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槐花巷,高嬸子一家已經吃罷早食。西廂房裡高二郎正對著臉盆裡的水整理帽子,將鬢角的亂發塞進帽簷。

掌櫃的說了,要是他這個月不出什麼大差錯,就把他從後灶調到大堂去,去大堂招呼招呼客人,傳傳菜上上酒可比他在後灶當小工體麵多了。那個侯廚子每每仗著自己資曆老,給他的同鄉安排些輕省活計兒,倒是把些什麼臟的臭的都扔給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他可得好好抓住。

整好衣冠,一出門,自家老娘正站在雞圈前給雞喂食,高二郎心裡冷哼一聲,喂得再好,雞下蛋下得再多,也輪不上他吃一口,都得進柱子的嘴裡。大哥在建築隊做工,每日掙得多不假,但自己的工錢不也大半都上繳了嗎!可他娘就是偏疼孫子,眼裡不見他這個小兒子一點兒。

高二郎腳步一轉進了灶房,裡頭他媳婦正刷著碗,他靠過去悄聲說道,“梔娘,等會兒娘要是再去買元寶餛飩,你就跟著一起去,看看人家是咋包的!”

聽到男人的囑咐,梔娘停下手中的活計,一臉為難,“二郎,咱這樣偷學人家的手藝不好吧!”

“嘖!怎麼叫偷學,你多看兩眼,看會了那是你自己的本事,要是你真會了,柱子便不用天天花錢去外頭買了,大哥和娘都得謝你呢。再說,你要是學會了我也與你訂個小推車去叫賣,咱們多個進項,年底我也好與你打個鐲子帶,到時一定給你打個比大嫂陪嫁過來的那個還要粗的!”高二郎眉飛色舞,好像那鐲子已經在眼前。

瞅著太陽已經高掛,高二郎又叮囑了一句務必要去,就急急跑走了。出了門他還在想,梔娘什麼都好,就是性子黏糊糊的,他倆要想過上好日子,還得自己這個一家之主在前頭掌著舵才行。

眼見男人跑了,梔娘在灶房一臉愁色,這可怎麼辦才好!

高嬸子端著雞食盆站在牆後,自然是聽到了這番話,不禁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兒子啊,也怪他爹去的早,無人管束才養就了這一身懶饞的性子,平日裡連自己侄子的醋都要吃,看這給梔娘出的什麼不著調的餿主意!

那餛飩好吃是好吃在餡兒,人家敢賣就肯定有你看不出來的秘技,不然人人都學得會了。光瞅著人家怎麼包餛飩有什麼用,真是個蠢的!好在她給拿主意娶的媳婦是個心思正的,也不知以後能不能校一校自家兒子的性子。

高嬸子歎了口氣,轉身進屋了。

被人惦記著的欒枝此時正在納悶,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沒人買餛飩呢?這都推著小車逛半天了,平日裡的那些老顧客硬是沒有人來!

欒枝又在大槐樹這裡等了半天,沒想到連情報站竟都空了,平日裡在這兒閒聊的人也未見一個。她正翹首盼著,高嬸子從不遠處過來了。

“今日還是小份的鹹蛋黃餛飩?”欒枝知道這個嬸子,她隔兩日就要來買一次餛飩,說是家裡的孫子愛吃。

“對,給我拿八個!”高嬸子回道。

“嬸子,平日裡大家不都愛聚在這兒嗎,今日人都去哪了?”欒枝打聽消息。

“呦!你還不知道呢,今天陸知縣嫁女,結親的是城北的杜家。那杜家可是巨富,聽說光下聘的那日,就足下了四十旦聘禮呢。這不,杜家說今日要在前街擺上一天的流水席,請大家同賀,人都去早早地跑去排隊等著了,接了喜錢好去吃席呢!”

“哦!”欒枝和棠花對視一眼。今天的餛飩,怕是難賣嘍。

“我可不愛湊那個熱鬨,我中午得在家給柱子做飯呢!”高嬸子在旁邊又補充一句。

欒枝笑了一下,又多包了兩個送與高嬸子,“您這麼用心,將來柱子必定能高中,做了大官兒好孝敬您呢!”

高嬸子得了便宜,又聽了兩句欒枝的好話,直樂到心坎兒裡,嘴咧得老大走了。

欒枝把餛飩攤兒一收,今日這買賣看來是做不成了。

走!摟席去!

兩人把先把小推車送回了家,待趕到現場,正巧得見陸小姐被媒婆引著上花轎。

大街上擠得都是人,欒枝好容易在一塊大石頭上站住了腳,艱難地扒著旁邊的牆瓦固定身形。

果然同電視劇裡演的似的,那陸小姐一身紅嫁衣,蓋頭下麵滿頭珠翠,漏了一半叮呤當啷地在外頭。待陸小姐坐進花轎,媒婆念了兩句聽不懂的祝詞,一聲起轎,隊伍立刻吹打著走起來了。

府門處,陸知縣讓至一邊,一抬抬嫁妝箱子流水一樣出了門。

欒枝伸長脖子去瞅,正聽見前麵兩人的對話。

“哎,怎麼不見新郎來接親?”一人問道。

欒枝抬眼望去,好像前頭是沒有人騎馬接親!

