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劇結束,陳叔和包叔沒熱鬨可看,各自打道回府。
杜青棠躲在暗處,直到那對夫妻取走放在石頭下的銀子才離開。
除去買裙子的一錢銀子,剩下的銀子足以讓他們快速安頓下來,與此同時,杜青棠也利用他們完成一次反擊。
一樁雙贏的交易。
杜青棠一直覺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最佳複仇方式。
讀書人最看重功名和聲譽,她要一步步毀掉元盛最在意的東西,就像元盛第一世毀掉她那樣。
她也不怕元家人打上門來,誰能證明那對夫妻是她找來的?
沒有證據的前提下登門鬨事,一律視為瘋狗亂咬人。
途徑元家,杜青棠看著氣派的磚瓦房,想到杜家搖搖欲墜的黃泥房,第一百零一次想要把元氏錘進牆裡。
她又想到元氏送出去的銀子,暫且寄存在元家,她會讓那群趴在杜家人身上吸血的水蛭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回到杜家,四個姑娘已經熄燈歇下,唯獨灶房亮著油燈,元氏在飯桌前做針線,等杜青棠回來。
杜青棠進門,元氏立刻迎上來:“怎麼樣?盛哥兒可原諒你了?”
“我沒見到他。”不待元氏變臉,杜青棠先發製人,“他的兩個相好找上門,打得不可開交,我見元家亂成一鍋粥,就先回來了。”
元氏失手摔了繡繃:“相好?”
杜青棠點頭。
“會不會是誤會?”元氏心存僥幸,“盛哥兒是個好孩子,怎麼可能同時與兩人相好。”
杜青棠當然知道是假的,但是不重要,陳叔和包叔相信就行了。
“隨你怎麼想。”杜青棠回自己屋,今晚她還有學習任務。
元氏跟在她身後:“年輕人誰沒犯過錯,隻要盛哥兒跟她們斷了,不再沾花惹草,你就忘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杜青棠轉身,冷冷望著元氏:“閉嘴,出去。”
元氏:“棠哥兒......”
杜青棠語出驚人:“我再說最後一遍,你要是再說什麼傳宗接代,我就給你找個男人,要生你自己生,你去給杜家傳宗接代。”
元氏臊得麵紅耳赤:“這怎麼能行!我不能對不起你爹,我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
“隻要那孩子姓杜,也不算對不起我爹。”杜青棠似笑非笑,“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既然是杜家的人,為何嫁到杜家二十多年還惦記著娘家?你對不起杜家的列祖列宗,當心他們今天晚上過來找你。”
杜青棠說這話時語氣森然,元氏忽覺後頸刮過一陣陰風,嚇得麵無人色。
接連幾次吃癟,她總算意識到杜青棠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她百依百順,爭辯的話說不出口,一時間淚如雨下。
杜青棠視若無睹,指向她身後:“出去,把門關上。”
元氏哽咽著退出去,“砰”的一聲甩上門。
杜青棠:“......”
經此一遭,親眼目睹元盛出醜的快意分毫不剩,杜青棠緊抿唇角,眼角眉梢俱是寒霜。
杜青棠用力呼吸,隨後取出四書五經,坐在燈下翻開《論語》。
白天從縣城回來,杜青棠已經翻完《說文解字》,撿回十之八九的記憶,打算今晚花幾個時辰看完四書五經,不必深入解讀,隻是重溫回顧一下。
杜青棠在現代時興趣廣泛,涉獵頗豐,其中就包括書法。
經過白天的艱難磨合,她已經克服身體的不適,右手提筆懸腕,揮灑間筆鋒流暢,如行雲流水,足以悅人眼目。
夜色已深,寒風呼嘯著撞上牆體,黃泥房像行將就木的老人,發出“吱呀”呻.吟。
杜青棠專注翻閱,不時在紙上做記錄。
“啊!”
黃泥房不隔音,元氏的尖叫刺破夜空,杜青棠手一抖,墨水滴落在宣紙上,暈開大片墨痕。
“你不要過來!”
“出去!都給我出去!”
“我沒有對不起杜家的列祖列宗,我是平哥兒大姐,照顧他不是應該的嗎?”
“救命!救命啊!”
杜青棠眉梢微挑,心情愉悅,雙眼長時間在燈下看書的不適都消減許多。
她跳過墨漬繼續記錄,直到半個時辰後才停筆。
熱水在鍋裡溫得久了,早就已經涼透,杜青棠不想洗冷水,坐在灶膛前搗鼓了好一會兒,臉上熏得烏漆嘛黑,磕磕絆絆把水燒熱,洗漱後躺在鋪著麥秸的炕上,兩個呼吸就睡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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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烏東升。
朱氏頂著烏青的眼圈起床,元雪已經在灶房做早飯。
昨夜那場鬨劇讓朱氏憋了一肚子氣,看誰都不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照著元雪的後背劈裡啪啦抽了好幾下。
元雪痛呼,唯恐惹惱朱氏引來更重的體罰,弓起後背低聲喘氣,眼裡的淚珠搖搖欲墜,混合著麻木,始終不曾落下。
“賠錢貨,趕緊做飯!”
