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枝娘子，我這有個好東西，送你兩個嘗嘗！”蛋行的方老板一臉神秘，從身後櫃台裡掏出兩個灰不溜秋的蛋來。
欒枝盯著這神似皮蛋的東西傻了眼，旁邊方老板還在嘰裡呱啦地介紹，“這是我弟，他在城南開個小飯館，無意間倒騰出來的東西。這可是個新鮮玩意兒，口感極為獨特，隻是一點，就是顏色不太好看，你可彆被它嚇到了，我和我弟弟一家都吃了月餘了，什麼事兒都沒有，儘可以放心吃!”
欒枝直接上手扒開殼，先觀察了一下，顏色正確！又掰開聞了聞，氣味正確！最後直接上嘴嘗了嘗，味道正確！
鑒定為皮蛋無疑！
方老板見欒枝直接吃了皮蛋，驚得瞪大了眼，衝她豎了一個大拇指，真勇士！
覺得找到了知己，方老板最後以兩文錢一個的友情價，將這框皮蛋批給了欒枝。
欒枝立刻喜滋滋地將皮蛋搬回了家，哈哈哈哈，新品餛飩，馬上就要來啦！
“阿姐，你確定這能吃？”棠花看著她阿姐將這黑不溜秋的東西包進餛飩裡，一臉的抗拒。
旁邊三彪走過來聞了聞一地的皮蛋殼，喵嗚一聲，轉身跑了。
哼哼！欒枝笑而不語，沒見識的小孩兒和小貓，等著真香吧！
皮蛋包在餛飩裡特彆顯色，煮完之後能明顯看見裡頭黑乎乎的一塊，棠花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硬著頭皮咬了一口。
嗯！？
這不能言說的臭香臭香味！越嚼怎麼越覺得鮮呢！
吃光了碗裡的半個，棠花給出了評價，“還行，也挺好吃，但我更愛吃鹹蛋黃的！”
欒枝又轉頭看向旁邊吃得歡快的莊雲舒，“莊嬸兒你覺得呢？”
“好吃，我喜歡這個味道，鮮得很！欒枝你那皮蛋在哪兒買的，一會兒我也去買幾個。你是說這皮蛋還能涼拌是吧？”
莊雲舒顯然是皮蛋愛好者，欒枝拿了一小籃給她，又詳細教了她涼拌皮蛋的做法，將人送出門。
這皮蛋不同於鹹蛋黃，一個口感人人愛，一個大家沒見過不說，就是在前世，它的名聲也是毀譽參半。
怎麼將皮蛋餛飩推向市場呢？欒枝細細思索。
送！買就送！
即日起，買一份其他口味的餛飩另外送一個皮蛋餛飩！
如此大力度的推銷活動隻為欒枝攬來了一小部分客戶，除了發展出的這一小批皮蛋死忠粉外，其他人要麼是對皮蛋無感，要麼是接受不能。
所幸銷量有鹹鴨蛋鮮肉餛飩和麻醬餛飩拌麵這兩個頂梁柱撐著，皮蛋餛飩雖然沒賣出去多少，但這次不算很成功的創新倒是讓元寶餛飩鋪火了一把！
現在半個城的人都知道百福橋的元寶餛飩鋪在賣一樣新鮮吃食，有人說味道極鮮美，有人說口感難以下咽，很多人都跟風來嘗，倒是讓欒枝苦笑不得。
像是如今攤子前坐著的兩位，一看就是有錢的員外老爺，兩人點了清湯全家福餛飩和麻醬餛飩拌麵，還特意說了，要嘗嘗皮蛋餛飩。所幸現在剛剛開攤，人不多，兩人吹著小風在那悠哉悠哉地嘗著，吃一個還要議論上兩句，那架勢像是要把每種餛飩連皮帶餡兒都研究一遍。
兩人終於吃完，卻不著急離開，反而招手讓欒枝過去。
“兩位客官，小鋪的餛飩味道可還行？”欒枝微笑臉。
“好！這餛飩好吃！小老板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手藝真是厲害啊！”左邊的胖員外捋捋胡子，滿意地點點頭，“我這裡有筆生意想跟小老板談一談，不知你可有意？”