“嗨!那杜家三郎年前當街縱馬,誰成想馬受了驚,當場把他掀了下來,腦袋磕到路邊的石頭上,流了一地的血給抬回家的呢。聽說杜家把回春堂的何老大夫請去家裡住了半月,才顯顯保住一條命,現下怕是還起不來床呢!”

“啊!我聽說那杜三郎不是已經大好了嗎?”

“哪能!”那說話之人不禁提高了音量反駁,但立時又反應過來,壓低了聲音,“我表舅母的堂妹的閨女在杜府灶房幫廚,說是每天一罐罐的苦藥熬著呐!這陸小姐嫁過去,怕是去衝喜的呢!”男人撇了撇嘴,一臉惋惜。

欒枝在兩人身後聽得正出神,一塊硬物飛來,正中她的腦門,旁邊人群一陣驚呼,“發喜錢了!快搶啊!”

周圍的人呼啦啦湧上前去,欒枝也跟著伸手去搶,隻是她力氣小擠不進去,隻能在外圈跳腳,最後廢了好一番力氣,也不過搶到三塊方糖。待人群隨送嫁的隊伍走遠,欒枝轉頭一看,棠花正站在她身後,衣擺掀起,裡頭兜了一堆兒糖塊,見她看來,又獻寶似地伸出手,手心是四枚喜錢。

“你怎麼搶這麼多的?”

“掉在地上沒人要,我鑽進去撿的啊!”

“......”

另一邊前街上,杜家的流水席果然夠排場!一整條街上都鋪滿了圓桌,從街頭鋪排到街尾。但來的人也多,依欒枝估計,大半個城的人可能都來了。

她排隊候場的時候就在想,要是這些人全都買她一份餛飩,她就賺大發了。

排了得有兩輪,才輪到欒枝她們,巧的是朱牙人也跟她們一桌,憑著相熟的關係,朱牙人很是照顧她們,要不然欒枝可真搶不過這一桌的人。大家下手都賊快,乾的用手拿,濕的用筷子扒拉,湯的更是直接拿碗倒,欒枝也撒開了膀子使勁兒吃,最後和朱牙人道彆的時候還撐得打了個嗝。

下午的太陽有些大,欒枝和棠花挽著手,沿河堤慢慢走回家,兩人都有些暈飯,腦子迷迷瞪瞪的,腳下走路也發飄。

“嘿嘿!”

“你笑什麼?”欒枝看向旁邊一臉傻樣的棠花。

“我笑吃飽飯,不,吃撐了的感覺真好,全是肉,嘿嘿!連大黃都有肉吃!”棠花晃了晃手裡的一團,那是拿大樹葉子給大黃打包的骨頭。

“是啊,敞開了吃肉的感覺真好!”欒枝也嘿嘿一笑。

————

宋瑜轉過巷子,遠遠就見隔壁那姐妹倆正杵在門口,小的那個手裡拿著什麼,一跳一跳地逗著花姐家的小源,小源倒騰著短腿轉著圈追。大的那個並那隻黑狗在一旁看著,一個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個咧著嘴吐著舌頭。

還未等他走近,倚在門邊的那個大的就衝他伸手,“宋郎君,知縣家的喜糖,吃不吃?”

宋瑜看了一眼,攤開的手掌五指纖細,掌心透著微紅,兩塊油紙包著的糖塊靜靜躺在上麵。他微微頷首,“不了,多謝謝娘子。”

沒把糖散出去,欒枝也不在意。眼見一旁的小胖子被逗急了眼,眼淚都在打轉,她忙去教訓棠花。

這頭宋瑜一進家門,就看見正堂的桌子上放著一小堆糖塊。宋母在旁邊納著鞋底子,看兒子盯著那一堆糖,笑說道,“隔壁棠花送來的,我想著你愛吃糖,就都給你留著呢。”

“......”

上午還剩了不老少的餛飩餡兒,欒枝打了一桶井水,將裝餡兒的小陶盆座了進去,又蓋了蓋子放在東隔間,這裡背蔭,稍陰涼些。

晚上歸家,欒枝重又打了一桶涼井水,想去替換一下。這邊剛挑開簾子,裡麵就咚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從她麵前咻一下躥過去個黑影子。

欒枝嚇了一跳,渾身一激靈,桶裡的水撒了大半,澆得她半個褲腿都濕了。

那黑影躥地極快,又一蹦老高跳到了窗台上,正欲從開了條縫兒的窗欞邊溜走,又似乎聽了欒枝這邊的響動,弓著身子回過來頭來看。

欒枝慌亂中去瞧,那東西黑灰花色,一雙綠眼睛在暗處格外地亮。

原來是一隻大咪,欒枝捂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那花貓喵嗚了一聲,扭頭從縫隙中跑了。

“怎麼了,怎麼了?”棠花聽到響動,一人一狗忙過來瞧。

“沒事,是隻貓而已。”欒枝轉頭去看放肉餡兒的桶,隻見原本壓在桶上的磨刀石被扒拉到了地上,所幸那貓還未能掀開桶蓋,要不這一盆的肉可就廢了!

“那貓真可惡,竟然跑到屋子裡來偷肉吃。大黃,下次它再過來,你一定要看好門,把它趕出去!”棠花在一旁跳腳。

大黃:“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