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1 / 1)

男人察覺懷裡一沉,低頭發現火場裡救出來的姑娘昏迷不醒,他眉頭微皺。

這姑娘好生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他招招手,“抓到的那幾人可招了?”

身後跑來一兵士打扮“回稟將軍,招了,說是來接國公府家抱錯的千金回府,路上車夫心生歹意想要抓了小姐換錢,誰曾想正好被我們撞上。”

男子聞言眉頭一挑,目光從宋婉寧臉上掃過“國公府真千金?車夫心生歹念?嗬,有趣。”

他抬頭在救火的軍士中尋找,“徐鹿,找幾個人把他們送回國公府,記得不要暴露身份。”

“是!”

——

頭下是車軲轆震動的聲響,宋婉寧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等到眼裡的朦朧漸漸褪去,發現正在一輛疾馳的馬車中。

!!

宋婉寧下意識捏緊衣袖昏迷前的記憶猛的湧上心頭,火焰,黑煙,溫暖的寒香。

“宋小姐,您醒啦?彆緊張,我家主人路過雲上山正好看到山上房屋起火,把您從火海中救出來,現下正是送您回家的路上。”坐在她旁邊梳著雙丫鬢的丫鬟扶起宋婉寧,柔聲說道。

“回家?我,你們認識我?”宋婉寧並未放鬆警惕。

丫鬟點頭,“主人救火時順便救下您的丫鬟,她說是國公府的人。”

丫鬟?李媽媽還是紅柳?

宋婉寧想到李媽媽想要燒死她,一時間不知眼前丫鬟和她背後的主人是不是也是李媽媽他們一夥的。

心中這般想,不免掛相。

也不知那男人從哪兒找來的丫鬟,心細如針一眼看出宋婉寧的擔憂,連忙道“您放心,我們沒有惡意,至於您為什麼出現再火海,您的丫鬟為什麼不在身邊,也都與主人無關。眼下就要到國公府,有什麼顧慮大可回府告知。”

這就要到國公府了?宋婉寧大驚,撐起身體掀開簾子,窗外是帶著薄霧的京都街市,早起的行人聳著肩膀,貨郎挑著擔子叫賣。

難怪她醒來後覺得耳邊一直有聲響,原以為是馬車軲轆聲。

她竟昏迷這麼久?醒來已到京都?宋婉寧想到這一路際遇,死裡逃生,還有馬上就要見麵的生父母,不免有些焦慮。

昏迷前她記得李媽媽說過她回去會擋了旁人的路。

這個旁人會是誰?

鳩占鵲巢的那隻鳩?宋婉寧在一切未知的情況,唯一能懷疑的就是和她身份錯換的原國公府小姐。

對於她而言宋婉寧的回去定不是件好事。

思及此她放下簾子,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上彎“抱歉,醒來後思緒萬千,一直未問你家主人是誰?待來日有機會定要報答救命之恩。”

那丫鬟似得到過指點,分毫不露,隻道是“主人心善,哪怕那火海中是任一人也會相救,小姐切莫放在心上。”

宋婉寧再三感謝,見丫鬟態度堅決,也就作罷,隻是那男子給她的淡淡熟悉,讓她莫名有些在意。

日頭漸漸升起,街上彌漫的薄霧散去,街市熱鬨起來,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被拒絕報恩後宋婉寧坐在靠窗旁,細細思考接下來的路應該如何走。

行人多起來後馬車跟著慢下來,車夫時不時發出“籲”的聲音,拉著馬頭避開人群慢慢行走。

但總歸是人讓馬車的多,不一會馬車停下。

車夫輕聲稟報“莫桑姐姐,國公府到了。”

丫鬟拉開門簾看了一眼,回頭對宋婉寧說“小姐,國公府到了。”

莫桑。宋婉寧悄悄把丫鬟名字記在心中。

宋婉寧抬起的眉眼有些茫然,眼下就要到一個全新的地方生活,且不知前路是荊棘還是鮮花。

一眼望去好生氣派的國公府,兩座石獅坐於前,古銅色的大門寬闊且華麗,簷上四角高高翹起,似展翅高飛的雄鷹。與江南溫婉建築又不相同。

“多謝莫姐姐,請代我向你家主人道謝,若有用得上的一天,宋婉寧定當義不容辭。”宋婉寧雙拳疊握,竟是向丫鬟福了一禮。

丫鬟避開身,隻道“奴婢定當轉告主人,預祝宋小姐往後平安順遂。”

