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真是冷心(1 / 1)

昭和宮的景致隨了主人,桂殿蘭宮,華貴擺設數不勝數,一眼望去連花草樹木也是價值不菲,令阿箏看花了眼。

她的雲光殿果真是最貧瘠的。

“今日從練體開始。”

霍元熠說完便演示了一遍。動作行雲流水,身姿矯健,拳腿之間皆是力量。

“杵在那裡做什麼?”

阿箏:“?”

這人就演示一遍嗎?那麼快,她都還沒看清。

阿箏沉默片刻,腦海裡細細回想著霍元熠剛剛的動作,開始模仿起來。

手是這樣的嗎,剛剛他是如何起身的?

眾多困惑聚集在一起,阿箏的動作變了形,不像是習武,倒像是中了邪。

這番情景任誰來看都會無言。

遠處的小陶子看得很是緊張,不停地偷看霍元熠的表情,生怕四皇子不耐煩撂挑子。

霍元熠忍了忍,“我再做一遍,若是仍然記不住便回去吧。”

阿箏停了下來,有些微微的沮喪。

她能看出來,霍元熠並非是刻意為難自己,而是真的疑惑。

天資的差彆嗎?

阿箏沉下心來,睜大杏眼注視著霍元熠的動作。

狗屁的天資。

她不信這些,就算她天資差又如何?她偏要強求,一遍不成就兩遍,兩遍不成就無數遍。

今日、明日、後日,她總有時間。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霍元熠那處的座椅上早已空無一人。

阿箏記得很清楚他臨走前的那句話。

白費力氣。

因他這句,阿箏忍著饑餓、忍著疲倦,即使汗水浸透了衣衫,滲入了傷口,也仍是不停歇。

小陶子幾次三番想勸,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隻能討好地請昭和宮的宮人點上燈,為主子爭些光亮。

直到失去最後一點力氣,阿箏癱了下來,四肢發抖。

也不知自己後來練的對是不對。

小陶子都要哭了,忙疾步奔過去。本想背她起來,但卻遭了拒絕。

阿箏倚在對方身上,小聲道了一句。

小陶子聞言怔了怔,咬咬牙扶著主子往那個方向走去。

……

“九皇妹走了?”

菱花閣紋的楠木窗前,霍時月正在與霍元熠對弈,聽宮人來報便問了一句。

對弈的二人相貌極為出眾,如出一轍的神態,仿若九重天上的神仙們。

室內靜謐,混著雨聲,燃著烏木香。

“兄長真是冷心。”霍時月落下一子,淡道:“九皇妹不過初學,你竟也舍得。”

霍元熠正蹙眉思索落子位置,聞言無甚反應,隻一句,“本就無天資,何須自討苦吃。”

霍時月掀眼斜睨。

她這兄長自小便是這樣,旁人隻知他容貌昳麗,卻不知他心硬如鐵。

隻期盼九皇妹能多堅持些,好叫自己也瞧瞧,這個費儘心思的皇妹到底所求為何。

方寧宮同心殿

大皇子霍元禦的貼身宮人修墨,正端著承盤小心走進來。

承盤裡是一碗蓮子薯蕷粥混著些小菜。

“大皇子,用些膳吧。”修墨放下承盤,看向書案前的人。

霍元禦臉色蒼白,卻仍是端坐於桌前,筆下不停,旁側已經堆起一疊紙箋了。

修墨暗歎一聲。

惠妃娘娘令主子每日需寫五篇策論,借此去向大學士求教,博一個好名聲。

可她全然沒想到,主子為此誤了膳食,添上了脾胃不合的病症。

若不是今日九公主的提醒,他怕是都沒發現,主子的病症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他作為貼身宮人,自是要勸主子保重身體,本想喚太醫來看看,卻糟了主子拒絕。

書案前的人像是未曾聽到一般,仍是奮筆疾書。

修墨道:“九公主說,若大皇子不願就醫,也可食補隻是效用緩慢。奴婢問過太醫院,確是可行。”

“主子,用膳吧,奴婢求你了。”

霍元禦停了筆,身形頓住。

……

亥時三刻,禦書房

皇帝坐在龍椅上閉目養神。

農晉正麵無表情地彙報皇子、公主的課業情況。

若有學子看到他這幅表情怕是要震驚:夫子與學堂上慈和的模樣大為不同。

“大皇子生了胃脘病,九公主發現後給了暖水釜和熱餅。”

“永安郡主病愈回了國子監,因座位一事找了九公主,九公主未出言避讓了開。”

“七公主今日因端妃娘娘受寒請了假。”

“門下省侍中金翁的次子金長葉,在國子監設立了投壺賭局。”

“二皇子、九皇子今日將十皇子推入水塘,丁洹路過恰巧救了起來,並罰二皇子、九皇子抄寫策論五十遍。”

皇帝神色未變。

農晉便繼續一板一眼地彙報道:“午間,六公主與永安郡主因九公主受傷一事起了爭執,九公主趁二人不注意溜走了。”

“冉秦近日和工部員外郎多有往來。”

……

皇帝睜了眼,“今日是傳授的書法吧?呈上來。”

農晉早已將紙箋裝訂成冊,聽到這話便抽出遞給姚公公。

姚公公細細翻了一遍,確認未夾藏利器後,方才放在皇帝身前的書案上。

“這是何人所寫?”

