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神保觀神的生日,這是禦賜的觀,特彆靈驗。任白芷聽李林竹說,有人為了搶頭香,竟然在五更時分就起床了。
這次的慶祝活動與上次的浴佛節截然不同。上次主要是捐功德錢、喝糖水討個吉利,而這次的神顯然更喜歡熱鬨。
除了百姓捐贈的各種器物外,還安排了各種活動,比如上竿、跳索、相撲、鼓板、小唱、鬥雞、說諢話、雜扮、商謎和合笙,特彆像小時候逛的廟會。這也讓好不容易出門閒逛的任白芷,看得眼花繚亂。
任白芷不信神靈,拜了拜露台上的社火後,兩人便離開了。
走到街邊一處麵攤,兩人正吃著掛麵,突然遇到了李林竹的同窗。
任白芷並沒有心思跟陌生人社交,簡單打了個招呼,隨即被旁邊的相撲吸引了過去。
畢竟,女子相撲!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可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
可還沒來得及擠進去,任白芷隻感覺到一隻粗魯的手從她的身邊掠過,迅速將挎著的布包抓走,隨即消失在人潮之中。她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她辛辛苦苦了三個月才得來的字典,被人搶走了。
“啊!抓賊啊!”任白芷大喊,顧不得其他,便追了上去。
人群中有兩個年輕小夥子被她的叫聲吸引,也跟著她一起追了過去。
追出了大約三四條街,任白芷漸漸意識到情況不對,便停下來喘了口氣。那兩個年輕小夥子怎麼一直比她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跑得慢?
看到任白芷停下,兩個小夥子上前詢問:“你怎麼不追了?”
任白芷裝作累了,擺了擺手,故作輕鬆地說:“一本書,也不值幾個錢,跑不動了,我官人還在神保觀等著我呢。”
“正好,我們也要回去,一起吧?”其中一個壯小夥子邊提議邊靠近。
任白芷站直身子,雖然心裡慌得厲害,但還是擠出一絲職業假笑,說道:“好啊,不過我有點累了,先歇息會兒,你們先回去吧。”
“聽你說話不像京城人。”另一個小夥子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從側麵不露痕跡地靠近,“我們等你吧,不然你回去找不到路。”
任白芷假裝站不穩,後退幾步,擺了擺手:“我是姥姥帶大的,口音跟著她跑了。”一邊說,她一邊用餘光打量周圍的街道。
路邊掛著的各種廣告牌顯示,這條街原本還算繁華,今天因為神保觀的活動,仍有幾家熙熙攘攘的商家開著門。
任白芷的目光鎖定在了路邊攤上的一個白淨小夥子,他大約十八歲,正一個人坐著吃掛麵。儘管臉小,但他的穿著比普通人乾練不少,尤其是腰間衣服的皺褶顯得有些生硬,目測像是一把刀具。
任白芷假裝不經意地瞟見對麵的白淨小夥,驚喜地向他走去,坐到了他的對麵,浮誇地叫道:“劉大哥?咋這麼巧在這兒碰見你呢?大嫂怎麼樣?病好些了麼?上次抓的藥還夠不夠?最近我們店鋪又新進了一批金銀花,這批貨比你之前買的那批都好,趕明兒上店裡再抓幾服?你吃完麵要去神保觀嗎?我跟你說,那神保觀的神小氣得很。我今早就是因為沒舍得給他獻物,結果布袋就被搶走了,袋子裡雖然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我手抄的一本書,丟了真的怪可惜的。為了追那個盜賊,我一口氣從神保觀追到了這兒,你說這事兒……”
任白芷用她生平的演技,抑揚頓挫,語速快慢結合,完全不給對方插嘴的機會。
直到確認那兩個小夥子從另一條小路離開了,她才鬆了一口氣,麵帶歉意地解釋道:“剛剛唐突了,因為那兩個不認識的小夥子非要跟著我,謝謝你配合我啊。”
對麵的小夥子麵無表情,隻是淡淡地說了個字:“哦。”
任白芷也沒心情和他繼續耗下去,便問道:“那你可知道神保觀怎麼走?”
