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圖之(1 / 1)

“我難道不知道讓老五等等,關鍵是老五等得著麼?你看看人家吃的穿的,難不成進了咱家門,反倒讓人受委屈不成?

“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那什麼條件,咱自己又是什麼條件,彆說讓老五等兩年,就是他再等五年十年,也未必能說成這樁親。”

陸氏翻了個身,麵向鐘老金。

“我上回可都跟黃家那媳婦兒打聽清楚了。那孩子她二哥三哥都是秀才,且不說她三哥跟她一母同胞,就說她在她大伯母跟前兒長大,她那二哥待她跟親生妹子也沒差了……

“聽說他學問可好,秋上就要去考試了,要是中了,那就是舉人。到時候,那小娘子什麼樣的人家嫁不得,要往咱家來?”

說著,陸氏歎了口氣,“我曉得老五處處都好,但咱們是當爹娘的,看孩子自然怎麼看都覺得好,難不成外人也都像咱一樣,看老五處處都好?”

“這也沒什麼不能的,我娶你那會兒,不也是個窮小子,嶽父嶽母不也放心地把你托付給我了!老五再怎麼樣不也比我那時候強,我看江家兄弟就很喜歡咱家老五。”

陸氏捶了他一下,這怎麼能比?

她們家就她一個,家裡雖寬裕,但因為沒個小子,沒少受人欺負。

鐘老金雖窮,但也真是踏實能乾,肯下力,還願意為他們出頭,人也孝順。

單這幾點,就好過彆人千倍萬倍了。

鐘老金握住老妻的手,緩緩說下去。

“你先彆急著回嘴,咱就說些實在的。你什麼時候見老五像這些日子那樣開懷過?以前他眼裡除了那些山頭地頭就沒彆的了,去哪都是提腳就走,何曾想過多交代一聲?

“現在呢,愛說愛笑還愛發愣,在江家的時候更是殷勤得很,還隔三岔五就往杏花裡去,恐怕就是心裡有著落了。”

這情景,陸氏怎麼不清楚,那也是她親生的,她當然也心疼。

想著,不由就哀歎一聲。

鐘老金聽不得陸氏歎氣,寬慰道:“咱還是得去問一聲,成不成心裡也有個數。若是不成也讓他早點掐了心思,免得像老四那樣陷得深了拔不出來,到時候更有人頭疼的。”

陸氏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老頭子的話有道理。

成不成的,總得問一句。老五看著隨和,實則內裡也犟,可不能讓他因此生了心結。

她正想再合計合計,扭頭就見鐘老金已經會周公去了。

陸氏哼哼兩聲,抬了抬手要把人拍醒,但看他累得打呼,還是把手放下,給他掖了掖被角。

——

陸氏定了主意,第二天就想托人張羅這事兒。

鐘老金看她著急,哭笑不得。

“這個事兒可不能急,橫豎人家孩子年紀還小,而且咱們猜的也不一定準,還是要先探探老五的心思。就算老五有了心思,人家有恩於咱,也不能大剌剌就上門了,還是要徐徐圖之,遇個合適的時機才好。”

陸氏瞥了他一眼,這老頭子,以前沒見他操心,懂的門道還不少,還徐徐圖之呢。

鐘老金卻老神在在。

農家人誰不想靠讀書改換門庭呢?即便他們家還沒有讀書人,但往近處靠,下一輩,下下一輩,總會有讀書人的,這也是個機遇。

鐘老金和陸氏也不曾跟鐘五直說,隻交代他恩義不可忘,要常去江家走動不提。

——

鐘五心裡正琢磨著怎麼跟江家幾位長輩和同輩拉近關係,爹娘這話正合了他的意,自是應下不提。

便每旬都要往江家走一趟,每回絕不空手,不是拎些酒水點心,就是帶些果子山貨。

東西都不貴重,但看著就親切,像是正經來往的樣子。

他走得勤,比正經女婿走嶽家還要勤勉得多。

江留青正是老懷寂寞、百無聊賴的時候,猛然有個他欣賞的年輕人常來跟他說話談天,還句句都能說到他心坎上,他頓覺心曠神怡,憂愁煩惱都煙消雲散。

而且鐘五眼裡有活兒,舉止有禮,言談有度,更是讓江留青歡喜得不行覺得這年輕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好的,竟沒有看出來鐘五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銜月常坐在枇杷樹下繡花,她爹多了個忘年之交的事情她自然知曉。

眼見著兩人相處越發愉快,恨不能稱兄道弟的模樣,她才開始懷疑他們這些小輩對鐘五的稱呼是否太過草率了。

以他和她爹這樣的友好關係,叫叔或許更合適?