皇帝指著其中的一張問道。

農晉抬眼望向那張紙箋,複又低頭恭聲道:“回皇上,是九公主。”

停頓片刻後,農晉作了補充,“乃是國子監裡最差的。”

皇帝聽了這話也無甚反應,隨意翻了翻那些課業,便丟在了一邊。

“如此,可是朕聽聞,你誇她書法結構頗有顏公之風。”

農晉:“……”

夜裡的雨散發著陣陣寒意。

扶著阿箏的小陶子有些酸澀。

公主的身體竟如此輕,說上來還不如雲光殿的那口水缸重。

也許是因為公主太過沉穩,所以時常會令人忘了她的年歲。

六公主欺淩公主的時候,他隻能在窗外看著乾著急。

永安郡主欺淩公主的時候,他想衝進學堂替公主討回公道,可是腳步發重,像是綁上了千斤頂。

四皇子嘲諷公主無天資的時候,他也想大聲反駁:公主是世間最聰慧的。

可是他不能,全因他隻是個奴才。

他多想替公主擋掉那些譏諷嘲弄。是他無用,根本不能保護好公主。

小陶子臉色晦暗。

若是他也能掌權,便能幫上公主了。

阿箏並未注意到身邊人的神色,她現在被疲憊饑餓籠罩。沐浴、美食、被窩在她的腦子裡反反複複地叫囂著。

可是現在並不能直接回雲光殿。

因為,此時正適合向霍寒漪賣慘。攻略需趁熱打鐵,若是錯過這個機會,她一定會後悔。

雖下一個目標也已確定,但她絕不會做出左支右絀的愚蠢舉動。

霍元熠的嘲諷,其實並沒有刺痛阿箏,反而會鞭策著她。

她倒要看看練武有多難。

若是霍元熠覺得天份決定一切,她就要對方看看,她這隻沒有天份的麻雀,是如何超過那些雄鷹的。

“公主,長定宮到了。”

阿箏略微整理了一番,勉強站定衝小陶子道:“你去問問,就說我想求見七公主。”

小陶子應聲,待阿箏站穩後,方才鬆了手朝長定宮守宮門的小太監走去。

阿箏費力地撐著傘。

隻看到那個小太監,似是略帶疑惑地看了過來,小陶子又與他說了些話,小太監才進去稟告。

此時已是戌時了,下著雨的秋夜更要冷些。被汗水浸濕的衣衫,黏在身上,極為難受。

二人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出來。

小陶子也看出來阿箏的不適,擔憂道:“公主,若不然奴婢扶你先回吧,這樣下去容易受寒。”

阿箏搖搖頭,“再等等。”

霍寒漪不是有事耽擱,便是根本不知自己在等,否則應不會如此。

長定宮正殿室內,霍寒漪正在服侍端妃用藥。

繁燈在一旁伺候,餘光裡看到個小太監在門口躊躇,便出去輕聲嗬斥道:“作什麼遮遮掩掩的?”

小太監舔著笑臉,“稟姑娘,九公主在宮門外求見七公主。奴婢想來通報,但七公主在侍疾,也不知……”

“知道了,你且等一等。”

繁燈進了室內,七公主恰巧扶著端妃娘娘睡下。

娘娘和主子難得這樣相處,繁燈有些遲疑:是否要打擾。

可主子近些日子和九公主關係也不錯。

繁燈思索片刻,還是走近了霍寒漪,低聲將九公主在宮門外等候的消息告訴了她。

剛剛看到繁燈出去,霍寒漪本以為是些宮務之類的事情,便未在意。

直到繁燈說是九皇妹在等她。

霍寒漪怔愣片刻,眉間浮上一絲猶豫,但看母妃也已睡下,還是悄然起身出了房門。

端妃的大宮女桐君,見狀接替了七公主的位置,繼續服侍主子。

沒成想,主子並未睡著,睜開了美目問道:“寒漪為何出去?”

“回娘娘,是宮人來報,九公主在宮門外等著。”

桐君替端妃掖了掖被角,柔聲道:“娘娘若不放心,奴婢派人去看看。”

端妃神色倦怠,並未言語。

為主子撐傘的繁燈差些沒追上。

她難得看到主子這般急切,心下也很是詫異,九公主竟如此得主子信賴。

饒是霍寒漪已然加快了速度,趕到宮門前時,仍因眼前的一幕呆愣住。

她的九皇妹很是狼狽,似是沒了力氣般倚在身邊宮人身上,臉色煞白,在寒風中時不時發顫。

見到自己後,卻揚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