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魏素梅同顧燕庭對視一眼,前者的手剛撂下碗筷,手指纏在一起,指甲按著指腹摳了摳,亦如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態,百般糾結。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旁邊的時季青。

他的驚訝程度不亞於在場的所有人。

以前隻有顧瑤迦纏著人的份,恨不得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勸說時季青接受這個在小時候就已經定好的娃娃親。

他梗著脖子,拒絕一次又一次,嚴重時時卓成會拿出那根名貴的高爾夫球杆打他,日複一日。

於顧家而言,與時季青的婚約能持續到現在,不過是因為顧瑤迦恰巧就非時季青不可;但對於時家來說,顧家是時家在A市站穩腳跟的墊腳石。

時卓成不能容許自己苦心經營的事業在一朝一夕間消失殆儘,他需要顧家的幫助。

正當他準備開口打破餐桌上死一般的寂靜時,顧瑤迦突然說話,“我的意思是——”

她“嗬嗬”笑了兩聲,“不著急哈哈,不急著這麼快就訂婚,我們兩個都還年輕不是?”

嘴角上揚的弧度正好,不尷不尬的微笑,顧瑤迦微眯著眼,左臂不動聲色抬起,手肘蹭了蹭隔壁始終沒開口的人。

時季青不做設防,來人的手肘蹭到他腰側,布料直接摩擦皮膚,帶來一陣瘙癢。

他用手背將人的手肘推出去,第一次與顧瑤迦站在同一陣營,“顧......瑤迦說的是,不著急。”

顧家一向是聽顧瑤迦的。

顧瑤迦為了追時季青費了不少功夫,整天整日地跟在人身後,像個不知疲憊的小陀螺,從小就將人哄著長大的顧父顧母哪見得自家女兒吃這種苦,於是直接跟時家去商量著把婚事提前。

哪曾想臨到關鍵時候,是顧瑤迦率先提出緩一緩的。

難不成真叫人傷著了?

魏素梅支持女兒的所有決定,清了清嗓,聲音穩重清潤:“既然如此那就先緩緩吧,我們做長輩的自然不能逼他們逼得太緊,還是得以他們的想法為主。”

“是啊,讓他們先處一處。”顧燕庭思及此,不由得想起昨日的一件“小事”。

“不過,我看你家兒子,可是沒把心思放在我家女兒上,反倒對其他人嗬護得緊。”

這略帶陰陽的語氣,讓時卓成心頭一緊。

他確實有聽說時季青最近對一個女生關照得緊,似乎那個女生還有男朋友,所以時卓成沒當回事。

他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格,不至於乾插足人感情的事。

“外麵的不過是野花罷了——”

“野花?看來時兄你還不知道,你家昨晚西郊那套彆墅舉辦了一場小型酒會的事情吧,聽說,是時季青為了——”

“爸!”

顧瑤迦突然大聲打斷他的話,腦子正在暴風輸出——

不能提前把蘇卿卿擺在明麵上來,要合理她的出現,萬一時父提前對他們兩人下手,動點手段把這對小情侶給搞分開了怎麼破?

不能給人家增加難度啊......

她想了想,歪頭衝時季青眨了眨眼,猶豫著開口:“其實,其實這個酒會是季青特意為了我舉辦的,這不是我最近接觸的那個項目有點棘手嘛,他,他就想著多介紹點相關人士讓我認識認識......”

她含笑挽上時季青的手臂,溫婉地不似平常:“你說是吧,季青。”

後兩個字,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搭上男人的手暗中緊了緊,隔著有質感的西裝捏了捏,“嗯?”

時季青點頭,踩著顧瑤迦遞過來的階梯就下了,“是,瑤迦對這個項目很看重,伯父要相信她會認真完成的。”

“......”這下好了,回旋鏢落回了自己身上。

她哪裡知道那個項目怎麼做?

畢竟原主本來就沒打算做,小說裡也隻提及一下,一筆帶過了,連這個項目是哪個方向的都不知道。

她大學學的數字媒體技術,最喜歡的課程是遊戲創作和遊戲策劃,畢業後乾的影視剪輯,沒乾過這種帶項目的活。

一聽到先前給顧瑤迦練手的項目她有認真對待,顧燕庭瞬間就把剛剛那件事拋到九霄雲外了。

“好,這個項目你大膽去做,虧了錢也沒關係,爸支持你。”顧燕庭豪言壯誌。

在場的人緊跟著附和。

顧瑤迦皮笑肉不笑,還搭在時季青上的手發了狠地捏,扯著人離席。

不太清楚這座彆墅的構造,於是拉著人在一樓轉了圈大的,一路擴充了廚房、儲藏室、水吧休息區、客廳等區域,硬是沒找到一個適合說小話的地方。

拽著個人走,好比跑了八百米。

沒多久就喘著氣。

“你扯著我逛街呢?”

