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走廊過於昏暗綿長,待走到房間門口時,顧瑤迦的頭愈漸暈乎,雙腳就像踩在棉花上,整個人輕飄飄的,稍失力就能摔倒在地,於是整個人都緊貼著靠在時季青身上。
路上時季青推了她幾下,沒推動。
喝醉的人總是不講道理,纏著他不放。
她似乎跟以前不太相同,雖然同樣黏人,但少了以前那股傲人、端著的勁,多了分道不明白的肆意。
以前隻會裝醉,矯情地假意摔倒,實際挑好方向直直衝著他懷裡跌。
大多時候他都是可以避讓的,但總會有她得手的時刻。
但這次不同,他看得出來,是實打實地醉了。
裝醉的人說話不會這麼含糊。
房卡在門鎖前擦過,雀躍的電子音響起,門應聲而開,時季青攙著人進去,隨手扔在床上。
領帶鬆垮,索性直接解開,扔在一邊,襯衫領口處的三兩粒扣子鬆開,露出橫直白皙的鎖骨。
他叉腰站在床邊定定看著她,幾欲抬腳就走的想法被幾小時前發生的怪事壓著,這一站就是十分鐘。
幾小時前,一直黏他但從未越界過的顧瑤迦在大庭廣眾之下強吻了他。
卻在吻過之後,時間倒流回到了二十分鐘前。
而所有人都沒看見他們親吻的那一幕。
顧瑤迦也是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時季青以為是她的計謀,於是那句臨到口的話換成了去調查監控。
隻是往前翻找數個小時,都沒有一個監控拍到他被顧瑤迦強吻的畫麵。
旁人就是一問三不知的狀態。
重新來過的那二十分鐘,顧瑤迦的言行舉止和先前那一輪完全不同,就像是......徹底變了個人。
他似乎憑空多了一段記憶。
於是本開推開她的時候,再次改變了主意。
他垂眼看著床上的人,輕咳一聲,有些彆扭:“你今天為什麼要強吻我?”
顧瑤迦趴在床上,就著被扔下的姿勢,擺成“大”字狀,沒睡著,聽見時季青說話,還能含糊地回上一句。
“因為,因為我說錯了話,親了你就可以重新來一遍......”
她悶在被子裡,唇瓣一張一合,聲音迷蒙,叫人徹底聽不清,隱約隻聽到“重新”兩個字。
時季青沒得到準確答複不肯罷休,不自覺靠近,單腿跪上床榻邊沿,整個身體都下陷,上半身傾過去,手扣住她肩膀,將人攤平。
再問一次:“為什麼親我。”
這次沒再用“強”這一字眼。
顧瑤迦被頂部的燈晃得刺眼,手背虛搭在眼皮上,耳邊傳來一句又一句重複的質問,叫人生煩。
她索性一把將人撈過來,半邊身子壓上去,眼皮很重,乾脆沒睜開,手把人的臉摸索了個遍,最後停在唇瓣邊緣。
趴在人胸膛上,耳下是他愈漸迅速的心跳。
顧瑤迦喃喃道:“彆再問了,再問我又親你了......”
毫無疑問,這句話成功堵死了時季青。
他破天荒地被人按在床上躺了數分鐘,等到反應過來推開她從床上離開時,她人已經呼呼睡了過去。
胸口止不住起伏,分不清是心跳頻率過快還是被壓得有點缺氧。
總而言之,沒問到想要的答案,時季青沒有繼續逗留的理由,又鬆開一顆紐扣,推開房門走了。
翌日醒來的時候,顧瑤迦一點記憶沒有,隻記得被時季青送回了酒店,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就不知道了。
太陽穴隱隱抽痛,顧瑤迦沒料到自己真的會醉,掀開被子看了眼身體,衣服都還在,看來沒有纏著人做些不可言說的事情。
沒有寫進小說、劇情外的生活都是自己的,顧瑤迦在來這邊沒多久就發現了這一bug存在的美好之處。
因為她不再是社畜了。
顧家千金的身份足以讓她在這裡橫著走。
洗澡前顧瑤迦打了通電話給酒店經理,讓人送份早餐和一套新衣服過來。
服務如約而至,顧瑤迦美美換上新衣服,大牌的,躺在軟椅上吃現實生活中幾乎沒碰過的美味,眉眼大肆舒展,實在是愜意。
直到顧母打了通電話過來,叫她晚上回來一起吃飯。
顧家兩位對這個女兒相當好,沒有時季青家變態的掌控欲,沒有程川柏家恨蘇鐵不成鋼的埋怨,也沒有蘇卿卿家混亂的輩分關係。
可以說是四大主角團裡最和睦的家庭了。
偏原小說裡給到她的下場是最慘的。
顧瑤迦在原世界裡也擁有不錯的父母,她家是小康家庭,自己高中努力過後好不容易考上北京的大學,讀完大學後又繼續留在北京工作。
老家在湖南,離得遠,回去一趟不容易,年紀越大,跟父母見麵的次數越少。
於是來到了這邊,顧瑤迦很珍惜顧父顧母。
“好好好,有什麼要我買的嗎?還有一下午的時間,我準備去逛街呢。”
唐倩剛發的消息,顧瑤迦閒著沒事乾就答應了。
顧母年紀不大,聲音溫柔,以前這個女兒總是不服管教,最近卻異常乖順,叫人有些錯愕。
“不用總想著我,我這裡什麼都有,是和唐倩一起逛街吧,多買點自己喜歡的就成,錢不夠了找家裡要。”
“嗯好。”
電話掛斷,顧瑤迦有些緩不過神來。
想家,很想很想。
整理好情緒跟唐倩在SKP彙合已是下午兩點。
A市剛入夏的氣溫不算高,偶爾刮過的風還是涼的,唐倩穿著條小黃裙在遮陽傘下等她,小臂上掛著包,這個包看上去隻能塞得下她手裡拿著的那一根口紅。
正拿著麵小鏡子補呢。
瞧見人來了,忙揮手,“這邊。”
顧瑤迦打的來的,原主的車是瑪莎拉蒂,她沒開過,不敢直接上路,得抽空偷溜著練習一下才行。
這不,一過去,唐倩就問:“怎麼沒開你自己的車?”
