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江留青著急地詢問李氏,“大嫂,月兒在你那兒嗎?”

“沒有啊,月兒沒在家?三嬸兒那你瞧了沒,有沒有在那?”李氏說完,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巴掌焦急道:“她是不是去山上了?”

跟著江留青過來的江留善道:“我們下山的時候也沒看見她啊。這丫頭,以往竟沒瞧出來是個膽大的,昨兒半夜裡山上那虎嘯聲一陣陣的,我們早起都是好些人結伴才敢往山腰上去的,就這也不敢多待,她怎麼就敢一個人往山上跑!”

“她就算去,肯定也避開你們了,我去喊你大哥和生哥兒,你們趕緊去找找。”李氏沒說,劉氏吵得厲害的時候,江銜月都是往耳朵裡塞著棉花睡覺的,那聲音她未必能聽著。她這會急著,隻道:“我去喊留春和大海他們。”

“我先往山上去,你們喊了人再上來。”江留青說著,就往北跑去。

江銜月也正往山下來。

小蒼山不大,她跑到半山腰隻花了進山時不到一半的時間,遠遠就看見正在往山上跑的江留青和後麵墜著的江留芳幾人。

“爹,大伯,我在這兒呢,你們快過來。”

江留青聽見女兒的聲音響亮,放鬆了些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但聽到女兒不下山來,反倒讓他們過去,心又提了起來,這是在山上遇到什麼事了?

他頓時也顧不得歇口氣了,掄著鐵鍬又疾步跑了起來,比剛才還快。

“爹,大伯,二伯,四叔,鬆樹林那邊有個人昏倒了,咱們得快些過去把人救回來。”

“什麼人?怎麼會在鬆樹林這麼偏僻的地方昏倒?”

“就是三月三在白石橋賣山藥的那個人,他是打虎昏倒的。”

應該是打虎昏倒的吧?江銜月想起之前順著那人的目光看到的腦袋已經被捶扁的龐然大物,依然心有餘悸。

“是那個大高個兒?”江濤對那人印象深刻,一時想不明白他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打虎?”江留芳和江留善對視一眼,眼裡滿是不可思議。

江留青教訓江銜月,“知道有老虎你還敢往山裡去,你跟我們說清楚位置,我們去救人,你快回家去找你三奶奶和大伯母,她們還急著呢。”

江生也不讚成地看著她。

沒看見之前我也不知道有老虎啊,江銜月心中委屈,但是也不敢反駁。

今天確實是她大意了,還好她碰到的是已經被打殺的老虎,真要是碰上了活著的山中大王,就她這小體格,估計還不夠人塞牙縫的。

她不敢跟長輩和哥哥們說她都走到黎山邊緣了,隻道:“想來這山上也不會有第二隻老虎了,那地方有些偏僻,我也是一時沒注意才繞進去的,還是我帶你們過去吧。”

江留青也隻是擔心女兒的安危,並不是真的要責怪她,便跟著人往山裡去。

——

一路上除了江濤,其餘幾人心裡都在揣測能打殺了老虎的會是什麼人,還想著是不是女兒/侄女/妹子看錯了。

待看到細長條一個的鐘五和不遠處小山包一般的老虎時,眾人都是一愣,心照不宣地感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年紀最大看著最可靠的江留芳走到近前,溫聲問:“小兄弟傷到哪裡了?還能動彈嗎?我們先背你下山給你找個大夫瞧瞧,你看可行?”

鐘五見那小娘子又回來了,才晃過神來,知曉真的不是夢,他微微點頭,“隻是脫了力氣,身上使不上勁兒,其他的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有勞各位了。”

江留芳仔細看了一遍,確認鐘五身上的骨頭沒有錯位,能挪動之後,讓江海將人背在背上,他們兄弟四個則抬了老虎往山下去。

江銜月還記得先前沒來得及采摘的靈芝,趕緊上前去采下來收好,才跟在他們身後下山。

江生去接她的背簍。

他是個書生,雖談不上文弱二字,但比起兄弟和叔叔伯伯們,力氣還是差點。

無論是那個大高個兒,還是那隻大老虎,對他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可妹妹的背簍他還是拎得起來的。

江濤先他一步拎起背簍。

他剛剛還在嘖嘖感歎那山君之大和那打虎之人的強悍,這會兒就盯著背簍裡那赤色靈芝疑惑。

“月兒,這是什麼菌子啊,硬邦邦的,看著就不好吃。雖說長得好看,但是紅豔豔的,跟塗了一層漆似的,估計有毒呢。以後你可彆亂采了,中毒了怎麼辦!”

