係統道具之外,頭一回收到這個世界真正的土儀。

對照著信中清單。

阿青自煉的精鐵鋼刀x2,給兩位道長日常配用。

元黎對著三合土的地麵戳了戳,輕輕巧巧出現了幾道刻痕。天哪,這比桃木劍也好用太多了。

江州織錦x3,光鮮亮麗,在太陽光下還會變換顏色,傳說需經繡娘一年時間,才得以織就十數匹。

有點貴重,先壓在箱底吧。

蜜桔x若乾,南方優質物種。看起來像砂糖橘,保存得很好,下次吃剩下籽扔到後山去。

花蜜x若乾,碧瑩說是出自家族祖傳秘方特製。好的,她無比篤定這一事實。

在信的末尾,還有另一種筆跡,顯然是阿青寫的。

她表達了對觀裡養病時日的懷念,尤其是在三清殿蒲團上做早課的時光,身體恢複得格外好,下次再帶小輩來叨擾修習這一課程……

元黎:?

元黎關注點被阿青的著重標注所吸引。

她茫然地檢索道具曆史,對著蒲團的解釋重複看了好幾遍。

【普通蒲團:家具。一種裝飾品,可以放在三清殿內,不願意直接坐在地上的客人可以在此休息。】

多麼平平無奇……

這個休息,難道指的是養傷治病的那種休息嗎?係統會不會太過語焉不詳了一點。

元黎打算去申訴一下。

念隨心動,她再次點進係統頁麵。

好消息:阿譽的任務完成了。

壞消息:係統又開始休息了。

……您休息可以,把任務結算了成嗎,大不了就不申訴嘛。

回應她的是AI的冷漠。

【您的道觀正在升級中,當前剩餘時長:三個工作日。】

【您的特殊事件已完成。結算中……】

【待升級結束後結算。】

元黎把對蒲團的疑惑拋諸腦後,路過忙碌的灶房,來到前院。

前院很熱鬨。

此處有:一隻熟悉的白狐,一個熟悉的胡之瓊,一尾因恢複過快、與昨夜大變樣、導致有點不熟悉的阿譽。還有另一條不熟悉的赤狐,這是阿譽的阿娘。

除了胡之瓊一副人樣子,手裡抄著一方簸箕,氣弱地蹲在殿外。

殿內的供桌前,或坐或躺地待滿了狐狸。

元黎:仿佛進入了貓(狐)咖。

赤狐閉著眼休息,白狐神氣活現。

阿譽在一旁仿佛被白狐的氣勢壓住,縮著尾巴戰戰巍巍。

等一下。

先前元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狐的身上,仔細看卻發現了幾分古怪。

蓬鬆的長毛們覆蓋了地上的蒲團,每一個都油光滑亮的,周身泛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不是,她不過是被火燎了一下,怎麼就燒出了火眼金睛。

裡裡外外這麼些人,誰能來給她解釋一下,她兩隻眼瞧著,裡邊的蒲團在發光好嗎!

係統,係統,你是不是Bug了!

解釋的人瞬間到來。

元天霸拿著笤帚,讓胡之瓊把他掃成一堆的枯葉鏟了,捶著背抱怨。

“昨夜的雨太大了,落葉又積了滿地。”

“這是什麼?”元黎指著發光的蒲團問。

元天霸誇讚起來,“昨日那位藥師的藥真管用啊,今早我就看見阿譽出門了。依我看,再換兩天藥說不準就好了。”

元黎麵無表情地看他,她師弟大約是瞎了。

元天霸原本是站在台階下跟她嘮嗑,上來一看殿內的情形,也摸不著頭腦。

“可能他們都想來上早課?不讀書習字,學點打坐也無妨?”

胡之瓊正好端著一鏟子枯葉回來,這會兒老實巴交問道:“觀裡還能識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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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天霸一口氣應下“金鬥觀識字小托班”增加兩到三名兒童的事,早課卻並沒有馬上開起來。

畢竟預備上學的孩童,一個在養傷,一個在照顧家人,還有一個在山裡伐木。

胡之瓊在受到阿譽養傷和開班教學的衝擊後,當天夜裡號召了全家人集體投票,是否要暫時,或者未來長久地留居金鬥山。

結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胡之瓊還有一個疑問。

胡之瓊不屬於特彆會修煉的妖怪。

比起那種動輒幾百幾千年春秋的大人物,胡之瓊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狐狸。要不是托生狐族,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化人。