顧瑤迦早就找好了借口:“昨晚的酒勁還沒過,頭暈著,不敢開上路。”
“你還有不敢的時候呢。”唐倩親熱攬上她胳膊,笑著回憶,“你開車這麼狂,就沒見你慫過,最近變了不少,收著了。”
顧瑤迦身子一僵,差點破防。
變那肯定變啊,她又不是原本的顧瑤迦。
她訕訕地笑:“可能最近腦子抽了吧......”
“說得過去。”唐倩無條件相信顧瑤迦的每一句話。
兩人一齊走進SKP,侍者在門口朝兩人問好,空無一人的SKP讓顧瑤迦受寵若驚。
唐倩沾光沾習慣了,直接道:“你媽又給你包場啊,真好,我家要是這麼有錢就好了。”
“......”顧瑤迦暫時還無法習慣。
“哎,昨晚......你跟時季青有沒有——”唐倩兩根食指對在一起點了點,表情生動又客觀,很難不叫人秒懂。
“沒有。”顧瑤迦應付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時季青是個什麼樣的人。”
“實在不行你就強上了唄,耍點小手段什麼的——”
她的聲音屬實不小,雖然商場裡沒有遊走的路人,但有始終朝她們行使注目禮的工作人員。
在眾人三分驚訝三分不解四分變色的表情下,顧瑤迦一把捂住了唐倩的嘴。
皮笑肉不笑:“彆說了。嗬嗬。”
SKP很大,兩人目標明確,隻逛了十二三層奢侈品專櫃,魏素梅沒說要什麼,但顧瑤迦還是買了個包,雖然刷的是魏素梅的卡,但這份心意得有。
她的這一舉動,又把唐倩驚得不行,兩顆眼珠子滾了數圈,幾乎貼著顧瑤迦輪廓描摹一遍。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前段時間出意外撞到腦子了?”唐倩買的東西都交由身後幾位身高馬大的保鏢提著,她持著懷疑的目光繞顧瑤迦一圈,“你怎麼變性了!”
“什麼變性?我這不還是女的嗎?又沒長出什麼東西來。”
“?”唐倩一哽,“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
顧瑤迦手裡隻拎著一個包,沒買其他東西,笑了聲沒再開玩笑,“這些東西我都不太看得上,想著晚上要聚餐,買個包討好一下......我媽,能少吃點苦。”
晚上聚餐的情節並沒有體現在小說裡,顧瑤迦隻當是顧父顧母加上自己的小型家庭聚餐,沒多在意。
扯的這句話純屬胡謅,用來搪塞唐倩的。
性格突然發生轉變對於身邊相當熟悉的人來說,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
顧瑤迦打個哈欠,斜眼打量她,歎氣道:“彆叨叨了,我逛得有點累,想回去了。”
打打馬虎眼這件事就過去了,唐倩心眼子那麼點大,剛說完就忘。
“行,那走吧。”
唐倩聲勢浩蕩,出SKP門的時候身後跟隨著的四位保鏢光一條胳膊上掛著的購物袋就接近十個了。
顧瑤迦說是陪她逛街,還真就隻是陪陪。
除了手上拎著的包,空無一物。
“你媽包的場,結果到最後隻有我一個人在買,還怪讓人不好意思的。”唐倩說是這麼說,眉眼卻笑得彎彎,不像是不好意思的樣子。
顧瑤迦低著頭沒搭話,兩人身後跟著的保鏢飛速將購物袋轉移至唐倩車子上,動靜和陣仗都不小,路人頻頻投射過來打量的視線。
剛在手機上叫車,沒過一分鐘就有人接單,一看車子跟自己隔自己快十公裡,二話不說就取消了,嘴裡罵罵咧咧:“神經病吧。”
“啊?”唐倩身子一顫。
“沒說你。”顧瑤迦沒好脾氣。
訂單被取消,司機飛速打電話過來,顧瑤迦直接掛斷。
以前在北京上班的時候,隻有快遲到的時候才舍得打一次的士,那種隔了好幾公裡遠的車也敢接單的,顧瑤迦恨不得直接給司機打電話罵回去。
北京路段擁擠,時間更是從海綿裡擠出來的,哪能在這種時候浪費時間。
來到了這邊,顧瑤迦的習慣沒那麼容易變。
“你打車回去?”唐倩一臉新奇,“你家不至於連個司機都沒給你配吧?”