說著,就摘了些路邊大葉子,用手隔著要將那些靈芝撿了扔掉。

江生捉住他的手,將硬邦邦紅豔豔的菌子搶救了回來,連背簍一起抱在自己懷裡。

“是你不識貨,這是靈芝呢,回頭拿去醫館賣了,月兒還能發一筆小財呢。”

他也不覺得江銜月會認識這個,還以為是趕巧了。

江銜月點頭,她今天運氣特彆好,不說遇不遇得上靈芝,就說沒被老虎吃了,她都覺得是自己走運。

——

山下,三奶奶看見江銜月就忍不住數落,“你這孩子,早上那麼大動靜,你還敢往山上去?你沒見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嗎?就是要去,也要叫上你叔叔伯伯和哥哥們一起,以後可不敢這麼魯莽了啊!”

江銜月一臉茫然,“早上什麼動靜?”

她沒聽見有什麼動靜啊。

李氏笑道:“三嬸彆埋怨她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睡得沉,雷打不動的。那會兒才剛四更天,那聲音就是再大兩倍,也難能驚動她。”

江留青也在一旁囁嚅道:“是我的錯,早上我忘了提醒月兒了。”

江銜月這才知道,原來淩晨的時候村子裡就聽到了虎嘯聲,她挽住三奶奶的胳膊求原諒,“三奶奶,我沒事,我以後輕易不上山了。您看,有人把老虎給打了呢!”

又悄悄在三奶奶耳邊嘀咕,“就是三月三那天,在白石橋撿到我耳墜的那個賣山藥的攤主。”

三奶奶望過去,果然見大孫子江海的背上背著一個人,而兒子和侄子幾人正扛著一隻皮毛光亮、黃底褐斑的吊睛白額大老虎,遠遠地正往這邊走來。

三奶奶和大伯母幾人駭得往後退了幾步,再看江海背上的人時,不覺就多了幾分敬佩——她們這地界,拾金不昧的真君子不少見,力能打虎的大英雄卻稀罕,眼前這個人,不僅路不拾遺,還能一個人打下這麼大一隻老虎,可不就是有真本事麼!

——

“奶,快彆說了,先找個地方給他安置。”江海背著人跑了這一路,滿頭是汗。

江留青趕緊去開門——三家離得都不遠,但是他家離得最近,屋子也最寬敞。

江留青剛把鐘五安排在東廂房,江生也帶著同村的白大夫過來了。

白大夫仔細地給鐘五把了脈,又問清楚了情況,才捋著胡子道:“這就是一時勞累過度,脫了力,給他燒一桶熱水泡泡,再塗上藥油推拿一番將氣血揉通,好好歇幾日即可。”

江留青看鐘五長得順眼,對他很是關心,聽了大夫的話,不由問道:“白大夫,熱水泡泡就行了?用不用開些湯藥?”

白大夫抖了抖胡子,他說的就是最好的治療方法,這是急症,湯藥見效慢,一般都是後期調養的時候用的,而且農家人一般都不愛買藥。

不過江留青既然問了,他也不隱瞞。“湯藥見效慢,眼下最重要的是讓氣血流通,後期調養的時候再用湯藥也不遲。”

江留青這才放心。

江銜月已經衝了一碗糖藕粉過來。

藕粉能止血散瘀,益血生肌,糖能補充熱量,這時候吃肯定沒有壞處。

送完了熱水熱湯,這邊就沒有江銜月的事了,她攔下要出門的白大夫,請他給靈芝估估價格。

“平常時候靈芝的價格大概是百文一兩,但是像你手裡這種品相好的赤靈芝不易得,一般不會按斤兩賣,都是看品相按朵賣。”

江銜月估摸了一下,她手裡大概有七八朵單個的靈芝,大小都有。大的有巴掌大,小的就跟酒盅差不多大。還有六叢是幾朵長在一起的,她采摘的時候也沒有掰開。

她問白大夫,“您要買點兒嗎?”

白大夫捋捋胡子,看著背簍裡一個蟲眼也沒有的靈芝,頗有幾分眼饞。

良久,他才估摸著自己的私房錢,拿了兩朵小的,一小叢分枝的,問:“二兩銀子,賣不賣?”

他倒不忍心誆騙小娘子,但是這個價格也算不得高,要是正趕上有人需要,一兩銀子一朵怕也有人買。

江銜月一點也不在意,白大夫醫術好,醫德更好,她又撿了一個采的時候不小心從根莖那裡掰斷了的小靈芝,樂嗬嗬道:“賣,這個也饒給您。”

白大夫樂得抖著胡子笑,當即就從袖筒裡掏了銀子,還交代她,“你最好儘快出手,最近雨水多,你拿在手裡不好保存,放置的時間久了,折了重量不說,最怕被蟲蛀了,就賣不上價錢了。你去白石橋醫館找薑大夫,他為人實在,不會讓你吃虧的。”

江銜月點頭記下,決定回頭就去白石橋醫館把手裡剩下的靈芝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