“這條路走到底,向西,走過三條甜水巷,往南。”對方依舊不問,隻是簡潔地回答。
“謝謝。”雖然他看起來有些怪,但至少對她沒有惡意。
任白芷從衣袖裡翻出三百文錢放在桌上,說道:“這碗麵就算我請你的,再來幾個小食。”
見對方依舊沉默,任白芷便起身離開。
北方人真是麻煩,非要說什麼東南西北,上下左右難道不香嗎?雖然小夥子指的路很準確,但任白芷卻分不清東南西北。
好在經過詢問,她終於回到了神保觀。
看到熱熱鬨鬨的人群,她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下來。還沒來得及尋找李林竹,就感到一隻手重重地拍打在她的肩膀上。
另一邊,任一多聽完李林竹的講述,急忙站了起來,連店鋪都來不及關好,匆匆合上門便跟著李林竹跑了出去。“她追著盜賊跑了?!”他急切地詢問。
“盜賊搶走的好像不是金釵,而是她那個白布袋,裡麵裝的是她剛在你那兒裝訂的冊子。”李林竹仔細回憶道。
“那本西夏文的字典?”任一多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她真是行,上次救妹妹,這次救字典。”
李林竹從任一多的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心裡不禁有些複雜。
果然,那字典真的是西夏文的?難道這又與何韻亭有關?何韻亭曾一直想跟隨王副使打西夏,學習西夏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想到這裡,李林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是羨慕?還是惋惜?
“那這字典怕是暫時用不上了。”李林竹自言自語道。
王副使早已不是樞密副使,去年雖被晉封成了太原郡開國侯,但王介甫下台後,副使的職位也被罷黜,兵權早已被皇上收回。打西夏的事兒,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提。
任一多似乎也察覺到李林竹的想法,試探性地問道:“你對何家的事兒知道得挺多啊。”
李林竹隻是淡淡一笑,“人,總有些過往,過往就讓它過去吧。”
“我姐性子軟,你要是對她有半點不好的舉動,我饒不了你。”任一多的臉上露出小孩子般的威脅,稚嫩又帶點柔美。
李林竹被這個比他小五六歲的小孩的威脅逗樂了,有親兄弟姐妹真好,無論什麼情況下都會護著對方。
“你往新曹門方向找,我往陳橋門方向,就怕她追出了城門,那可就危險了。”李林竹安排道,“我已經找了捕快,隻要她沒追出城去,總歸是安全些。”
“也未必,前幾天聽說城裡不太平,白天有婦人被尾隨誘拐的事件,發生了好幾起。那些人都偽裝成搶劫,把婦人引誘到偏僻地方打暈,再拐賣到彆處。平日也還好,但今天偏偏是神保觀的慶典,怕是很多街道都沒什麼人。”任一多快速分析道,“而且那些捕快,能有幾個好好辦事的?最好再找些熟人,圍繞神保觀,四周的街道都找一遍。”
“說得對,那你去找些人幫忙,我去兩處城門問問守城的,然後在神保觀彙合。”李林竹提議,找人這事,任一多這種私下混跡三教九流的人更有優勢。
“好!”任一多不多說,與李林竹分開後,直奔鬼市子找張麻子。
張麻子在鬼市子裡開了一家茶坊,每日隻做晚上的生意,白天正是他睡覺的時候。任一多從被窩裡把張麻子給拽了出來。
“你那些弟兄,趕緊幫我找人,我姐!”任一多顧不上張麻子的起床氣,急急吩咐任務。
“你姐屬耗子的?又跑了?”張麻子打著哈欠,語氣中透著不耐煩,“上次說幫忙撈人的錢還沒結呢。”
“這次一起。”見張麻子沒興趣,任一多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晃了一下,“先壓你這兒。”
見到上等羊脂玉籽料的玉佩,張麻子立刻來了精神,“咱倆兄弟誰跟誰啊,你姐就是我姐。”滿臉肥肉上堆滿了笑容,“不過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我那麼多弟兄可不能讓他們白忙活,這兩次幫忙一塊,爽快價三貫。”
任一多冷笑著看了他一眼,“上次人是你們撈的麼?說好的辛苦費就三百文,這次找到人一貫,找不到還是三百文。”
見張麻子故意為難的樣子,任一多換了個話題,“想來陳駱駝也起了,我要不多跑一截就去問問他。”
“彆介,陳駱駝手下那些人都是乾臟勾當的,找人可不在行!”張麻子趕緊攔住任一多,隨後咬咬牙答應了,“行吧,這次又是哪兒丟的?”
“神保觀,被搶了東西,然後一路追著盜賊跑了。”任一多說道。
張麻子眯了眯眼,“這可不好辦,有風聲說最近縣尉在設計抓人,也不知是抓誰,但就在那附近,你姐不會被釣了吧?”
“我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引來縣尉抓人?”任一多一臉不屑。
“也是。”張麻子應下了,“你就去神保觀等著,祈福她不要遇上那些狗雜碎,被拐了可就麻煩了。”
任一多心急如焚,“快!”
張麻子連連答應,匆忙出門去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