“噓,我在燒烤......啊不,我在思考。”

終於,走廊的儘頭浮現一個小型露出陽台,窗外立著一杆筆直的燈,昏黃的光灑下,落在地麵形成個暖調的光圈。

顧瑤迦一把將人甩上圍欄,單臂撐著杆子,平複呼吸:“我那是在幫你,你倒好,反倒把我給推出去了,怎麼一點都不懂得感恩呢?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時季青嗤笑,“按年齡,我要比你大三歲。”

兩人距離過近,時季青想把人推開。

顧瑤迦順勢後撤,沒想黏著他。

帶有微甜氣息的熱源突然遠離,時季青手一空,沒碰上,虛搭在空中,莫名不是滋味。

“大三歲又怎麼了。”顧瑤迦癟癟嘴,“年紀上長沒見得心智上長,你剛剛那話就是故意損我了吧,真的幼稚,我都想辦法延遲我們訂婚了,你怎麼還反過來報複我。”

罵了一長串,有鼻子有眼的,時季青越聽越恍惚。

望向顧瑤迦的視線多了幾分探究。

怎麼她完全跟變了個人似的......

顧瑤迦渾然不覺,繼續說著自己的打算:“你既然喜歡蘇卿卿,那就繼續喜歡,我不介意,婚事的話,能拖延多久是多久,條件是你不可以找我麻煩。”

想到要回檔的事,又補充了條:“我有事找你的話,要及時出現。”

“你不找蘇卿卿麻煩我就不會找你麻煩。”

“!”

對哦,她是惡毒女配,回到正常劇情上來,她就是個製造危機、助力男女主感情迅速發酵的工具人。

不過,推波助瀾感情也不一定要她來下黑手吧,讓時季青追得頻繁一點不就行了?

讓程川柏感受到危機,加速事業發展,最後迎來與蘇卿卿的完美結局!

這樣她也不會被時季青傷害,男女主還能好好地在一起。

雖然到最後可能傷害的隻有時季青一人,但......能成全所有人,也算是壯舉!

“好!”顧瑤迦言之鑿鑿,“之後我不僅不會再找蘇卿卿麻煩,還會幫你去追她,條件是這個項目你來幫我完成,怎麼樣?”

下意識想反問她又在耍什麼花招的時候,時季青恰巧對上她那雙熠著光輝的雙眸。

舌頭就這麼打了個轉,陰差陽錯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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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巴赫馳騁在燈火通明、縱橫交錯的街道上,城市夜疾馳而過,城市儘頭與幽藍的天空相接,看不見什麼星星,平靜無波宛若一灘死水。

時季青明白,這不過是暴風雨的前兆罷了。

時卓成和張書雪坐在後座,男人已沉默許久。

沒有唾罵、沒有責怪,隻是周身盤繞著一抹濃淡至化不開的烏雲,深得發黑。

張書雪抬眼從後視鏡裡看到時季青側著的臉,上麵的紅痕還沒完全散去,依稀可以瞧見殘留的五個指痕,火辣辣的。

他的臉自然是痛的,就跟她的心臟一樣。

張書雪無能,她隻是一個家庭主婦,對時氏集團此時遭遇的危機提供不上半點幫助,這才隻能犧牲兒子的幸福。

顧家家大業大,但這女兒屬實是刁鑽刻薄,年紀不大脾氣倒是大得很,怎麼能跟季青在一起呢。

她一路思索,沉吟片刻後還是出聲勸導:“既然連顧家女兒都說要緩緩,那就緩緩吧,我看顧瑤迦也沒有多想跟季青結婚。”

說話帶著氣,分貝不自覺拉高,咋咋呼呼的。

突然這麼一句,把車裡悶頭坐著的人嚇了一跳。

包括開車的司機。

車子一記急刹,司機忙道歉:“實在是不好意思。”

直到車子開回時家,時卓成都沒有回張書雪一句話。

時卓成閒時喜歡玩高爾夫,書房裡有間小型暗房,裡麵有各式各樣的高爾夫球杆、球等等物品,掛滿了整牆。

他掂量了下重量,拿下一根前段時間剛拿到貨的球杆,久違地開了口:“這根還沒用過,不知道手感怎麼樣。”

見時卓成提溜著球杆從暗房裡走出,張書雪“撲通”一聲下跪,端著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了,兩行眼淚簌簌從眼尾落下,很快在抹著精致妝容的臉上留下兩道痕跡。

“你是要打死我兒子嗎?不如連著我一並打了吧,他是我生的,要打死就一並打死算了。那該死的聯姻難道就比我們兒子的命還重要?!”