宋婉寧看著國公府前的石獅子深吸一口氣,掀開門簾,跳下車去。

“宋小姐,就此彆過。”馬車緩緩啟動。

宋婉寧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和身側的國公府,一時間茫然更甚。

忽的李媽媽和紅柳站在街對岸,周身狼狽不堪,看不出半點先前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模樣。

見到宋婉寧活生生站在國公府牌匾下,兩人具是渾身一抖。

隨即李媽媽見宋婉寧嘴角彎彎,不見怒意,好似並不知誰綁架並要殺害她,還當她好欺負,幾步上前,軟硬兼施。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你都不知……”

宋婉寧哼笑“不知什麼?不知你們要殺我?”

李媽媽一頓,眉頭沾染上狠厲“宋小姐,你要知道我們敢要你的命那一定是背後有人,你若是把這件事掩埋過去,我也就在主家麵前好好說你好話,你若是想要挑破麵皮,那就彆怪我們把你這一路的刁蠻任性和氣死養母的事情在國公和夫人麵前好好嚼嚼。”

雖是長在商賈人家但宋婉寧從未見過這般刁蠻的仆人,害人不說居然還想倒打一耙。

她氣笑“國公府的做派我也算是知曉一二,就看你家主人究竟是相信一個丫鬟婆子還是親女兒的話吧!”

說完她一甩袖子往大門走去。

抬起略微壓手的門環,重重敲了三下,手腕上塗抹藥膏的傷口泛起絲絲疼痛。宋婉寧忽視些許刺痛,後退半步。

李媽媽咬著嘴皮緊緊攥住紅柳的手,這可如何是好。

事情沒辦妥當不說,還被發現,那位雖說善心,但知道她這麼多秘密,這下能不能活都是問題。

她望著自家女兒雖狼狽卻不失嬌媚的臉頰,心中一橫,暗下決心。

女兒,這次能不能過就靠你了。她當下拉過紅柳附耳。

紅柳聽著李媽媽所言先是眼中羞澀,緊接著目露勢在必得。她胡亂將臉頰邊的碎發撩至耳後,給原本狼狽的模樣憑添幾分破碎的美。

門慢慢向兩邊敞開,李媽媽忽地湊到宋婉寧身旁,壓低嗓音陰狠道“小姐,你就不想想我一個下人要是沒有夫人大人的同意怎麼敢對您下死手。”

如晴天霹靂一聲巨響,李媽媽道破宋婉寧想過但不敢深思的念頭。

如果不想她來京都的是生父母又該如何。

她強自按下不安,“如果他們打算殺我就不會派你們從江南把我接回來。你自作主張當心壞了他們的大事!好好想想一會你該如何向爹娘解釋吧!”

或許是為了增加威脅力,宋婉寧直接喚出爹娘兩個字。

李媽媽煞白著一張臉還想說什麼,國公府的大門開了,一位門童打扮的下人看了一眼宋婉寧,又看了一眼李媽媽,突然衝著門內大喊。

“李媽媽回來了,李媽媽帶著小姐回來了,快去請老爺和夫人!”一連叫了三遍他才停下來。

而門童的表現無疑為宋婉寧增添些許期許,或許生父母是真心盼她回家,她還能重新擁有親情。

隨著熱情迎接的仆役往裡走,跨過大門左右是一條長長的蛇形長廊,中間圍了個小庭院,院中栽種著各種奇珍異花,在春日暖陽綻放勃勃生機。

宋婉寧一路走一路留心,國公府和自小長大的江南庭院各有千秋,隻是院子建材上稍有不同。

穿過月亮門進入主院,院中好大兩根參天古樹,樹蔭如批蓋,陽光透過嫩葉映入廳堂。

大堂高座之上早有人等候,一位身著玄色長袍,留著半長美髯,雖不惑之年卻麵似潘安。

而另一人內著淺紫色短衫,外套一件褐色豎領長襖,下身是一條百花齊放馬麵裙,梳的整齊的狄髻上花鈿,挑心一應俱全。

宋婉寧莫名有種感覺,這兩人應該就是她的生父母。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妹妹……都怪妹妹……”還在等宋婉寧走上前和父母相認。

從旁衝上來一位打扮俏麗的女子,滿目淚漣漣,宋婉寧看過去後,她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這?!

