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裡,另外幾個人本來在打盹,被羅掌櫃的說話聲吵醒,然後一直默默聽著他們的談話,私下小聲蛐蛐,猜測小姑娘跟這人有什麼關係。
他們都認識羅掌櫃,因為大多數時候是他在福滿居的櫃台坐鎮。
聽不清兩個人具體聊了什麼,估計談話不太愉快,羅掌櫃的臉都黑了。
俞菀心裡明白,像錢金岱這種喜歡搞陰謀算計的人,隻要他的目的達到,就會把她踢開。現在說什麼好處都是空談,不可能真的做到。
她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服軟這條後路。
“麻煩羅掌櫃傳個話,如果他誠心合作,那就自己過來找我談。”
羅掌櫃咬牙切齒,“小姑娘,你要看看自己的處境,能不能活著出去還兩說,哪裡來的底氣談要求?”
俞菀揮了揮雙手,“我這雙手就是我的底氣,你們錢老板看上的不就是這個麼?他能拿出多少誠心,我在這裡等著。你們也彆想從我娘和弟弟身上下功夫,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做的那些菜品的配方都是我自己想的,我也沒寫過什麼食譜,全都在我腦子裡。所以想跟我合作,就要聽我的,不然你們肯定白忙活。”
羅掌櫃以為自己三兩句就能把她嚇唬住了,所以出門前根本沒覺得這是一件難辦的差事。
“你!你好狂妄!你就不怕錢老板不管你的死活,直接找縣令大人幫忙解了祝小姐的毒?你就不怕祝小姐救不過來,你落得一個砍頭的下場?”
就差說出那句,不合作就沒活路。
俞菀嘴角勾著嘲諷的笑意,“我好怕呀!那你們還不趕緊救我?萬一我在這大牢裡呆傻了,到時候什麼配方都想不出來了。”
羅掌櫃還想說幾句威逼利誘的話,愣是憋在嗓子眼說出不來。
他一甩長袖,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這一幕看得幾位獄友拍手叫好。
“哈哈哈,笑死人了。平時他仗著自己的身份,鼻孔朝天,誰都瞧不起。今日碰上硬茬了!”
“俞娘子,你小小年紀就有此等魄力,我都有點敬佩你了。”
“咱就是說,福滿居的錢老板都眼饞你的廚藝,那你做出來的菜品得多好吃啊?我想都想不出那個香味。”
俞菀暗自苦笑,其實心裡也虛,之所以選擇硬剛,是不希望來到古代了,還要賣身為彆人做牛馬。
不過,她一沒人脈,二沒背景,從底層爬起來,肯定會有很多困難。
“大家有緣做獄友,等大家出去了,可以去我食肆嘗嘗,我請客。”
幾人爽朗大笑,“好啊好啊!小娘子真不是一般人,就不怕我們去把你店吃空?”
俞菀毫不在意,“我能開這個口,自然就能承擔。如今我遭難,有幸遇到各位,請大家吃飯,隻因有一個不情之請。”
大胡子是幾人當中最聰明的,迅速猜出來了她的目的。
“你是想讓我們給你做人證?”
俞菀坦然承認,“正是!諸位也看見了福滿樓的羅掌櫃來找我的目的,等錢老板來的時候,我會想辦法套他的話,他日在縣令大人麵前,希望各位能做個人證。”
幾人二話不說,爽快答應。
他們平日裡見慣了福滿居的老板、掌櫃和小二的嘴臉,早就自覺站隊她這一邊。
下午快天黑的時候,錢金岱終於捂著口鼻進了大牢。
他特彆喬裝打扮,換了一套樸素的衣服,披著鬥篷,用兜帽遮掩著頭部。
牢頭領著他進來,說了句:“錢老板,您快點啊,縣令大人交代了,不能讓人隨便探視這位小娘子的。”
捂得嚴嚴實實的錢金岱愣了愣,“我都這樣了,你還能認出我?”
牢頭笑得無奈:“我認不出你的樣子,還認不出你那繡著金線的錢袋麼?”
錢金岱聞聽,這才意識到那平日裡閃瞎路人的錢袋露了餡兒,趕緊往衣服裡塞了塞。
俞菀要被他笑死,“錢老板,不至於這樣吧?你是來找我談合作的,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當然,對錢金岱來說確實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
錢金岱左瞄一眼,右掃一眼,清了清嗓子。
“你現在是嫌犯,是毒害縣令千金的嫌疑人,你可知我冒著多大危險來見你,這已經彰顯我錢某人的誠意了吧?痛快一點,今日簽字畫押,我今晚就飛鴿傳書,請我的神醫朋友過來幫忙解毒。”
他拿出一張契約,“小娘子識字嗎?要不我給你講講條款?”
