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桑桑和蔓菁從寺廟正門走出,兩側,榴花絢麗,時而傳來求友的鶯啼。沿著寺廟西側走去,一條熱鬨的街道映入眼簾。
陸桑桑的視線被一棟三層的樓吸引住,門框上掛著匾額,字跡清晰:“清風樓”。
蔓菁拉著她的手,開心地說道:“大娘子,這清風樓的蜜餞青杏、香糖果子,還有那薑蝦、鹿脯都,你不都愛吃麼?今兒難得路過,不如嘗嘗鮮?”
“聽上去就很好吃!”陸桑桑立刻點頭。
“不過今兒我隻帶了一貫錢。”蔓菁有些沮喪,但又不想讓大娘子操心,於是提議道,“大娘子以前可是最愛吃這家的粉羹,再配上一壺溫酒,帶回家裡吃也不錯。”
“那我們不在這裡吃嗎?”陸桑桑不解地問。
“現在店裡堂食恐怕沒有位置了。”蔓菁指著門口排著隊的仆役們,給出了一個借口。
進入清風樓,店內的布置比陸桑桑想象的簡單得多,雖然空間不小,熙熙攘攘,好不熱鬨。
看完菜單後,她和蔓菁決定買兩份蜜餞,兩份粉羹,一份鹿脯,以及兩壺清酒。
等菜時,陸桑桑繼續四處張望。店內的景象讓她目不暇接,有些桌子上坐著熟悉的朋友,有些則是忙碌的婦人們在不停地換湯斟酒。待客人吃飽喝足後,婦人們會接受一些小費。
西側有一桌正在唱歌的女子,時不時還有人去給她打賞,她也會抱著琴走到每一桌詢問要不要點歌。
陸桑桑不禁想起小時候夜市吃宵夜的時候,總會有人抱著吉他過來問要不要點歌。
東側則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拎著一袋紅色果實,每經過一桌客人,便遞出果實,待客人接過後,才開口要錢。
誒,這不就是在肯德基經常遇到的,強行推銷手工品的老奶奶嗎?
更讓她驚訝的是,這家店竟然可以送外賣!陸桑桑看到挎著食盒往外跑的店員麼,目瞪口呆。
真的,她有理由懷疑自己根本沒有穿越。
或者說,除了陌生的語言和衣服,這裡的人情世故和市井生活,其實與幾千年後的社會並無太大區彆。那些開了掛的穿越者們,究竟是如何做到,僅僅因為來自未來,便能夠脫穎而出的呢?
他們的外掛,大約是強製降智周圍人的AOE。
陸桑桑正想著。卻聽到身後傳來幾個小女子嘰嘰喳喳的聲音。
“李紫芙,給我點份蝦蕈。”
“我要簽盤兔!”
“那我就點百味羹,再來份黨梅。”
“誒,果子我忘點了,再份梨條吧。”
“那我要棗圈!”
一個柔弱的聲音嘗試加入:“鄧小娘子,慢點說,我算不過來了。”
“這有什麼好算的?喏,這一貫錢給你,多的當你跑腿費了。”另一個少女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點這麼多才給一貫錢,還覺得給多了?陸桑桑見不慣有人被欺負,轉身插嘴道,“一共一貫七百二十文。”
對麵的幾個小娘子在看清她長相後,明顯呆了一會兒,直到其中一個帶頭的反應過來,又不情不願地從懷裡掏出一貫錢,正準備數出七百文時,被任白芷直接拿走,遞給了另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這明顯就是方才她們口中的「李紫芙」。
“你乾嘛搶人錢?”被搶的女孩發了火。
陸桑桑學著她方才的話,說道,“這有什麼好算的?這一貫錢都給你,多的當你跑腿費了。”
那小娘子被她說的臉上無光,旁邊的狗腿趕緊出聲安撫,“誰不知這姓任的,中邪了啊,鄧小娘子,咱們彆跟瘋子計較。”
說罷,還不忘嫌棄地挖了她一眼。
一旁的蔓菁見狀,護在陸桑桑麵前,說道,“我家大娘子才沒瘋呢。鴻福寺大師親自驗證過的!”
誰知這話卻招來鄧小娘子更大的嘲諷,“誰家大娘子沒瘋去找大師看啊??哈哈哈哈哈,咱們離遠些,聽說瘋病傳染!”
