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士“文盲”再讀書(1 / 1)

從任家回到李家後沒多久,任白芷的爹娘便去了錢塘。之後的好幾天,陸桑桑想著說話的語言關已經突破的差不多了,便想著可以著手攻略讀寫部分了。

趁著李家老太太的好意,陸桑桑得以自由出入書房。老太太的要求並不高——每日寫一篇讀書心得。

同時,陸桑桑那個婆婆王氏雖然多次派人想與她“交流感情”,卻每次被老太太派來的丫鬟擋回去,理由是“新婦未愈,恐過病氣給太太”。

這讓陸桑桑終於能夠專心地開始“文化修煉”。

然而,作為一個現代金融專業的碩士,陸桑桑在老太太的書房裡卻如臨大敵。

大約因為是醫藥世家,老太太書房裡的書,以專業書籍為主,像什麼《內經》,《千金要方》以及《傷寒雜病論》之類的,她是真的看不下去。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手抄本的《詩經》《周禮》《禮記》《論語》《孟子》《左傳》之類鼎鼎有名,陸桑桑卻沒怎麼正經讀過的書。

當然,還有一些她從來沒聽過的《易官義》《書經》《三經新義》之類的。

秉持著“由易到難”的原則,陸桑桑決定先從最耳熟能詳的《論語》入手,還設定了一個小目標——一天讀完!

然而,現實狠狠打臉。

古文無句讀,無標點,斷句全憑猜測,搞得陸桑桑看得頭暈眼花。一個碩士讀得像個小文盲,心態瞬間崩了。

第一天寫心得時,陸桑桑決定先“假裝懂”。她一邊咬著筆杆,一邊絞儘腦汁編了段感想:

孔子真乃聖人,嚴於律己律人,甚至律動物。如《鄉黨篇》中記載:馬廄被焚,他先去質問馬有沒有在驚慌中傷人,以處變不驚要求自家的馬匹,更何況人。

寫完之後,陸桑桑心中一陣得意:邏輯通順,論據充足,還有深刻哲理!

然而,當心得被老太太拿去看的時候,書房的丫鬟們竟忍不住偷笑了。

原來,鄉黨篇的原文斷句應是: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意思是孔子關心的是有沒有人受傷,而不是馬匹受驚傷人。

陸桑桑的內心OS:完了,學術翻車了!

自從那次《論語》心得翻車後,陸桑桑便暗下決心:絕不再讓這種錯誤發生!

她開始了“雞血模式”,每天泡在書房裡啃書,還特意把心得寫得極為詳細,每一個細節都力求準確。甚至連原文中不起眼的小詞,她都要摳出幾分意思來分析。

每次交心得給老太太時,陸桑桑都小心翼翼地觀察老太太的表情,生怕再有紕漏。老太太雖然看得津津有味,但心裡卻暗暗感歎:這媳婦倒是個認真孩子,隻是這字數……是不是寫得太多了點?

那段時間的時刻表,陸桑桑仿佛回到了高考前。

早晨:背誦經典,爭取加深記憶;

白天:逐字逐句啃原文,翻閱注解;

晚上:熬夜整理筆記,試圖將所學融會貫通。

她甚至在紙上列了一張“知識盲點清單”,把每次心得中的錯誤和不解之處記錄下來,然後反複查資料補足。

書房的小丫鬟都被她嚇到,忍不住嘀咕:“新夫人是想考科舉吧?”

雖然學習很拚命,但陸桑桑深知“弓不能常滿”的道理。於是她給自己定了一個規定:每五天休息一天。

休息日裡,她不再啃書,而是儘量讓自己放鬆:翻翻老太太書房裡少量的雜書,比如奇聞異事或者遊記;聽丫鬟們講些李家日常的小故事;偶爾偷偷摸摸溜到院子裡曬曬太陽,逗逗翻牆過來玩的狸貓。

生活好不愜意。

今日本是用來放鬆的,卻因為何家小娘子何蘇文的到訪,便成了雙人茶話會。

何蘇文來時,帶了一盒叫“小龍團”的茶,看著蔓菁那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心中大概明白這茶價值不菲。

這何家小娘子確實不得了,不僅家境富裕,容貌更是驚為天人。她年紀雖小,卻已經長成了一副禍國殃民的模樣,那削肩細腰,俊眼修眉,顧盼神飛的姿態,幾乎是古書中描繪的美人模板。

陸桑桑忍不住感慨,這才是穿越後應該擁有的女主模板。和她相比,自己這個“新婦”的身份實在是平凡無奇。

不過,這麼一個小美人,最大的特點並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對“修文哥哥”的癡戀。

陸桑桑一邊吃著茶,一邊聽何蘇文絮絮叨叨地提起那個“修文哥哥”。

何蘇文口中的“修文哥哥”,便是她官人的堂哥李林蘭,本字“勵之”,後來為了表達對何蘇文的一見鐘情,硬生生改了字為“修文”。

聽到這裡的陸桑桑眉頭直跳,不怕壞人存壞水,就怕壞人有文化。更離譜的是,何蘇文還把這種行為當成浪漫佳話,眼中充滿了憧憬與星光。

何蘇文說到興奮處,聲音壓得低低的,麵頰浮現出一抹紅暈:“去年他在我們家私塾讀書時,與我哥哥一見如故。修文哥哥待人極好,文章也極佳。鄧禦使想拉攏他求親,他卻一口回絕,說隻想專心於學問。”她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自豪。

陸桑桑聽到這裡,心中實在忍不住吐槽:拒絕求親不代表他正直好人,盯著未成年小姑娘的人,能多正直?

