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重生,唐宋的身體再次縮水。
五歲的他表情平靜和母親言明要去找伊純微的理由。
母親這次依然選擇相信他。
這次卻查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伊弘和梁繡那對夫妻結婚多年無所出,竟然沒有女兒!!!
那本該已經出生,今年一歲多快兩歲的伊純微此時又在哪裡呢?
母親幫他派人跟蹤那對夫妻,沒多久,就得知他們夫婦要進城務工。
嚴密的監察之下,那對夫婦的行蹤無所遁形。
伊弘梁袖兩夫妻經過同村人介紹,進了一個建築工地,男人做木工,女人煮飯。
乾了四五個月,工地停工了,工資沒發,項目經理不肯給一個明確的發放工資日期,農民工們自然不肯先回鄉等空頭支票,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沒領到錢回家的話,工資基本是討不回來了,有太多前車之鑒了,吃一塹長一智,雙方就這麼僵持著。
工頭遲遲不發工資,推了天又一天,工人們辛辛苦苦將近半年,卻一分錢都拿不到,於是聚眾鬨事、報警、告到勞動局和威脅跳樓也沒能拿回自己的血汗錢。
眼看著一天天過去隻出不進,飯都快吃不起了,可憐的農民工們陸陸續續都回了家鄉。
最後還剩四五個人還在堅持著,其中包括伊純微前世的父母。
伊弘和梁繡依舊住在工地的鐵皮房裡,倆人整天鬼鬼祟祟在街上晃,這對夫妻簡直是絕配,丈夫賭博毫無上進心,妻子尖酸刻薄貪小便宜。
一日,夫妻倆上街,剛好看到溫馨的一家四口在逛街。
光鮮亮麗的衣著打扮,鬆弛有度的閒適姿態,無不在昭示他們家境富裕,生活美滿。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明晃晃的羨慕嫉妒。
憑什麼有人一生下來就吃喝不愁富貴無憂?
而他們幸幸苦苦一輩子隻是掙紮在溫飽線上。
夫妻倆心照不宣,膽從惡邊生,趁大人轉頭買烤紅薯的功夫,他們悄無聲息抱走了嬰兒車內熟睡的小孩。
把小孩偷回工地,他們才發現那是名女嬰,伊弘雖然遺憾不是男孩,但也沒過多失望,總好過一直生不出孩子被人指指點點。
梁繡卻很嫌棄,雖然改革開放了,但是她的思想沒有改革開放,精神層麵還停留在閉關鎖國前,她想要一個兒子,女孩有什麼用?賠錢貨,長大了就要到彆人家去,養了太吃虧。
一時腦熱偷來的小孩,他們不上心照顧,但又怕被人發現,心中不免惶恐,睡覺都夢見警察找上門,但好在一周過去,無事發生,他們計劃再過幾天就趕緊帶著小孩去另外一個城市生活。
這時候已經知道伊純微身世真相的唐宋坐不住了。
原來,她本名叫藺芷情,本該平安順遂過一生,但年幼時被拐走,長大後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
她渴望父母之愛,卻父不慈母不愛,成長環境惡劣,精神和物質雙缺乏,謾罵毒打是家常便飯。
宋華當機立斷報了警,並通知被拐小孩的親生父母。
藺家夫妻自從女兒失蹤後,一直心焦如焚找關係,多方打聽,早晚跑一趟警察局詢問消息。
宋華的一個電話打過來,無異於天降甘霖,枯木逢春。
一夥人追到隔壁城市,在高速公路把拐子夫婦所乘坐的大巴車攔截。
拐子夫妻倆看到警車把大巴團團圍住,簡直要嚇尿了。
他們有膽子偷小孩,卻沒有膽子承擔事跡敗露的後果。
如果村裡人知道他們犯事坐牢,那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他們麵臨的必將是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這以後還這麼做人?
可做都做了,木已成舟,覆水難收。
伊弘麵色慘白,雙腿一軟跪倒在藺家夫妻和警察麵前痛苦求饒。
梁繡緊緊抱著懷裡短短十日就瘦了一大圈的女嬰。
藺芷情還沒滿兩歲,她記得父母,看到父母和哥哥來了就委屈巴巴哭著喊媽媽。
段顏看到女兒這個可憐模樣心都碎了,她想把女兒搶回來,但那毒婦卻抱著哭得抽抽噎噎到女兒後退幾步不肯撒手。
人犯挾持人質想逃跑,可周圍都是警察和圍追堵截的熱心群眾,她根本無路可逃。
梁繡眼神發狠,想著死都要拉一個墊背的,於是雙手掐住小孩脆弱的脖子:“你們不要過來,再靠近一步,我就把她掐死。”
孩子母親淒厲痛呼:“不要——!”