這話把蔓菁氣得快哭了,自家大娘子如果不是鄧小娘子的緣故,根本不會落水失智,對方不致歉就罷了,竟然還以此嘲笑大娘子。
陸桑桑本不想跟幾個小孩計較,可眼見著蔓菁小天使塊哭了,她還是決定稍微懲戒一下這個所謂的鄧小娘子。
於是,她帶著滲人的笑意,踱步到鄧小娘子麵前,用自己世界的話,一字一字地說道,“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幾個小丫頭聽不懂她說的話,隻覺得這抑揚頓挫的語氣,像極了跳大神的人在做法。
臉上的嘲諷瞬間由恐懼代替,直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二位小娘子,你的外食好了。”店小二拿著打包好的餐盒跑了過來,看著對麵淚流滿麵的小姑娘,問道,“誒,小娘子怎麼哭了?”
陸桑桑聳聳肩,應道,“可能被饞哭了吧。”說罷,兩人便拿著外賣從清風樓回到寺廟。
在寺廟沒待多久,老太太破例準許讓陸桑桑回娘家吃過晚飯再回李家,於是陸桑桑小心翼翼地跟在蘇沫身後上了任家的馬車。
任家的馬車不比李家的寬敞,但車內裝飾卻十分素雅彆致。
剛上馬車沒多久,蘇沫突然打破了車內的寧靜,輕聲問道:“芷兒,你可願和離?”
這句話如同一聲驚雷,震得陸桑桑心中暗自歡呼,滿是感激。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這萬惡的封建社會還對婚姻不如意的女性留了最後一絲仁慈。
蘇沫注意到女兒的眼中閃爍著雀躍,緊緊握住陸桑桑的手,略帶歉意地說道:“可惜不是今日,你且等到我與你爹從錢塘江回來,少則一年,多不過三年,到時再登門和離。”
聽到這話,陸桑桑的心情頓時有些失落,雖說總比之前的預想強些。
毫無選擇的她隻能點頭同意,另一個焦慮卻湧上心頭。和離了就自由了,可就是,沒錢。
另一頭的蘇沫繼續說道:“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在李家待著,離李家大房屋裡的遠些。若你官人回來了,也離他遠些,彆整出拖油瓶來。”
陸桑桑默念著:“反正從我醒來開始,就沒見過這大房屋裡的人,也沒見過我的官人。”
然而,正當她回味著和離帶來的喜悅時,心中卻感到了一絲疑慮。
蔓菁之前提到的,任白芷不是剛嫁入李家不久嗎?怎麼現在任家就突然要和離了?難道是因為落水的意外,讓任白芷的爹娘覺得李家跟自己女兒犯衝?
可不應該啊,蔓菁說過,任白芷落水並不是因為自己的過失,而是去救了一個何家小娘子。而且,何家應該挺有錢的,那小姑娘三天兩頭就往陸桑桑屋裡送東西,都是“有買價,無賣價”的稀罕玩意兒。
按理說,任白芷救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娘子,怎麼可能成為她爹娘決定讓女兒和離的導火線?
不太可能。
那難道是自己OOC了?
可自從她醒來後,就一直在李家待著,幾乎沒跟外人說過話,也就跟任白芷的娘問過一次變法。
是那時露餡的麼?
不行,太好奇了。分析到這裡的陸桑桑,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怎麼突然說這些?”
蘇沫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女兒在問為何不能跟大房屋裡的來往,便回答道:“如果不是大房那丫頭,你哪兒會去閻王爺那兒。”
話一出口,蘇沫感受到任川投來的眼神,心中一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便把後半句憋了回去。
車廂裡頓時安靜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微妙的沉重感。
陸桑桑暗自咽了口唾沫,偷瞄著製止蘇沫說話的任川。
這是個不到四十的中年男子,坐姿筆挺,臉上帶著不怒自威的神情。儘管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但也能看出他年少時的風度翩翩。
這氣質,真像陸桑桑大學時宏觀經濟學的教授,真怕他會突然點名讓自己回答問題。
正想著呢,就聽到任川開口了:“你娘說的,你聽著便是,哪兒那麼多問題。”
陸桑桑趕緊乖乖點頭,閉嘴。此刻,她內心的疑惑並沒有減輕,反而愈發濃厚。
或許是女兒乖巧的舉動觸動了任川,他停了一會兒,繼續提醒道:“那兩家小娘子,怎會那麼巧,同時都去同一片踏青,這還想不明白麼?”
“嗯,想不明白。”陸桑桑在心裡暗自回答,但她並不敢說出來。畢竟,話說得越多,OOC的機會就越多。
見女兒如此,蘇沫終於忍不住心疼地開口了:“那鄧家小娘子記恨何家小娘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看哪家的宴會,敢同時請兩位小娘子?”
鄧小娘子?不會這麼巧,就是方才被她嚇哭的鄧小娘子吧?