旁邊陪坐著的中年男人趕緊介紹，“這位是錦雲樓東家隋老爺，我們老爺想跟小娘子你談談這餛飩生意。”
錦雲樓是這泗水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這東家隋老板也是個傳奇，廚子起家，卻一步步把小飯館兒經營成了大酒樓。他平日裡最愛搗鼓些新鮮吃食，在廚藝上精益求精，網羅了天南海北的廚子，是以錦雲樓的菜品質量奇高，這城中上檔次的席麵都是錦雲樓一家承包。
如今欒枝的攤子火起來了，隋老板立刻覺出機會，把目光轉向這裡。剛剛嘗過餛飩，他很是驚異於這餛飩和麵條的脆彈口感，又看這小老板姐妹二人自得其樂經營這個小攤兒，想必直接挖人是行不通了，於是跟欒枝商量要買下她的餛飩配方。
隋老板伸出雙手比劃了一下，一輪出價十兩銀！
欒枝笑笑，搖了搖頭，她這個攤子如今一日能掙得三百文，十兩銀也不過是月餘的事兒。
隋老板雙手反複比劃了一下，二輪出價二十兩銀！
欒枝搖頭。
隋老板撤回一隻手，三輪出價五十兩銀！
欒枝依舊搖頭。
看自家老板被一再拒絕，旁邊的掌櫃尤大誌就要拍桌而起，隋老板拉住他，“小老板，錦雲樓不比你這攤子上隻做一種生意，五十兩已經是我能出的最高價了，再往上這餛飩生意於我就虧本了。若是這個價格你覺得還不合適，那不若我們換種合作方式吧。”
隋老板撫了撫胖肚子，繼續說道，“我每日向你訂購五百隻餛飩，巳時前送至錦雲樓如何？”
欒枝想了想，巳時也就是上午十一點，起早一點應該能趕得及！
“那不知隋老板想要些什麼餡料的餛飩？”欒枝鬆了口，示意這筆生意她做了。
“哈哈，那還要問小老板能做些什麼餡料的了？”隋老板哈哈一笑，將問題拋回給欒枝。
最後兩人寫了條子按了契，約定欒枝每日送三百個鹹蛋黃鮮蝦餛飩、一百個魚肉餛飩和一百個皮蛋餛飩到錦雲樓，貨款每五日一結！
送走隋老板，欒枝轉頭在攤子上掛上了招工告示。
得招人啦，攤子鋪得太大，一個人招不住啦！
————
“阿皎！”
“阿皎！”
“快回來，快跟阿婆回家！”
巷子裡，一對婆孫正上演著她追她逃。
後頭跟著的魏阿婆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來喘兩口氣，單薄的胸脯跟破風箱似地起伏。一雙金蓮小腳讓她平常走路都十分艱難，何況是跟在快成年的小娘子身後疾走。眼見前頭那小娘子要走到小巷儘頭，轉個彎就會不見，魏阿婆滿是溝壑的臉上一片焦急，顧不上休息就要再追上去。腳下卻是一個沒留意，踩中了一個土坑，小身板一歪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魏阿婆眼前一黑，忍著摔疼的手肘，掙紮著要爬起來。這時旁邊伸過來一雙手，叉著腋下把她扶抱了起來。
林皎將阿婆扶到旁邊的石墩子上坐下，捏捏她的胳膊腿兒，看著沒什麼大礙轉身就要走，魏阿婆枯瘦的手一把拽住她，“阿皎，乖阿皎，跟阿婆回去，你阿爺不是有意說那話的，你彆放在心上，跟阿婆回去吧！”
林皎低著頭，回想起剛剛情形。