俞菀掃了一眼內容,“識得幾個字,不多,錢老板說給我聽聽吧。”
錢金岱指著紙說:“我對我們的合作還是相當看好的,等你出去了,就不要回鎮子的食肆了,來我的福滿居先乾著,你得先把名氣打響。有了福滿居給你當靠山,你的名氣不出半年一定能傳到京城去。你在福滿居的這段時間,咱們有空可以去挑選地方,後續還要裝修啊,宣傳啊,招小工,怎麼著也要兩三個月。”
他說得唾沫橫飛,仿佛一張巨大的藍圖就在他眼前。
“不對啊,錢老板,”俞菀打斷他的白日做夢,“羅掌櫃來傳話時,明明說得是入股,你隻是投入資金給我開店,怎麼到了你口中,我好像簽了賣身契一樣,被你收入自家的福滿樓了?”
況且那契約上的條款根本就不是什麼入股,而是一張賣身契。
錢金岱擔心她認字,根本就沒讓她好好看,可俞菀眼力好,看得清清楚楚。
錢金岱眼神閃爍,心急簽契約,笑嗬嗬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是看你年紀小,幫你謀劃謀劃。不管怎麼樣,你待在縣城多方便呀。咱倆是合夥人,遇到事情方便見麵聊,而且你那小小的食肆屁大點地方,一天能賺多少銀子啊?我的福滿居地方大,每天去吃飯的客人都夠你食肆半個月的量了。難道你不想多賺錢嗎?”
牢房裡出現短暫的沉默,幾個旁觀者一直假裝睡覺,默默聽著。
聽了就知道,這錢金岱果然沒安好心,口口聲聲說什麼幫忙,其實就是想占儘了便宜。
俞菀何嘗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管最後錢金岱口中合作的酒樓能不能開成,讓她在福滿居待上一段時間,就能把她這段時間吸引的名氣通通納為己用。
說不定還要找幾個人天天圍著她轉,表麵是幫忙,實則為偷藝。
錢金岱見她不說話,繼續畫大餅。
“我聽說你娘年紀大了,弟弟又小,都需要你照顧。你可以把他們都接過來,我到時給你安排幾個幫手,你也不至於一個人忙得團團轉,連家人都照顧不到。俞娘子,錢某從來沒有對人如此大方,你可是第一個。你莫要浪費了我的一片苦心呀。我看你一家日子過得很辛苦,而你又是一個人才,所以才站出來幫你。”
俞菀乖巧道謝,“謝謝錢老板。”
另外幾人偷偷交換眼神,這姑娘不會這麼容易被騙吧?
誰知,俞菀話鋒一轉,“不知錢老板為何看中我的才能,為何覺得跟我合作一定能賺錢呢?”
錢金岱聽到這兩個問題,眼裡釋放兩道精光,隨即解釋道:
“除夕夜那晚,我福滿居三十道菜都敗給你的烤串,可真是讓我慚愧啊。當日……”
“說起除夕夜,”俞菀打斷他的話,“我想起來一個事,這件事讓我終身難忘。”
錢金岱觀察眼前的少女,笑容淡淡,清澈的眸子裡藏著讓人看不透的東西。
他心中不免升起幾分警惕,“哦?什麼事?”
俞菀做回憶狀,似是想起了特彆害怕的畫麵,神色驚恐,
“我那晚差點被狼吃了,太可怕了!”
錢金岱眼神躲閃,“是麼?還有這種事?咱們這邊確實有狼出沒,我也聽說有人見過。”
俞菀盯著他的眼睛,“我本以為是意外,可是那馬夫逃跑之前跟我說了幾句話……”
錢金岱臉色大變,語氣急切:“他說了什麼?”
俞菀笑而不語,眼神很詭異。
錢金岱更心虛了,追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跟我們合作有什麼關係?”
俞菀笑道:“當然有關係,那天馬夫跟我說,讓我冤有頭債有主,死了不要找他報仇。當時我很納悶,我也沒得罪什麼人,怎麼就有人想害死我呢?所以我想,恐怕有人想得到我的食譜,得不到就想殺了我一了百了。我左思右想,那晚我離開縣令府邸之時,錢老板你正好跟我聊過這個事。”
大牢裡落針可聞,俞菀清麗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空間,聽得幾個旁觀者暗暗捏了把汗。
沒想到這俞娘子還有這樣的遭遇,還好她有幸從狼口中逃脫。
周圍都是腐敗的氣息,時不時有老鼠出來覓食,不知道從哪個鼠洞鑽出來,又消失在哪個鼠洞。
錢金岱是隻老狐狸,怎可輕易被套話,眼珠子轉了轉便笑了。
“俞娘子不會以為是我暗中指使吧?我怎麼會做出此等愚蠢之事?我隻是一個做生意的人,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怎會一言不合就殺人呢?這可是犯法的呀!俞娘子誤會了,絕對不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