她現在每次喊鐘大哥時都不敢放高聲,總覺得委屈了鐘五,好像平白讓他矮了一輩兒似的。

劉氏不怎麼著家,但是鐘五來三回五回,她總能見著一回兩回,一來二去的,自然看出來點苗頭,心裡不免焦急。

彆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這些年家裡的出息,江留青可都單留了一份給這丫頭,還有前頭程氏的東西,也都在這丫頭手裡攥著。

她要是出嫁,還不得把家都搬空了,那留給他們娘倆兒的豈不就是個空殼子了?

劉氏倒是有心在江留青跟前掰扯兩句,奈何江留青比之前更不待見她,不給她好臉色不說,連她一句話都不願意聽,一聽她說鐘五的壞話,就又趕她回劉家。

劉氏腦子轉了幾轉,也沒想出個什麼好主意。

她好吃懶做慣了,這樣動腦筋的事,還真是不擅長,少不得又要去找彆人取經。

——

轉眼間就到了五月。

初一的時候,江留青果然指使江濤帶了節禮去鐘家走動。

隻是不巧,恰逢鐘五不在家,江濤沒有多待,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陸氏便和鐘老金商量著讓鐘五也儘早去江家走一趟。

他們本打算讓鐘五端午當天去的,現在看來,提早一兩天也好。

初三這日,鐘五剛在白石橋賣了山貨回去,想著明天要去江家坳送些端午節禮,心情還是不錯的。

他挑著空擔子回了家,一進門就發現家裡有客人。

正是鐘二的媳婦兒周小紅帶了自家妹子周小青回來。

見鐘五到家,周氏還煞有介事地介紹了一番,“五郎啊,這是我妹子小青,在咱家住兩日。她有些認生,五郎你對附近都熟,可要多多照應啊。”

鐘五有些不耐,他自認是個忙人,沒太多閒工夫,去跟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子周旋往來。

即便這是二嫂的親戚,那也合該二嫂和家裡的女眷們招待,跟他並無太多關係才是。

他暗忖著應該是二嫂因著什麼事高興過了頭,說錯了話,是以並不應答,隻目不斜視地看向自家老娘。

上首坐著的陸氏已經臉黑如鍋底了。

按說來者皆是客,他們鐘家也不是沒禮節的人家。

可這老二媳婦行事也太輕浮了,回娘家送節禮平白無故地就接了妹子回來,事先連招呼也沒打一個。

見了老五又是這副行徑,任誰都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了。

周氏以前也不是沒跟她提過這件事,隻是她不希望兒子們都娶一家子出來的姐妹,所以她都沒考慮,直接拒絕了,沒想到她竟然把妹子直接帶回來了。

也是她們家規矩太鬆,弄得幾個兒媳婦兒都不怕她。

周氏毫不在意他們的冷臉。

她雖早有把妹子說給鐘五的打算,但本來是不著急的。

一來,她妹子今年才剛滿十五,但上門說親的也不是沒有,還有的挑。

二來,就是鐘五和鐘六這兩個小叔子,她還沒想好要選哪個。

這三嘛,自然就是因為她以前跟婆婆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婆婆要麼就不說話,要麼就把話岔開。

她也不想太上趕著,熱臉去貼冷屁股,反襯得她們周家閨女不尊貴。

這次之所以急著把妹子帶回家來,還是因為她無意中知道婆婆在張羅著給老五說親。

要是以前,婆婆給老五說親,說也就說了,她妹子也不是非老五不可。

老五不成,不是還有老六嗎?

那老話可都說了,“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公婆一向心疼老六,要是真說給了老六,怎麼不得比說給老五強得多!

可如今情況都不一樣了。老五打了那麼大一頭老虎,她雖不知細情,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賣了大筆銀錢的。

要是自家妹子能嫁過來,跟著享福不說,說不得還能像她一樣幫襯幫襯娘家。

這樣的夫婿,不抓緊了可沒處再找下一個。

她可不想婆婆真的搶在他妹子前頭給老五說個媳婦兒回來,於是她的目標就明確了,心思也迫切了。

再說,老六好歸好,終究年紀小,看著還是一團孩子氣,不比老五長得精神,還有本事,處事上也細致妥當,會心疼人。

周氏想著,又牽著妹妹上前,同鐘五說起閒話來。

——

鐘五看著對他叭叭叭說個不停的周氏,和旁邊她扭扭捏捏的妹子,再看看他一貫好脾氣的娘這會兒幾乎把不耐煩寫在臉上了,心裡也明白幾分。

當即跟陸氏交代了一聲,背著背簍就要往山上去。

春上的時候,他在後山西邊翠屏山與黎山交界的上陽嶺南坡發現了幾株荔枝樹,這個時節應該有熟的了。

就是那地方有些遠,而且崇山峻嶺的不好翻越,他得做足準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