張書雪瞄準徑直上前攥住時卓成手裡的杆,死命扯著,嘴裡不停念叨。

白日裡餐桌上言笑晏晏的人此刻狼狽不堪。

時季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自暴自棄道:“媽,你先出去吧。”

他早就習慣了,習慣被不同的杆子揮打,習慣身上總是有難以痊愈的傷疤。

“你讓我出去?出去了之後任他打死你嗎?”張書雪全然不顧自己的狼狽模樣,硬生生扯著時卓成手中的杆子跟他僵持著。

時卓成登時一把將人甩開,高爾夫球杆高高擺起,猛地一下砸在時季青的右臂上。

隨著張書雪摔倒在地的一聲悶哼,時季青整條右臂都在發麻,隔著西裝也能感受到皮膚表層正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萌芽,越來越腫脹,逐漸沒了知覺。

“她說要緩緩你也答應了?你們能緩,時家能緩?顧瑤迦喜歡你,你說什麼她就是什麼,如果不是你執意拒絕,她會這樣說?”

又是猛地一下,這會落在後背。

時卓成心氣不順,重重地呼吸著,嘴裡怒罵不止:“我早就說了讓你跟那個野女人斷乾淨,你居然還為了她舉辦酒會?那是個有男朋友的人!你難不成要去當三?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哪有我時家子孫半分的魄力!”

時季青沉默不語,耳邊是張書雪哭得上下不通氣的聲音,繼續任由時卓成往身上甩杆子。

後半夜,時季青拒絕張書雪來給他上藥的請求。

他眼皮冷淡地耷著,歎了口氣:“剛剛他推你的那一下,撞著了吧,你先去找阿姨處理下,我的自己來就行。”

“背上的你看不見......”張書雪哭的勁還沒緩過來,聲音抽噎著,斷斷續續,“背著手也不好上藥,還是我來——”

“習慣了。”時季青揭開新的一瓶碘伏,棉簽沾進去,那一團白色的小小的棉花很快暈染上褐色,“我會處理。”

西裝早已皺得不成樣,待張書雪離開,時季青脫下最裡麵的襯衫扔在椅子上,白色的布料上,紅色的血跡異常刺眼。

身上大多是紅色的淤青,傷在內裡,少部分地方破了口子,一時間分不清哪種更嚴重。

棉簽給破了的口子消毒,脫下襯衫時,布料扯著傷口往外翻的皮肉,此時正有鮮血滑落,順著手臂落下,滴在地毯上。

袒露的上半身勁瘦卻擁有壘狀肌肉,燈光直直照射而下,寬肩窄腰一覽無餘,白皙的皮膚上有著不少的陳年舊傷,要屬腰側拿到橫直的疤痕最為明顯。

“嘶——”時季青倒吸一口涼氣,白色的粉末牢固地扒在傷口上,那處隱隱泛痛。

白色繃帶捆了一圈又一圈,草草結束後換上張書雪給他準備好的衣服。

提起車鑰匙一言不發起身,驅車朝自己住所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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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瑤迦的私人住所在A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商圈旁。

晚上的聚餐結束後,顧瑤迦在車庫裡找了輛自己能開的轎車,沒有跑車那麼拉風,也不會讓她暴露車技並不怎麼好的事實。

走前魏素梅問了她一句:“怎麼今天沒開你最喜歡的那輛帕拉梅拉,改開寶馬了。”

顧瑤迦裝了個大的。

“有點開膩了。”她說。

結果沒過幾天,魏素梅又給她扔了幾串車鑰匙,“又買了幾量新的,你有空回去看看喜不喜歡。”

顧瑤迦:“......”

沉默是最好的逃避。

一輛寶馬M4卡在禦府門口,這輛車是顧瑤迦第一次開出來,這邊小區還沒登記過,於是在門口費了些功夫。

她的車技算不上多好,大學期間考的駕照,在北京買車出行有限製,還不如乘坐地鐵,就一直沒有買車,手很生。

從顧宅一路驅使至禦府,當年考駕照的技術逐漸回籠,開始得心應手起來。

直到她在兩相夾擊的停車位前來來回回倒了幾次車卻還挺不進的時候,心底防線崩塌,恨不得直接把車扔這就走了。

“還不如住顧宅呢,現在好了,愣是個車位都聽不進。還好現在停車場就我一輛車在——”

“滴——”

顧瑤迦話還沒說完,對麵過來了一輛黑車,見她半晌沒有挪動位置後,不耐煩地按了聲喇叭。

“這也太點背了。”顧瑤迦喃喃,試圖再次倒車入庫。

原小說的顧瑤迦車位買的多,車子也多,挨著這麵牆的車位幾乎都是她的,看著這左右都是被自己車塞滿的車位,現在的顧瑤迦真想把原主叫出來替她停車。

來回又倒弄了幾下無果,車對麵的人沒了耐心,再次長按喇叭。

仿佛下一秒就要下車過來罵她了。

“算了,不就是丟一下臉嘛,反正小區這麼多人也不見得都認識我,讓人家給自己停一下車得了。”

顧瑤迦抱著這樣的想法下車,卻在抬眼的那一刹愣了。

車裡麵坐的正是前不久剛見過的時季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