對哦......顧瑤迦總是不記得自己在這邊的身份。
“哎,你現在再去聯係也是浪費時間,跟我一起走不就得了,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說著唐倩就把她推攘進了最近的一輛車裡,沒給她拒絕的時間,車子疾馳而去。
車外風景不停倒退,顧瑤迦凝著陌生的景色出神。
穿過來也不把記憶給她,這裡的一切對於她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車輛橫停在顧宅大門前,唐倩犯慫,跟顧父顧母打招呼的膽都沒有,等到顧瑤迦下車,匆忙甩下一句“再見了您嘞”就揚長而去。
仿佛身後的顧宅是一棟吞人不吐骨頭的陰間府邸。
實際顧宅並不陰間,反而說是一棟豪門府邸也不為過。
從最外層的大門進入,視線直直打去,能看到隱於層層綠葉之間的歐式彆墅。
兩側環繞的道路旁佇立著她不認識的樹,遮天蔽日,灑下斑駁樹影。
彆墅門前橫停著數輛豪車,顧瑤迦心底一慌。
陣仗不小,隻怕這不是簡單的晚餐。
顧瑤迦思考了幾種可能,唯獨沒把時季青考慮在內。
直到突然看見那張昨晚才見過的俊臉,顧瑤迦才意識到這頓晚飯是和時家聚的。
男人身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搭配款式簡約的白色襯衣,領帶挺括,渾身散發著矜貴而又淡漠的氣質,長身鶴立站在人群之中,側身輪廓間透著些疏離,眉峰緊蹙,想來已經忍耐了挺長一段時間。
周身擠著打扮雍容華貴的婦女,他被圍在人群中央,活像國寶出街。
顧瑤迦放輕步子走近,不敢笑。
她怕一笑,時季青的苦難就會立馬轉移到她身上。
走得近了,隱約能聽見幾個“婚約”“訂婚”的字眼。
這妥妥的鴻門宴啊!
顧瑤迦正思考此刻不動聲色地退出還來不來得及時,時季青終於發現了她,兩人的視線隔空對望。
嗬,這下不用她糾結了。
根本走不掉。
“哎,瑤迦回來了!”這一聲敞亮的呼喚差點把顧瑤迦的魂給叫走了。
她隻得訕訕地笑,完全不敢出聲。
因為這特麼四五個親戚到底是誰啊?她哪裡分得清這一張張臉!
一方長桌,約莫十來號人,兩家對半開,以她和時季青的位置為中間線往外延伸。
不尷不尬的場景令她腳趾頭摳地,湊過去同時季青耳語:“怎麼不提前跟我說!”
時季青不習慣人跟自己靠這麼近,連呼吸的氣流都噴灑在耳廓,溫熱、黏膩。
他不動聲色後移半寸,確保停在一個安全距離後,才開口:“我不信你不知道這件事。”
斬釘截鐵的語氣,聲音沉著,顯然對這個晚宴也是相當不滿。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來了......”顧瑤迦懶得跟他解釋,畢竟在他的世界觀裡,她就是一個死皮賴臉要嫁給他的角色,一時間很難改變他的觀念。
顧燕庭招呼著眾人坐下,魏素梅挨著他,兩人在主座看著兩個小年輕在竊竊私語著什麼,相繼露出淺淡的微笑。
打趣兩人:“看來迦迦和季青兩人還是有話要說的,背著我們做長輩的偷偷聊天呢。”
剛準備不跟人解釋的顧瑤迦:“......”
隻說了一句話的時季青:“......”
晚飯期間,兩人做起了埋頭鵪鶉,愣是一句話沒再說。
耳朵倒是扯得筆直,把長輩們一來一回的話聽了個明明白白。
無非就是“先訂婚,再培養感情”,“早點結婚趁著年輕生個娃出來”等等。
顧瑤迦作為二十一世紀女青年,沒啥其他毛病,就是恐婚恐育。
在北京生存已經夠難了,還要攢錢買房,還要結婚生娃,之後的開銷一步步攀升,她完全不敢想。
觀念一旦根深蒂固,就很難再更改。
這跟這堆長輩從小就把她和時季青當一對來看的想法是一樣的。
於是當魏素梅來問他們兩人什麼時候訂婚比較好時,顧瑤迦破天荒地比時季青還先拒絕:“不行!”
這下全桌人的碗筷都放下了。
以前拒絕的時候,隻有時季青一人的份,於是時家那邊的人就要把他拉到一邊去數落說教。
這會輪到顧瑤迦拒絕,全桌人都不知所措起來。
這......
難道顧瑤迦不喜歡時季青,看上新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