宋婉寧下意識往旁撤了一步,那女子沒了依靠竟真的跪了下去。

“哎喲……”膝蓋砸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麵格外響亮。

起身的國公夫人,手放在茶幾上的國公都愣了,場麵一時竟有些尷尬。

“這,這位小姐,不知您何罪之有?你我第一次見麵就行如此大禮?”宋婉寧好歹在舅舅家見識過後院女子爭寵的手段。

媽媽也不是那等世俗女子,宅院裡的事也是教過。

所以她一眼看出跪在地上的應當是那位鳩占鵲巢的鳩。

而其餘等人……

宋婉寧借著餘光從在座人臉上一一掃過。

看他們表情並無意外神色,應當早知會有這麼一出,但是卻沒人阻止。

不知是真的想讓假千金認錯還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那嬌俏的假千金捧著膝蓋呼痛,國公夫人在一旁坐立難安,終於是滿臉心疼忍耐不住喚上丫鬟把她扶起,好一頓心肝寶貝肉的安慰。

而國公雖麵上不顯,但眼中也透露幾分在意。

丫鬟婆子好一頓招呼。

宋婉寧這位剛接回家的正經小姐反倒被冷落一旁。

這便是國公府?這便是她期許的親情?

宋婉寧心裡已然涼了半截,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清冷。

她也不說話也不搭腔,就站在一旁看著廳堂上的好戲,唯獨差一份媽媽做的焦糖爆米花。

無人搭台的戲怎麼唱?

“媽媽,湘兒不疼,你們如此疼愛真叫湘兒又羞又愧。”宋湘嬌弱抬頭視線落在不發一言的宋婉寧身上,俏麗的臉上明明疼出一抹薄汗,卻還故作堅強,那模樣真叫人心疼。

“這……這……”國公夫人看向一邊低頭微笑的宋婉寧,突然意識到今天是親女兒回來的日子。

她扯著手帕左看看右瞧瞧,竟不知該先護著誰。

宋婉寧輕笑,或許真是血脈力量,看著國公夫人為難的模樣,她心裡也有些難受。

“國公大人,國公夫人安好。”宋婉寧雙拳疊與胸前恭敬行禮。

起身時手腕上的衣袖往下滑落露出包紮繃帶的手腕。

“婉寧,你的手……怎麼了?”國公夫人鬆開宋湘,心疼道。國公也跟著起身,場中主角一下換了人。

宋婉寧被圍的嚴嚴實實,宋湘身邊除了她的貼身丫鬟一下冷清,隻看得到她那梳的油亮的飛天鬢。

“婉寧我是娘,他是爹。”國公夫人雙眼含淚,麵上寫滿心疼。

她鬆開被揉的皺巴巴的帕子,連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捧起宋婉寧的手,對著繃帶小口呼氣。

“你這手?”她想問怎麼受的傷,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總歸還是生疏。

本站在外圍的國公見狀也端坐不住,幾步走到宋婉寧身邊,關切的看了一眼她的手腕。

緊接著衣袖一揮“都死了不成!沒看見小姐手受傷了!還不趕緊找大夫過來給我兒醫治!”

被包圍在最裡邊的宋婉寧心裡暖洋洋的,看著難掩心疼的國公和國公夫人,心道媽媽,你說得對,世上還會有人真的疼愛我。

府裡養著大夫,到不必再去醫館請。

大夫到了後先是衝著國公,國公夫人行禮,這才上前仔細檢查宋婉寧手腕。

“啟稟大人,想要檢查傷口還需拆開繃帶才行。”

宋婉寧本想拒絕,但國公已經點頭,她隻得任由大夫將包紮好的繃帶好拆開。

手腕上的傷口用了好藥,已經結痂。大夫重新將繃帶包紮好,起身回話“啟稟國公大人,雖然傷口看著嚇人,但好在處理妥當,聞著應當是用了上好的紫雲膏,日後接著塗抹必定連一絲疤痕都不會留下。”

“可憐我兒,怎麼會傷的這般嚴重。”國公夫人看到宋婉寧傷口後眼淚就沒止過。

“把李媽媽等人給我帶上來!我派她好生將我兒接回,她就是這樣好生伺候的?!”國公動怒,狠狠拍在紫檀木茶幾上。

霎時茶香混著檀木香縈繞在廳堂中。

周圍丫鬟婆子跪倒一地,宋婉寧也垂下頭,眼中劃過一抹深思。

而另一邊被冷落的宋湘亦是低垂著頭,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緊緊揪住裙麵,頭上發釵搖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