元盛還沒起,朱氏在院子裡轉幾圈,嘴裡咕咕噥噥:“村裡人都睡得早,應該沒聽到我家的動靜吧?”
“一定是杜青棠那個死丫頭搞的鬼,看我待會兒不扒了她的皮!”
還有元氏,嘴上一套背後一套,就該撕爛她的嘴,讓她言而無信,還聯合杜青棠毀壞盛哥兒的名聲。
朱氏恨恨想著,做足心理準備,抽出門栓打開院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元家左右住著同族,一個是元平的堂哥,另一個是元平的五叔。
這會兒坐在門檻上抽旱煙的正是元平的五叔,渾濁的眼上下打量朱氏,看得她心驚肉跳。
“......五叔?”
元五叔在門框上敲了敲煙杆:“盛哥兒這些年讀的書是不是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無媒苟合,腳踩兩條船,你讓元家的小子們以後還怎麼娶媳婦?”
朱氏心裡一咯噔,打死不認賬:“五、五叔你在說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懂?”
“這事兒從村頭傳到村尾,全村人都知道了,你真以為昨天晚上我什麼都沒聽到?”元五叔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啐了朱氏一口,“當兒子的不要臉,當娘的也是。”
從村頭傳到村尾?
全村人都知道了?
朱氏眼前一黑,尖叫著倒地,後腦勺磕到門檻上,“咣當”一聲響。
......
杜青棠打開門,陳叔正繪聲繪色地說著昨夜的見聞。
“其中一個女人說她三年前就已經跟盛哥兒結為夫妻,還說等盛哥兒娶妻,給元家傳宗接代,就隨便找個理由休了那婆娘,與她雙宿雙飛。”
“謔!真的假的?”
“鄉裡鄉親幾十年,你們可曾聽我說過一句假話?”
“還真沒有。”
“那不就得了,我可是親耳聽到的,比真金白銀還真。”陳叔捧著碗陰陽怪氣,“盛哥兒真是了不得,腳踩兩條船也就罷了,竟還背著咱們與人無媒苟合,私定終身。”
看熱鬨的村民哈哈大笑。
“元盛看著人模狗樣,做出來的事情連畜生都不如。”
“前陣子我二姑托我給她閨女和元盛說媒,幸虧我忙忘了,不然就是害了我妹子。”
“拚死拚活給他生孩子,最後還要無故被休,除非腦子壞了才會把閨女嫁去元家。”
“可不是!”
元氏聽著村民的議論,僅存的那點僥幸都沒了。
盛哥兒可是要跟棠姐兒在一塊兒的,他拋棄棠姐兒另尋相好,這不是要棠姐兒的命麼?
元氏心中難安,擠進人群到最前麵:“陳老哥,你看到那兩個人長啥樣了嗎?”
“是不是全都如花似玉?”有村民問。
陳叔表情一言難儘,搖頭撇嘴:“才不是,一個看不清臉,不過聲音挺好聽,另一個跟盛哥兒他娘差不多大,滿臉褶子......”
這當頭一棒敲得元氏眼冒金星,眼淚嘩嘩流。
眾人看在眼裡,唏噓不已。
“元氏真把元盛當親兒子了,五丫割麥子手掌差點被削成兩截也沒見她哭成這樣。”
“不愧是老元家的,腦子都不好。”
“陳老哥你繼續,我還沒聽夠呢。”
不待陳叔繼續,朱氏暴怒的聲音由遠及近:“說個屁!壓根沒有的事,姓陳的你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陳叔看著氣勢洶洶的朱氏和元平,鄙夷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又不是我讓元盛無媒苟合。”
眾人:“噗——”
元平氣得仰倒,掄起拳頭砸向陳叔。
陳叔數十年如一日地做重活累活,縱使元平體型肥碩,他也絲毫不懼,一抓一推,元平摔得四仰八叉,烏龜似的翻不了身。
“啊!我跟你拚了!”朱氏大叫,衝向陳叔。
陳叔不跟女人動手,好在他媳婦胡氏在場,立馬擼起袖子,與朱氏廝打在一起。
你撓我一下,我踹你一腳,戰況十分激烈。
“元平跟他媳婦太不要臉了,明明是元盛做錯了,咋還找陳老哥的麻煩。”
“他們又不是第一次這麼不講理。”
“盯著元盛婚事的人不少,回頭我得好好宣傳一下,免得哪家姑娘被這龜孫害了。”
“今天我要回娘家,正好把這事兒告訴村裡人......”
杜青棠嘴角勾起不甚明顯的弧度,今日過後,她算是順利度過了身份危機。
村民們的態度也在她預料之中,隻在桃源村聲名狼藉有什麼意思,她要讓元盛在整個清苑縣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