見陸桑桑不言語,何蘇文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惶恐地抓住她的手,輕聲細語地道歉道:“姐姐,我不是故意提你的傷心事的!”她的眼眶迅速紅了,似乎隨時都會掉下眼淚。

陸桑桑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應,何蘇文已經開始慌亂地解釋:“我,我隻是想告訴姐姐,修文哥哥他真的很好,我不是有意惹姐姐難過的……”她越說越急,甚至語無倫次,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看著何蘇文這副樣子,陸桑桑實在於心不忍,連忙拍了拍她的頭,柔聲說道:“我能有什麼傷心事?彆哭了。”本以為這樣能安撫住她,誰知蘇文卻哭得更凶了。

“姐姐太善良了……嗚嗚……修文哥哥也說姐姐是大好人……”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帶著些許的委屈和更多的懊悔。

陸桑桑聽到這裡,滿腦子都是問號。到底觸發了哪個關鍵詞,讓小祖宗哭成這樣?

然而眼下不是追問這些的時候,她隻得遞上帕子,輕聲勸慰:“好了好了,不哭了。來,喝口茶,姐姐沒怪你。”蘇文哭得眼睛紅紅的,像隻可憐的小兔子,讓人心生憐愛。

何蘇文低頭啜泣,她輕聲道:“白芷姐姐,你真好,是活菩薩。我爹和我哥那般對你,你卻從不遷怒於我,上次更是舍命相救。我……我……”說到這裡,竟哽咽難言,淚意愈深。

陸桑桑微微蹙眉,眉眼間透出幾分疑惑。她輕聲詢問:“怎麼這麼說呢?”這一問雖顯隨意,語氣中卻帶著探究。

任家與何家的舊事,她從未聽聞,蔓菁與任爹娘也對此三緘其口,似乎有意隱瞞。難不成,原主與何家竟有不為人知的淵源?

何蘇文正欲啟唇細述,卻聽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大娘子,官人今夜便回府,老太太吩咐兩房一同設家宴。”蔓菁的聲音清朗而柔和,將氣氛打破。

何蘇文聞言,連忙抬眼望向漏刻,見時辰不早,急急作彆:“姐姐,今日叨擾多時,我便不再多留了。改日再來與姐姐敘話。”

待人走後,陸桑桑心中疑惑未解,便將蔓菁喚進房內,執意問道:“我之前與何家,可有過舊日牽連?為何從未聽人提起?”

蔓菁低眉斂目,扶著陸桑桑起身,柔聲道:“大娘子還是先去沐浴吧,奴婢伺候您,慢慢與您細講。”言罷,便不容分說扶她至淨房,一邊細細打理,一邊絮絮將往事道來。

——

話說當年,任川與何家老爺乃是同鄉同窗。任川年少意氣,何家老爺則年長幾歲,雖屢試不中,卻勤學不輟,二人惺惺相惜,結下忘年之交。

那時,何家家境寒微,常為生計發愁。反觀任川,因相貌堂堂,又有些許家底,在私塾求學時,竟得旅舍老板的女兒蘇沫青睞,早早成親。而何老爺,卻因家貧未娶,唯有埋首書卷,不問塵事。

二人苦讀多年,終在同一年高中進士,一同赴京就任。何老爺才名漸顯,得新法大臣劉少卿賞識,將女兒下嫁於他,自此仕途通達。而任川雖隻中了末等,卻因與何家的深厚交情,兩家往來甚密,甚至許下將來結為親家的口頭承諾。

任白芷出生時難產,雖幸得李家老太太妙手回春,但蘇沫仍憂心忡忡,特地請命師卜算。大師言,白芷命中注定,十七歲前若能嫁得良人,方可福壽綿長。夫妻二人思來想去,便將目光投向何家長子。

幼時的任白芷與何家公子常相伴遊玩,青梅竹馬,自然生出幾分情愫。然而新法初行,政局紛繁複雜,何老爺雖左右逢源,卻再不提舊日承諾。

任川夫婦幾經思量,終忍不住去何家探問,卻被以“年少戲言”敷衍推辭。

蘇沫雖怒,卻不願糾纏,索性另擇良配,定下了李家二房獨孫李林竹為婿。

——

蔓菁娓娓道來,陸桑桑閉目靜聽,心中波瀾漸起:這何家,勢利了些。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何蘇文初見時的模樣。那嬌俏可人的臉蛋,溫婉靈動的舉止,再加上她送來的那些昂貴茶點,讓人很難不對她生出好感。然而如今再想,這些好印象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虛偽。

理智告訴她,這一切與何蘇文毫無關係。她不過是個無辜的姑娘,被夾在家族的複雜關係與舊怨中。然而,感性卻讓陸桑桑難以釋懷。她可以與何蘇文客套往來,但若要真心交好,卻是再難做到。

錙銖必較,以怨報怨。這是她陸桑桑為人處世的準則。她可以對他人好,但絕不是對負心寡義之人的親眷。

焚香沐浴之後,蔓菁著急忙慌地把陸桑桑拖去了堂屋,可惜,除了正在備席的人,誰都沒到。

哦,對了,插一句,誰敢信在這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已經有專門的公司全權接收料理酒席了麼?婚禮,生日會,葬禮,升職宴,一應俱全。

就在剛剛聽說自己是這家的新婦後,那個統籌的小哥還給陸桑桑留了一張手繪的宣傳單。

陸桑桑感覺另一個想要發家致富的計劃又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