藺儉抬手安撫拐子:“我們不過去,你彆傷害我女兒。”
梁繡年輕時乾慣了農活,力氣大得很,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也沒享過什麼福,在家挑水洗衣做飯都是她來乾,練就了一身蠻力。
她本來隻想嚇唬嚇唬眼前這些人,但因為心裡太過緊張,害怕坐牢,手上的力道一不小心就沒控製住,她粗糙的十指轉瞬間掐斷了女嬰的脖子,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
現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人犯懷中的女嬰不對勁。
梁繡發現自己掐死人後,驚出一身冷汗,她心裡慌張,下意識鬆開了手。
藺儉行動敏捷撲上去接住了女兒,段顏立馬去探女兒的生命體征,沒有呼吸了,她臉色慘白再探。
守在一旁的救護人員一擁而上。
兩個人犯被警方控製,雙雙被手銬反拷住。
醫護人員試圖搶救,但很遺憾,女嬰的脖子被擰斷了,搶救無效。
藺行像頭憤怒的小獅子衝上去哭打梁繡:“壞蛋!我要打死你!你還我妹妹你還我妹妹!”
宋華扭頭看到今年才五歲的兒子站在原地不動,他渾身圍繞著濃鬱到如有實質的悲戚,神情似悲似喜。
這不是一個普通小孩臉上該有的複雜情緒。
唐宋靜靜看著麵前的亂局,眼裡隻裝得下那個小小的身影,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那一刻,他被無邊悲痛淹沒溺斃,耳鳴目眩,外界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堵厚厚的水牆,真真假假傳進耳朵裡,他聽不清楚周遭人在說什麼。
直到醫護工作者再次確認女嬰完全喪失生命體征,對死者家屬宣告腦死亡時,他頭痛欲裂,耳朵裡傳來刺痛耳膜的金屬音,他突然恢複了聽覺。
孩子母親聽聞噩耗,淒厲哀嚎一聲癱倒在地,藺儉悲痛欲絕扶住妻子。
現場的女警一臉不忍幫忙扶起段顏。
藺行跑回來抱住爸爸的腿嚎啕大哭:“爸爸,我要妹妹!你快叫妹妹醒過來。”
藺儉把手放在兒子頭頂,他流著淚對兒子說:“對不起,妹妹醒不過來了。”
高速路上的圍觀群眾大多紅了眼眶,他們惡狠狠唾罵這對喪儘天良的人渣。
唐宋一臉麻木不仁,如同站在世界的儘頭,作為一個時空旅人定定看著這場仿佛與他無關的鬨劇。
命運弄人,似乎是為了懲罰他當初對一顆真心視而不見的蒙昧無知。
他一次次讀檔重來,每一次重生見到伊純微的第一麵就是最後一麵。
每一次他都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太狠了?
重生了四次,活了足足五世,他經曆了青年版,再到成年版,少年版,兒童版,最後是嬰兒版的伊純微。
他一遍遍目睹她結局慘烈,橫遭意外離開人世,一次次承受摯愛死亡帶來的毀滅性打擊。
每一次他都隻能以自殺結束此世的痛苦再去下一世找她。
他隻是想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怎麼就那麼難呢?為什麼他努力這麼多次,連這麼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他不想再以自殺結束痛苦作為自己的終結了。
可能他還是太過貪心了,他不再奢求能和伊純微白頭偕老,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作出所有妥協,許願來生伊純微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
他的願望已經很小很小,隻要她平安健康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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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五歲的唐宋沒有再輕易結束生命,他不敢確定這次死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伊純微。
每一次重生他的身體就縮水一輪,這次他已經已經重生在兒童時期,按照規律,如果再有下次,那他可能就要回到未出生或者剛出生時。
也有可能這次是最後一次機會,沒有下一次了。
就這麼過了很多年,他十年如一日行屍走肉般活著,和第一世一樣,唐宋在沒有伊純微的世界裡獨活了十年,當時隻道是尋常的平凡記憶支撐著他留在此世。
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忘掉伊純微時,某天觸景生情,他腦海裡突然又回憶起伊純微的音容笑貌,而且回憶越演越烈,他因思念成疾得了幻想症。
他感覺自己已經瘋了,時常見到伊純微突然出現在眼前,又瞬間化作泡影消失。
他日日活在美夢成真和夢想破裂的可笑假想中。
“兒子,我幫你約了醫生,明天讓他來跟你聊聊好不好?”悉知內情的母親時常勸他:“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放過你自己吧,人要活在當下,糾結過往隻會越陷越深,徒增傷悲。”
唐宋不是不明白,隻是人無法隨心所欲掌控自己的七情六欲,道理誰都懂,可誰都是思想上的巨人現實中的凡夫俗子。
沒有伊純微的世界,他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一個平靜安寧風和日麗的午後,唐宋告彆父母,安靜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