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樓(1 / 1)

霍寒漪回過神,忙把阿箏拉到自己傘下,並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在沒有發熱。

可她為何會是這幅模樣。

霍寒漪蹙了眉,“怎的如此,可有哪裡傷到了?”話畢還將阿箏的小手握住替她暖著。

阿箏抬目望過去,對方神色急切,關心之情並非作假。她這番可憐裝得也算成功。

“七皇姐莫要擔心。我是看你今日未去學堂,問了徐姑娘她也不知,便想著過來看看。”

雨聲嘈嘈切切,掉在傘麵上宛如擊打聲一般吵人。

可霍寒漪卻將阿箏的這句話聽得分明,她無意識地握緊了傘柄,目光怔怔。

九皇妹是在擔心她,她未曾想過會是這個原因。

心裡有些脹脹的,她說不清是為何。隻是覺得似有一股暖流,順著二人交握的手往心房處彙去。

不容忽視。

霍寒漪輕聲道:“母妃受寒,我便請了假陪她。你可是又受人欺負了?是不是六皇姐……”

阿箏忙搖頭,安了她的心。“非是如此。既端妃娘娘生了病,那七皇姐你快些回去陪娘娘吧。”

“隻是也需仔細自己的身子。”

雨聲漸大,石板路上漸起啪啪嗒嗒的聲音。雨水將二人的鞋麵都帶上了泥濘。

霍寒漪拉住阿箏,“待雨小些時再走。”

哪知對方仍是搖頭,隨後目光裡多了一絲狡黠,拽了拽她的衣袖。

霍寒漪配合地低下頭,隨後耳邊傳來一句令她恍惚的話語。

“我在跟四皇兄學武喔,等我學成了就可以保護七皇姐。”

二人離得極近,霍寒漪還能聞到九皇妹身上微微的汗味,混著雨水的濕潤氣息交織在一起。

她向來討厭下雨。

沉悶的天色,難聞的青草氣息,臟汙的泥濘,包括雨天的人,一切皆是她所不喜的。

可今日,她才發覺她並不討厭這種味道,是因為阿箏嗎?

霍寒漪沉默不語。

“端妃娘娘要緊,我便不打擾七皇姐了。”

阿箏說完便鬆了手,朝她眨眨眼。又倚在小陶子的身上艱難挪動離開。

如此做派一半是做戲,一半也是因為卸了力。

練完體後,她幾乎喪失了所有力氣,撐到來長定宮也不過是因為霍寒漪。

思及此處,阿箏頓住,回頭望了過去。

霍寒漪仍是站在原地。

雨水衝刷著她的傘麵,又順著傘骨如線般流下,掩蓋住了她的表情。

良久後,繁燈小聲喚了主子。

“日後九公主來長定宮無需通報,直接迎去我那裡。”

“是。”

待回到雲光殿時,阿箏已是形同廢人。

幸而小秋早已貼心地備上了熱水。如此之後,阿箏方才感覺活了過來。

練體比她想象中要辛苦許多。

如今的她,渾身無力,抬手都覺得痛。連骨頭都軟了些,仿佛泡了幾天的醋。

今日才是第一天,若是就這樣放棄,阿箏已能想到霍元熠將會如何嘲笑。

不,他不會嘲笑,他隻會麵無表情地說她沒有天份。

阿箏靠在浴桶邊,闔上了眼睛。

她還就想嘗嘗朽木可雕的滋味。

小秋又往裡加了些熱水,頓時就有些騰騰上升的熱氣,模糊了阿箏的麵容。

見公主一臉疲倦,小秋也不出言打擾,隻手上施力,替阿箏放鬆筋骨。

臨近沉睡之際,阿箏忽然想起一事,開了口。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父親從盤州回來後,一行人便受到嘉獎,左之問和房濟世二人得以升遷。”

小秋不知公主為何會突然提到此事,心忽然跳得快了些。莫不是公主查到了什麼?

“後來,你父親陷入牢獄之災前,是否和他二人有過齬齟?”

小秋按捺住內心的激動,細細回想一遍後確定道:“父親待人和善,奴婢鮮少見到他與人爭執。不過父親落獄後,娘親求了太醫院的人,房濟世等人閉門不見,隻有左之問為父親奔走過。”

阿箏陷入沉思。

若是按小秋的說法,那左之問倒有一副好心腸。隻是,治疫明明是宋言青的功勞,結果卻是左之問和房濟世受益。

三位皇子接連慘死在疫病下,論理,太醫院已有了治療的法子,又怎會耽誤救治時間。

其中定有些還沒挖出的真相。

小秋那時年齡偏小,知曉的也很片麵。若想了解具體細節,還得查看當年的卷宗。

隻是,她要如何才能拿到卷宗。也不知她能否出宮,去刑部或者大理寺踩個點。

見阿箏沒再開口,小秋便也歇了想詢問的心思。

公主行事自有規劃,何況此事本就久遠,公主肯為她費心,她已然很感激了。

不該平添公主的壓力。

“公主,水有些涼了。可要奴婢再去添些水?”