老頭豎著眼睛，一下把她的飯碗摔出老遠，“吃什麼吃，我費心費力給她找的這麼好的婆家，還請了人來家裡相看，她倒好，一個沒看住就不知道溜哪兒去了，讓我在家裡跟人家乾瞪眼！現在倒是知道回來了，滾！我張家不養閒人，給我滾！”
林皎吸了吸鼻子，想把眼淚逼回去，豆大的淚珠卻不由自主地啪一下摔在地上，氤濕了一片泥地。
魏阿婆看她這樣，心中的苦再也忍不住，抱著她痛哭起來。
她苦命的閨女啊，小兒十五出嫁，到林家當牛做馬十來年，生生被一家人給作踐死了，留下可憐的阿皎在後娘手裡過活。外孫女受那後娘多年磋磨，實在受不住了來投奔她這個外婆，自己卻連碗飯都給不了這孩子。
林皎拍拍阿婆的後背，她不能跟阿婆回去，那個家裡阿婆做不得主，真正做主的人一點都不想收留她。阿婆的日子已經夠苦了，自己不能再給她添麻煩。
“阿婆，其實賀員外家挺好的，與其讓那賊婆娘拿著我的賣身錢逍遙，不若我自己簽了那賣身契，到時不愁吃喝不說，那銀錢還全都是我自己的，到時我也能給阿婆買身新衣裙了。”林皎邊安慰阿婆，邊說出自己的打算。
魏阿婆抬起頭，淚眼婆娑，“阿皎，不能贖賣自身！可千萬不能賣啊！丟了自由身，那就是身家性命握在旁人手裡的下人，被人打死都沒處說理！那高門大戶裡，裹著席子抬出來的可不是少數啊！不能去！咱不能去！”
林皎沉默下來，不去賀員外家，又能去哪兒呢？
魏阿婆拿出帕子擦了把臉，緊拽著外孫女的手。
走！阿婆有辦法，跟阿婆走！
————
小院兒裡，棠花掰了一半黃瓜給眼前乾坐著的大姐姐，見她拘謹地搖了搖頭，忙吆喝著把她身邊圍著的一貓一狗趕走。
大黃！三彪！快走開，彆跟個惡霸似的盯著人家看！
屋內，唐巧珍拉著欒枝的手，一派親熱，“欒枝丫頭，我聽你大兆哥說你那攤子上正在招人是不是？我這有個好人選，你要不要先試試看？”
欒枝看看一臉熱情的大舅媽，又看看旁邊束著手的阿婆，開口問道，“是這位阿婆的孫女嗎？”
唐巧珍正要糾正欒枝的稱呼，旁邊的魏阿婆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是！是我的外孫女！這丫頭命苦，娘前些年去了，後娘要把她賣了，這才來投奔我。”
魏阿婆頓了頓，嘴角笑得勉強，“阿皎是個勤快孩子，她在家呆不住，所幸出來做點工，也不拘得幾個錢，稍微給點兒就行！”
欒枝勾頭一看，院子裡高瘦的女孩進來時還是一副苦瓜臉，現在正興致勃勃地看三彪撲咬大黃的尾巴。
“行！那就明日來上工吧！先試三天工，工錢按一日三文可行？”
“行！行！這樣再好不過了！”魏阿婆激動地合十雙手，要衝欒枝拜拜。
欒枝趕緊撈起她，交代了明日過來的時間，就送婆孫倆出了門。
站在大門前看著婆孫倆走遠，唐巧珍歎了一口氣，“阿魏姐是我小時候的鄰居，那時候我爹忙，經常顧不上我，阿魏姐就把我帶到她家裡去玩兒。後來她嫁了人，我也很多年沒有見過她了，誰想到竟老成這樣。”
“欒枝，真是多謝你了。她今天忽然帶著外孫女上門，老淚縱橫地求到我這裡。我想來想去，還是你的攤子知根知底，就把她們帶來了。”唐巧珍眼神一暗，似乎在憐憫這婆孫倆的境遇，又似乎為麻煩了欒枝感到不好意思。
“沒事兒，舅媽，招誰都是招，要是這阿皎勤快又能乾，我還得謝你給我找了個這麼好的幫工呢！”欒枝衝她笑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