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許是受自己的影響,他和妻子的三個孩子,都沒什麼天賦,所求不過把當下過好,稍微活得更久點罷了。

在他們族裡,那些傳說中的狐狸精,或者閉關長修的族人也不是沒有,但確確實實鳳毛麟角,一隻手都數得清。他就有一位姑祖祖祖祖母,自他出生起就在懸崖的狐狸洞裡修行,從未下來過。

儘管資質平凡,胡之瓊還是很向往普通人的生活。

他心裡知道,不僅自己如此,其他種族的妖怪也多是這般想。不然他們的洞府怎麼修得跟人家的園子一樣,吃穿上又向往熟食佳肴綢緞花錦呢?

隻有一個問題。

狐狸多在深山老林避世而居,識字的長老有,真正有學識的不多,對外界的變化也不甚了解。

是以他從山裡搬了出來,來到了一座大城。

像那些供給孩子念書的他人父親一般,胡之瓊覺著,即便自己不學無術,三個孩子能得以長進的話,那也很是值得。

不過他既不是修煉的材料,也不是做人的材料。

用了幾年時間磕磕絆絆,才終於在這座久居不易的城裡,習得一丁點處世法則。還未來得及細細體悟,就已經被發現,用這樣慘烈的對抗給趕了出來。

金鬥觀有一位觀主,他已經見過。聽阿譽說起廟會過往,是一位很和善的女冠。

這誠然是沒問題的,但胡之瓊還是挺糾結。

再和善得像個菩薩,對方也是個人啊,種族差異擺在這裡,對問題的理解上總會出現些許偏差。

還有一位他此前沒聽過的,白毛狐狸。

他能感覺到一點什麼,對方看起來很不好惹,許是位大能。胡之瓊謹慎地計較著,還是先不要打擾得好。

於是就隻剩下一位,剛過百年修為的道長。

能在道觀做在籍道士,一定很有心得吧!

緩了兩天,胡之瓊帶著下山采購的一點茶葉去拜訪元天霸。

元天霸:?

他有過不少收禮物的經驗,都是自家師門給的。無論如何,被走人情是第一次。

元天霸心情複雜,婉拒了胡之瓊的走禮,小心詢問:“胡大哥是有什麼難事嗎?”

胡大哥也很小心。

他沒有直接回複,開始同元天霸寒暄。

“小人聽聞,道長來觀裡清修已有百餘年之久了。”

元天霸擺擺手:“沒有沒有,不過短短數十年。”

胡之瓊又問:“道長為何會在觀裡修行,做一個道士呢?”

元天霸理所當然:“前觀主收留了我,給我吃穿,當然就留下來。”

胡之瓊無言,他還殘存著當人的理想,不死心掙紮著問:“道長化形多年,為何不去城內生活?”

在他看來,元天霸法力高深(比他自己),行事有度,又有在官府登記的玄門道觀作背景,行走天下不是難事。

元天霸奇怪地看他一眼,反問,“我為何要去城內生活?”

“您都已經化作人了?”

元天霸像看西洋景一樣打量著胡之瓊,這個看起來年逾而立的漢子更是不安。

元天霸並不明白對方的狐麵人心,輕鬆道:“因為我師父師姐師弟都是人啊,那我當然也要變成人。

“不過做不做道士倒是無所謂。如果金鬥山上是座寺院,那我當個和尚也不是不行。”

……

元天霸忍痛摸了摸自己的小馬尾,“剃光頭,師弟可以,我也可以!”

他臉上浮現出壯烈犧牲的表情,問道:“不過你到底有什麼事?”

胡之瓊隻好把自己離開家園,做人失敗的經曆向元天霸述說了一番。

元天霸聽完想了想,問道:“胡大哥今年貴庚?”

胡之瓊報了個數字。

元天霸還挺驚奇,看對方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胡之瓊外貌上胡子拉碴不修邊幅,但跟他虯髯的師弟不一樣,對方是一種滄桑的氣質。再加上拖家帶口,兒女繞膝,元天霸總感覺胡之瓊像個長輩。

他脫口而出道:“你還是個小狐嘛。”

看小狐欲言又止,元天霸拍拍對方肩膀,故作高深:“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

小狐的兒女從院子裡跑來,元天霸頗為慈祥地注視著他們。

兩人語無倫次,你一言我一語。

“有個捕快!”

“不是不是,觀主說了是個小吏!”

這些小小狐崽子叫喊:“反正外麵來了個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