阿箏回過神,活動了下四肢,身體終是恢複了力氣。“不必,先用膳吧。”

小秋溫聲道:“膳食一直在灶廚裡熱著,奴婢去端來,公主稍等片刻。”

趁著阿箏穿衣的功夫,小秋便布好了膳,細心地連靠背軟墊都一起備好了。

阿箏坐在軟塌上,想起一件事,“周公公帶來的宮人便由你和小陶子安排做事吧,我的寢臥無需他們進來收拾。”

“已是安排好了。除了順其和順福外,還有個小太監之前是尚寶監的。周公公賜名叫順然。三位宮女則是尚服局的,此前未在其他宮殿做事,也未賜名。”

阿箏頭也不抬,“那便叫千依,千爾,千傘吧。”

“是。”

待阿箏用完膳,如一灘死水般在軟塌上時,小秋輕聲道:“小冬的屍身已安葬了,家人並未來認領。”

阿箏頓了頓。

不由得想起那個擔憂母親病情,擔心父親身殘無法養家,擔心弟弟妹妹的姑娘。

“小冬去方寧宮前曾跟奴婢說過:東院的破缸那裡兩尺深處有個包裹,讓奴婢留著,日後或許能作為依仗。”

“如今小冬去了,奴婢便去挖了出來。不知小冬是在何處得到的,這東西奴婢從未見過。”

說著小秋便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來。

阿箏接過打量了一番。

這東西形狀細長且短,有些像竹笛,可阿箏摸了個遍,其上並無能吹響的口子。

瞧著也不像木質的,倒有些像牛角之類的膠質物。

看了半天沒有仍舊思路,阿箏便隨意收了起來,也不知藏書樓能不能找到線索。

今夜的阿箏沾上床就睡著了。

似乎還做了個夢,夢裡上了奈何橋。

有位佳人佇立在橋中,氣質清冷,背影極美,繁盛的彼岸花海如有生命般,依附在佳人身邊。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沒想到,那佳人忽地轉頭冷冷問道:你知道如何練體嗎?

竟是霍元熠的臉!

然後,阿箏便嚇醒了。屬實是有點晦氣的。

外間的光透了進來,室內一片明亮。

阿箏估摸著應是巳時了,不如就此起身去藏書樓看看,下午再去昭和宮練體。

正欲起身時,酸痛襲來。

昨日還是太過用力了,她的四肢仿若被碾碎了般,動一下便疼得難受。

阿箏痛苦皺眉,忍不住哼哼兩聲。若不是小秋幫她按過,她怕是連床都下不來了。

“公主,可是醒了?”小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阿箏氣若遊絲地應了一聲。

小秋端著承盤,推門進來。麵上有些遲疑,隨後鼓起勇氣道:“奴婢知曉公主今日起身必然很是難受,讓小陶子去太醫院尋了些藥草,煮了活血化瘀的穀褐湯。”

“這方子曾在母親醫書裡看過,公主可要試試?”

雖是問了出來,小秋腳下卻未動,顯然還拿不準阿箏是否願意信她的醫術。

小秋那猶豫的樣子,阿箏一眼便知對方在想什麼,隻道:“速速端來,我快不行了。”

聽了這話的小秋眼眸亮了亮,再無遲疑,疾步走了過來。本想拿湯匙服侍,結果卻被阿箏就著碗,咕嘟幾下喝掉。

湯藥下肚,約莫一刻鐘,阿箏感覺到症狀減輕,雖不說完全恢複,但足以讓她能堅持到今日練體。

阿箏歎道:“華佗再世。”

短短四個字,惹得小秋紅了臉。

“你將手中事情放放,隨我去藏書樓。”阿箏正了臉色,“許是能從中找到些你父親案子的線索,至於當年的卷宗……”

“待我再想想如何拿到。”

小秋發怔,半晌後才道:“是。”

有些關於民情大事的記錄會在藏書樓留存,治疫應算一個。她此前也想去尋找線索,隻是苦於沒有機會。

如今公主竟直接允諾帶她去,她已不知該如何道謝了。

藏書樓在宮中偏僻一隅。

阿箏站在樓前,仰望著這足足有八層樓高的建築。

其外形似塔,高聳入雲。若每層都是書冊,實在令人難以估量樓中到底有多少藏書。

若是要尋得她所需的,便不會是一時半會的功夫了。

負責整理打掃藏書樓的叫單塵,是個長相清秀的小太監。

單塵應是得了上麵的吩咐,為她詳細地講解了書冊分類方式,再拿出紙筆加以記錄,才讓阿箏自行進去。

一刻鐘過後,單塵忽然想起:太子也在樓中。

不過此時已然看不到九公主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